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0章 局勢

關燈
霍相貞一夜沒睡好,接二連三的做怪夢。夢裏白摩尼不知是又犯了什麽大錯,氣得他站在樓下客廳裏大喊大叫。白摩尼瑟瑟發抖的站在他的面前,起初是嗚嗚的痛哭,哭著哭著向後一仰,摔了個仰面朝天。他一驚,忽然想起小弟的左腿是帶傷殘的,怎麽能夠離了手杖久站?

他慌忙彎了腰,想要攙扶白摩尼。可是白摩尼忽然神情痛苦的慘叫了,同時身下迅速漫開一灘鮮血。一把抓住了白摩尼的手臂,他由憤怒轉為恐慌。而白摩尼哀哀的哭道:“大哥,我要生了。”

他大驚失色:“小弟,你是個男的,生什麽生?”

白摩尼張大了嘴巴哇哇哭:“我不是男的,我是女的。”

他攔腰抱起了白摩尼,恐慌之餘又有了幾分喜悅:“好好好,女的就女的。你別怕,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白摩尼用一只血手抓住了他的領帶,像小孩子一樣嚎啕:“還沒結婚呢!不能生啊!”

他感覺白摩尼這話很幼稚,所以一邊往外跑一邊說道:“生完了再結婚。”

白摩尼還是哭:“會被人笑的!”

霍相貞心急如焚,然而雙腿卻是有了千斤沈,怎麽跑也跑不動,急得恨不能嘔出血來:“屁話!誰敢笑?”

此言一出,白摩尼忽然不哭了。不但不哭,甚至把方才的哭相都徹底收了回去。一個鯉魚打挺落了地,白摩尼很冷靜的面對了他:“大哥,我記錯了,我不是女的,我是男的。”

霍相貞氣喘籲籲的看著他,看他穿了一身白西裝,褲子卻被鮮血染成了通紅:“男的?”他喘著粗氣反問:“又是男的了?”

白摩尼點了點頭:“我是男的,你還和我結婚嗎?”

霍相貞被他問得直發怔:“男的……怎麽結婚?”

白摩尼歪著腦袋,慘然一笑:“我就知道。”

然後,鮮血淋漓的白摩尼一轉身,背對著他越走越遠。他看在眼中,急得要瘋,同時卻又像受了定身術一般,絲毫不能活動。忍無可忍的大吼了一聲,他一躍而起睜了眼睛,卻是看到了滿室的陽光。

擁著棉被楞了一會兒,他擡手一抹額上的冷汗,隨即伸腿下床穿了拖鞋。推門匆匆的進了走廊,他重手重腳的闖進了白摩尼的臥室。白摩尼騎著棉被躺在床上,睡得正是香甜。霍相貞靠著門框站穩了,對著他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的氣。

等到氣喘勻了,霍相貞輕輕關了房門,轉身回屋洗漱去了。

午飯之前,霍相貞又進了白摩尼的臥室。

白摩尼已經穿戴整齊了,正倚著個大枕頭翻閱畫報。聽見霍相貞進來了,他頭不擡眼不睜,微微的撅了嘴賭氣。

霍相貞在床邊的沙發椅上坐下了。一邊的胳膊肘搭上了椅子扶手,他向大床的方向探了身,跟著白摩尼看了幾頁畫報。然後收回腦袋清清喉嚨,他開了口:“小弟?”

白摩尼知道他是示了弱,但是打算再挺一挺,不能輕易的被他哄了去。

霍相貞變戲法似的,從褲兜裏掏出了個金紅色的漂亮橘子。伸手把橘子放到了畫報一角,霍相貞又道:“吃吧,很新鮮。”

白摩尼掃了橘子一眼,決定冒一次險,繼續保持沈默。

霍相貞靜坐了片刻,見他委委屈屈的垂著腦袋,只是盯著畫報發呆,便把橘子拿了起來,開始慢慢的剝皮。屋中起了酸甜的橘子香氣,霍相貞掰了一瓣,直送到了白摩尼嘴邊。

白摩尼遲疑了一下,然後張嘴吃了那瓣橘子。差不多就得了,他想,大哥的耐性是有限的,自己也得識相才行。

他剛吃了兩瓣橘子,霍相貞就不再餵了。把餘下的大半個橘子放到了他的手裏,霍相貞很嚴肅的低聲問道:“還疼不疼了?”

