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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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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從戎的汽車說走就走,一溜煙的駛上了大街。顧承喜眼睜睜的望著汽車尾巴,心想他來收拾什麽?他憑什麽來收拾?先前不來收拾,現在忽然來了,怎麽著?他和霍相貞又有聯系了?

直到這個時候,顧承喜才後悔自己沒有抓住馬從戎細細盤問,然而汽車已經無影無蹤,他是悔之晚矣。

邁步進了霍府大門,他也是突發奇想,打算過來散散心。暮春時節,正是好天氣,霍府對他來講,又是個有故事的地方,閑來無事,逛霍府自然是比逛公園更有趣。警察不敢阻攔,由著他往裏溜達。而他一路分花拂柳的走向深處,腦子裏像過電影似的,一幕幕往事全在眼前浮現出來了。暖風吹亂了一叢花木,幾點鵝黃花瓣飄落在了他的軍裝衣領上——大帥府,曾經是多麽高不可攀的所在,如今卻荒涼得只剩了他。他可以甩開胳膊大步走了,再不必隨時預備著向過路的副官們微笑,也不必探著瞄著霍相貞的行蹤,設法偶然出現在他面前。

兩根手指夾住斜伸到面前的一根花枝,在明媚的艷陽下,他緩緩捋下了一把花瓣。腳步不停的走向前方,他擡起手,將花瓣細細的灑了一路。他想自己本是個小地方的小混混,本來連北京城的大街都不敢走,連大帥府的大門都不敢進,可是因為愛上了一個大人物,所以硬著頭皮留了下來,硬著頭皮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慢慢走到了小樓前,他仰頭向上望。二樓的玻璃窗開了個大窟窿,樓下的地面上還有成片的碎玻璃碴。登上臺階進入樓內,他由下至上,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走。

上樓之後,他在霍相貞的臥室裏停留了半天。樓上是個好地方,一共兩間臥室,分別供他睡了白摩尼和霍相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這麽有本事,喜歡男人,就真能挑到最好的男人睡。凡是被他看上了的,無一例外,全得被他先嘗個鮮。厲害,他想,真厲害。

出了臥室繼續走,他進了書房。書房很大,頂天立地的排了兩面墻的書架,架子上以舊書居多。犄角旮旯處擺了一張長沙發,沙發上扔著幾只落了灰塵的軟墊子。窗前一張大寫字臺上,還整整齊齊的擺著紙筆,一只白玉老虎充當鎮紙,壓住了厚厚一疊雪白宣紙。

像個初次出門做客的小孩子一樣,顧承喜來了興致,面對書架橫著挪,仔細辨認寬闊書脊上的文字。書架盡頭連著西式立櫃,他擡手一拉櫃門,櫃門並沒有鎖。再看櫃子裏面的內容,卻是整整齊齊的壘著許多大扁盒子,也不知是幹什麽用的,拿起一盒粗粗一看,上面還用粗筆畫了數字編號。

顧承喜沒能打開盒子,托著盒子掂了掂,感覺還很有分量。頗為疑惑的對著盒子又敲了敲,他滿心疑惑的自言自語了:“什麽玩意兒?”

把樓下的衛士叫上來,他讓人把這些大盒子搬出書房,堂而皇之的運到了霍府門外的汽車上。到家之後,他把家裏的活人全叫過來了:“你們瞧瞧,這是什麽東西?”

眾人見了,面面相覷,誰也不認識,還是趙良武袖著雙手走了過來,賴唧唧的說道:“這是電影膠片,電影院裏的片子,就是用它放出來的。”

顧承喜知道趙良武的肉體虛弱得接近虛無,精神卻是十分健旺,終日東張西望無所不知,如今聽了這話,便是十分信服:“放?怎麽放?”

趙良武瑟縮著靠墻站了,聲音很細的答道:“那得有機器呀。”

顧承喜知道有人愛看電影,可是沒聽說往家裏收藏電影膠片的。好奇心登時壓不住了,他倒要看看這到底是什麽好電影,這麽討霍相貞的喜歡。

想看,可是不想光明正大的看,只想偷著看。機器來了,放映員也來了,他做賊似的滿宅子亂轉,想要找間妥當的大屋子當做觀影廳,然而哪間屋子都不合適。末了無可奈何,他只好還是在院子裏放了露天電影。院子四角站了衛士,衛士們全是背對著他,電影放映期間,不允許閑雜人等擅入。而他在銀幕前的太師椅上坐下了,雙手扶著膝蓋,饒有興味的靜坐等待。放映員將拷貝盒子中附帶著的唱片放到了留聲機上,隨即在激昂的進行曲中,銀幕上閃閃爍爍的顯出了光影。

顧承喜盯著銀幕猛一挺身,隨即一拍大腿,哈哈哈的笑出了聲。笑過之後張著嘴,他保持著笑容直了眼睛。隨著畫面的變幻,他緩緩的抿了嘴唇,由傻笑改為微笑。笑著笑著又一歪腦袋,雙手夾在腿間扭絞著,不知怎的,竟是不好意思了。

眼睛越笑越瞇,他最後有了點慈眉善目的意思。汗津津的雙手擡起來搭上了椅子扶手,他那兩條長腿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麽擺放了,一會兒伸出去一會兒收回來,皮鞋底子無意識的在青磚地上直蹭。忽然毫無預兆的起了身,他大踏步的向前走去,伸手要摸銀幕上的霍相貞。可是未等他走到近前,光影已經被他擋了個嚴實,銀幕上的霍相貞也隨之消失不見。這讓顧承喜楞了一下,隨即乖乖的退回了原位坐下,知道自己是又鬧笑話了。

他沒想到銀幕上的霍相貞,也還是只能看,不能摸。

一動不動的坐住了,他一眼不眨的盯著銀幕,直到銀幕上的霍相貞忽然從窗戶中探出了上半身,很好奇的湊近了鏡頭。一張臉驟然放大了,顧承喜看到他對著自己燦然一笑,眼睛明亮,整齊牙齒也反射了陽光。

這突如其來的一笑讓顧承喜先是一怔,隨即跟著也笑了。緊繃的身體漸漸松懈,他塌了肩膀駝了背,仰頭對著銀幕微笑。電影放映完畢,留聲機啞巴了,銀幕也黑暗了,他坐在夜色之中,還是笑。

他本以為自己不再那麽愛霍相貞了——還愛什麽呢,那邊已經和自己結了似海深仇,說不明解不開,成了個你死我活的局面;而自己如今正是蒸蒸日上,將來有大出息了,找什麽好人找不著?怎麽就非他不可了?

他越想越感覺自己還是不愛霍相貞為好,可是他身上有兩樣東西,是他的頭腦所管不住的,一個是情欲,另一個是心。

他腦子裏清清楚楚的,什麽道理都懂,可是一見銀幕上的霍相貞,道理就全都一文不值了。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情景——在保定城外的炮兵營裏,霍相貞從一門野戰炮的炮筒上向下跳,黑大氅像一朵黑色的雲,鋪天蓋地的席卷了他。霍相貞擡手要去扯下大氅,而他膽大包天,隔著大氅親吻了對方的手。

他還記得霍相貞當時的話——當時,霍相貞問他:“王八蛋,要造反嗎?”

他沒言語,只是笑,像剛才那樣抿著嘴笑。於是後來霍相貞也笑了,笑得天真,宛如銀幕上的那個笑。

顧承喜迎著微微的夜風,想自己和他也曾經有過很好的時候,他那麽呆,別人欺負他怠慢他,他都不知道。

自己欺負他,他倒是全懂,還記仇,還記成了深仇大恨。

顧承喜自認為是個天生的情種,在情場上縱橫捭闔,從來不曾失利,唯獨折在了霍相貞的身上。久戀必苦,況且還是單戀。應該及時退步抽身,應該馬上把那些膠片盒子遠遠扔了,應該徹底忘掉霍相貞這個人,以及平安兩個字。

應該的事情太多了,可惜他一樣也做不到。頭也不回的擡起一只手,他發了命令:“再放一遍。”

第二遍放完,已經到了小半夜。顧承喜搖搖晃晃的起了身,揉著眼睛往臥室走。走到半路他回了頭,大聲喊道:“海生!”

後方院子裏的人聽了,連忙一遞一聲的向外叫裴海生副官。不出一分鐘的工夫,一名寬肩長腿的英俊青年小跑了進來:“軍座,我在這兒呢!”