白摩尼搖了搖頭:“不怎麽疼了。”

霍相貞起了身:“脫褲子,讓我看看。”

白摩尼登時單手抓緊了自己的腰帶:“疼不疼的我自己知道,不用你看!”

霍相貞單腿跪上了床:“快點!”

白摩尼一個翻身滾出老遠,又羞又笑又怕的嚷出了聲:“大哥,非禮勿視!”

霍相貞俯身伸手,想要抓他。然而未等得手,房門忽然被副官敲響了。隔著一層門板,副官低聲說道:“報告大帥,大總統來電話了。”

霍相貞立刻直起了腰,而白摩尼也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劫——昨夜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很有一點不堪回首的意思。他敢當著霍相貞的面光屁股耍活寶,但是絕不願意讓對方掰了自己的腿,去看那一處不得見人的傷。

樓內通著好幾路的電話線,電話機也有若幹部。霍相貞去了書房,和大總統在電話中密談了許久。掛斷電話之後,他面對著前方的白墻出了神。

大總統已經落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甚至連自身的安全都不能保證。他沒有在使館區躲一輩子的道理,然而一旦出了使館區,又是孤立無援,甚至未必能夠離開北京。大總統仿佛是陷在了沼澤裏,環顧四周真沒了活路,於是向霍相貞求了援——當今的西北王,是大總統的兒女親家。西北王的地位最近也有所動搖,沒有力量進京去救大總統,所以大總統想請霍相貞幫個忙,把自己送到西安去。

霍相貞把這件事反覆的掂量了,越掂量越是心裏沒底。不管大總統,大總統興許會死在北京;管大總統,那就得管到底。如果大總統半路出了事,他霍相貞是要負責任的。一場事變,成全了他的京畿衛戍司令。都知道他的兵進了京,眼紅的人,絕不會少;南邊的報紙上,已經有輿論開始抨擊他。好在他是有主意的,反正已經被人叫慣了軍閥,不痛不癢的多挨幾句罵,也不算什麽。

大總統占據了他的腦海,白摩尼瞬間失去了立足之地。背著雙手來回踱了一陣,他末了下樓進了客廳,想讓元滿去把安如山找過來。安如山也進了京,但是人不老實,從來不在一個地方久留,與其四面八方的給他打電話,不如直接派個活人去逮他。

元滿聽清了他的命令,當即答應了要出門。結果未等他向後轉,安如山自己來了。站在廳外敬了個軍禮,他高聲說道:“大帥!”

隔著一層水晶珠簾,霍相貞向他一招手:“來得正好。”

元滿為安如山掀了簾子,然後悄悄的退了出去。安如山龍行虎步的走到了沙發前,見霍相貞對自己做了個下壓的手勢,便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了:“大帥,新得了個消息——”他撲哧一笑:“連毅和萬國強打起來了。”

霍相貞饒有興味的又放下了大總統:“他們的聯盟解散了?”

安如山思索著笑道:“說是連毅把萬國強的兒子給那什麽了。”

霍相貞一皺眉毛:“萬國強的兒子能有多大?連毅瘋了?”

安如山擺了擺手:“也沒真那什麽,反正就是撩閑唄。之前他們也有矛盾,現在借著這個事兒,正好就徹底鬧翻了。”

雖然連毅距離霍相貞有著千裏的距離,但霍相貞回憶起連毅的言談形貌,還是不由自主的要發寒:“現在他們誰占上風?”

安如山正了正臉色:“大帥,本來是連毅占上風,但是萬國強沒動地方,連毅動了。”

霍相貞看了安如山的眼睛:“他想回來?”