顧承喜站在正房門前的電燈光下,沒言語,只用目光將他向房內一勾,隨即自顧自的轉身進了門。裴海生會意,立刻邁步向前,隨著他進了臥室。

顧承喜覺得,裴海生那個背影,乍一看有點像霍相貞。

上個禮拜,他把這個小子硬摁上了床。第一夜幾乎是在你追我趕中過去的,裴海生嚇得臉都白了,不敢明著反抗,可是暗裏不服。顧承喜直忙活了大半宿,才在淩晨時分做成了那一樁好事。

第二天,裴海生一天沒出門見太陽。夜裏顧承喜又把他帶上了床,這一回就省事多了,起碼兩個人沒在大床上演出全武行。

過了第三天第四天,到了第五天,裴海生已經學會了對顧承喜察言觀色。當然,作為一名副官,察言觀色本是他的天職,然而察言觀色的目的各有不同,他在顧承喜的身下嘗到了甜頭,如今無須軍長用強,他自己也肯主動獻身了。

顧承喜的眼前還晃著霍相貞的笑臉,趁著這一點餘興未過,他摸黑將裴海生扯到了床上。痛痛快快的發洩了一場之後,他一邊撫摸著對方的肉體,一邊淡淡的說道:“多吃多喝多運動,給我長點兒腱子肉,本軍長可不喜歡你這一身骨頭。”

裴海生正處在一個剛剛成長完畢的年紀,個子又拔得太高,所以身材免不了要偏於單薄。聽了顧承喜的話,他自慚形穢的低低答應了一聲。

顧承喜漫不經心的又道:“男子漢就該有個男子漢的樣兒,你這細胳膊細腿兒的,讓我摟著你都使不上勁兒。”

裴海生害羞的支吾:“我……在副官處裏,我算是壯的了。”

顧承喜言簡意賅的告訴他:“還不夠!”

裴海生感覺他這個喜好挺特殊,忍不住反問道:“不夠?”

顧承喜翻身背對了他:“哪天你能一手把我掄個跟頭,那就夠了!”

裴海生比顧承喜小了七八歲,又沒有經過多少風雨世面,並不是個有主意的。顧軍長好男風是眾所皆知,如今又是單寵了他一個,並且寵得他好生快活,所以他糊裏糊塗的,竟也有幾分動心。軍長不大定性,偶爾像個半大孩子似的上躥下跳,偶爾又老氣橫秋,做出深不可測的樣子。裴海生摸不準他的脾氣,但見他此刻心平氣和的,便大著膽子說道:“那我哪兒敢。”

顧承喜面前無人,所以肆無忌憚的打了個大哈欠,太大了,差點撕了嘴:“所以說你只是個副官,當不成大帥。”

裴海生越發莫名其妙:“我沒想當大帥呀!”

顧承喜跟他說不明白,也不想說明白。蜷了身體往被窩中一縮,他閉著眼睛又打了個哈欠:“睡覺!”

翌日晚上,顧承喜急切的盼著天黑。及至天真黑了,他把院門一關,又命人放起了電影。

衛兵依舊背對著他站在四角,而這回他身邊多了一名陪客,是裴海生。

留聲機開了,《德皇威廉練兵曲》也響起來了。顧承喜一聽這個熟悉調子,臉上就不由自主的浮出了笑意。向裴海生的方向一歪身,他擡手指著銀幕問道:“知不知道他是誰?”

裴海生剛看了字幕,此刻便猜測著答道:“是……霍將軍。”

顧承喜一笑,盯著站在閱兵臺上的霍相貞又道:“長得挺好吧?”

裴海生點了點頭:“挺好。”

顧承喜不說話了,往太師椅裏一靠,他一手環抱在胸前,一手托著下巴,笑瞇瞇的只是看。看到半路,他忽然欠身解了腰帶和褲扣。褲子微微的向下退了退,他放出了自己那根楞頭楞腦的小兄弟。

隨即伸手一扯裴海生,他從牙關中擠出了聲音:“過來!”

裴海生蹲到了他的身前,埋首在他胯間吞吞吐吐。顧承喜半閉著眼睛紅了臉,醉酒似的對著銀幕笑。笑到最後笑出了聲,他擡起雙腿架上了裴海生的肩膀。這是一場不為人知的褻瀆,他看著真的,玩著假的,也有一點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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