安如山沈吟了一下:“不好說。他在的那個地方,往北就是回直隸,往西就是進河南。他要是從山東往外打的話,段中天肯定不會插手。”

霍相貞緩緩的點了點頭:“連毅要和誰打、想去哪裏,我全不管,但是直隸地界,不許他踏進一步。如今姑且觀望著,一旦有變,我立刻派兵過去支援陸師。”

然後他轉向安如山,把話說入了正題。安如山靜靜聽著,聽到最後,他忍不住插了嘴:“大帥,您讓他自己回去得了。大不了咱們給他多派些兵,一路把他護送嚴密了,不也是一樣的?”

霍相貞一搖頭:“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現在他是燙手的山芋,沒人敢碰。別人不管,我管。再說他的歲數擺在那裏,這一趟離了北京,將來未必還有回來的日子。我親自送他一趟,既是對得起他,也是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話到此處,他嘆了口氣:“這位老伯根本就不是當大總統的料,還非要過一過君臨天下的癮,結果如今弄得晚節不保,真是何苦來。”

安如山聽了這話,也是有所感慨,同時又問:“大帥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霍相貞答道:“越快越好。”

元滿像個門神似的守住了客廳,讓霍相貞和安如山在裏面談話。談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可見內容也是越來越機密。如此過了良久,安如山匆匆的告辭離去。

霍相貞隨之也出了客廳,站在樓前的臺階上,他望著蒼白的天空又發了呆。這一陣子天氣不好,小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空氣總是涼陰陰的含著水分。擡起手臂做了個擴胸的姿勢,他仰起頭做了個深呼吸。雖然從北京到西安不算很遠,而且又有著現代化的火車鐵路,往來一趟絕不算難。但是像他這樣的人物,又怎敢輕易離開自己的大本營?他手握著一省的軍政大權,命太值錢了。

頭頂忽然受了輕微的襲擊,霍相貞猛然擡頭,看到二樓開了一扇窗戶。而白摩尼探出了頭,對著他又擲了一小塊橘子皮:“大哥!你傻站著幹什麽哪?”

霍相貞收回目光轉向前方,繼續思索自己的心事。想著想著,他又把元滿叫出來了:“馬從戎呢?”

元滿答道:“秘書長上午出了門,說下午回來。”

霍相貞沈默片刻,然後說道:“你出去一趟,先把雪冰叫過來,然後給顧承喜發電報,讓他帶兵進城。”

元滿答應一聲,邁步向前便走。走了沒有三米遠,一名副官小跑而至:“報告大帥,雪團長來了!”

元滿登時回頭對著霍相貞笑了——今天他活該就不是跑腿的命。

霍相貞的警衛團長是個旗人,姓沙拉,名叫雪冰。沒人記得住他的姓氏,提起來都叫他雪團長。雪冰比霍相貞大了幾歲,從小爹娘死得早,在霍老爺子身邊先當小奴才後當小軍官,有一點像養子,但是又沒有養子的名分和地位。他也知道自己不當不正的有些尷尬,所以格外的自覺,無論得了什麽差事,都悶聲不響的認真幹;平時霍相貞不找他,他也從來不主動往霍家湊。今天過來了,他是想請霍相貞的示下——自己接下來是留在北京呢,還是回天津?

結果北京他是留不住了,天津也回不去。霍相貞讓他從警衛團裏挑選一批精兵,隨著自己上火車,去西安。

雪冰答應了,立刻去辦。而霍相貞見元滿笑瞇瞇的站在原地看熱鬧,便不耐煩的一揮手:“快去發電報!順便把秘書長找回來!”

元滿這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務,敬了個軍禮正要答應。可是未等他開口出聲,馬從戎慢悠悠的溜達過來了:“大爺,您幹什麽呢?”

霍相貞和元滿一起看著他,然後忍不住全笑了。

馬從戎很疑惑的停了腳步:“笑什麽?家裏有喜事了?”

元滿笑道:“大帥今天神了,說誰來誰。”

馬從戎轉向了霍相貞:“大爺剛提我了?”

霍相貞背了手,望著他問道:“你從早到晚的野跑什麽?我是不是得給你套個籠頭才行了?”

馬從戎眨巴眨巴眼睛,然後很認命的一低頭:“大爺,我錯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