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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齊譽韜要變話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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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被齊譽韜講出來, 他在發抖,那是精神深處的心魔對他的身體施加的本能顫抖。他渾身每一條脈絡都似受到擠壓之痛,而每多說出幾個字, 這種痛苦就更深一分。

齊譽韜額頭上已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有豆大的汗珠順著皮膚肌理流下來, 滴在枕頭上。他將許願抱得緊緊的,許願也用雙臂緊緊擁住齊譽韜, 希望自己能多給他一些溫暖和力量。

聽著他的回憶, 許願無法描摹心頭刀絞般的痛。她亦經歷過悲慘黑暗的過往, 便更能體會那種恐懼、殘忍、黑暗與煎熬。但她私心覺得,齊譽韜所經歷的要比她殘忍得多。

他在看著親人一個個被銅爐融化的那段時間裏, 歇斯底裏的在心中暗示自己:不能出聲,不能說話。

一遍又一遍。

這種心理暗示深入骨髓, 成為心魔與束縛。等一切過去, 他也不能說話了。

許願終於明白齊譽韜悶棍的原因, 而接下來, 齊譽韜又說了一些話,許願方知道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齊家滿門遇害後, 筠水城附近的官府前來處理此事。那時有人於背後說, 是我帶來不祥……”齊譽韜喃喃著,低啞道, “因為這雙眼睛。”

漢人怎麽會天生是蒼藍色的眼睛?有些迷信之人見到齊譽韜的眼睛, 便覺得不祥, 更陰暗的揣測筠水城這詭異的全員蒸發是不是他帶來的災厄。

當然,這樣的言論並未流傳開來。齊家軍不允許有人誹謗齊譽韜,傳這些話的人都得到了教訓,然這些話還是多多少少傳進齊譽韜耳中。

一個只有四五歲的孩子, 失去全部家人,經歷了那樣噩夢般的事,還性情大變落下心病,他有什麽自信覺得筠水城的事和自己無關?那時候的齊譽韜真的以為,是自己帶給筠水城慘死。

他覺得,他是個罪人。

齊譽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些年是怎麽過來的,母親和姐姐探親歸來,齊家被尚家退了婚,母親咽下最後一口氣。那時候,姐姐牽著他的手,接管潯陽的一切事務。他們姐弟走得舉步維艱,他們相依為命,卻誰也無法治愈彼此的創痛。

為了讓自己少去想這些無法喘息的事,也為了向百姓贖罪,齊譽韜早早去了戰場,狠命的殺敵,借由號角和鮮血來帶給自己血腥的刺激,好轉移他的註意力。

直到他十六歲時打敗西蜀國侵略軍,換得大堯至今的和平歲月,那段痛苦的日子才將將迎來些寧靜。

而這些年齊譽韜也一直不放棄的調查陰陽聖宗,他就是在這個過程中,結識了周國的賢王和玉衡長公主。賢王與長公主彼時還未脫離陰陽聖宗,兩人時常為做任務而四處走動,與齊譽韜陰差陽錯相識。

賢王在看見齊譽韜一雙蒼藍色的眼睛時,便告訴他,這不是什麽不祥。萬事萬物都有陰陽兩面,有陰就有陽,人也是一樣。

女人為陰,男人為陽,但傳說中女人裏陽氣最重的那個,天生即有一雙紅眼睛;而男人裏陰氣最重的那個,則天生眼睛是蒼藍色的。

齊譽韜不是不祥,只是體質特殊些。

賢王的話確實緩解了折磨齊譽韜多年的內疚,賢王和玉衡長公主還為齊譽韜調制藥水,幫他把眼睛化作黑色,也算是給齊譽韜減少些麻煩。

齊譽韜講到這裏,終於把一切都講出來了。

落下最後一個字時,他的感覺不啻於一場酷刑終於結束,餘痛仍在身體裏各處流竄,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感覺。齊譽韜好久沒覺得這樣輕松過,由內而外煥發著輕松。

他抱緊許願,許願則飛快在他背後撫摸,一邊劈裏啪啦說話,吵鬧的轉移齊譽韜的註意力,讓他更快從餘痛中回過勁兒來。

齊譽韜漸漸越來越釋然,仿佛枯木逢春,仿佛久病後霍然之間病痛全消,淤積在心中的黑霧泥漿漸漸飛散,輕松得不可思議。

他再啟唇時,發現說話似乎不再那麽難了。他是否戰勝了心魔,沖出了這道閘門?

當將悶在心裏十幾年的秘密全部吐出後,他所感受到的,是整個人的煥然一新。

許願忽然擡起腦袋,在齊譽韜嘴唇上,吧唧親了一下。

齊譽韜回吻許願,輾轉片刻後退開,接著又吻上她,給她一個綿長深情的吻。

他的眼眶有些酸熱,竟是抑不住滾燙的淚水。他閉一閉眼,將淚水噙住,卻仍有一滴淚流出,滾落在枕上,帶給他一片濕意。心頭亦是酸脹不已,溫暖與感動之情快要脹破齊譽韜的胸口。

他的手指穿過許願柔順的黑發,落在她腰後,把她緊緊嵌在懷裏不願松開一絲。

想當初在選妃活動上遇見她時,齊譽韜從未想過,這個烏煙瘴氣氣死人不償命的小姑娘,會成為治愈他心傷、幫助他徹底放下過去的那個人。

命運,你奪走我唇邊話語,卻無法奪走我胸中星辰。

而替我點亮胸中星辰的人,許願,是她。

***

兩個人都是久久不能平靜。

許願的雙手還在齊譽韜背後撫摸他,齊譽韜也擁著許願,平覆喘息。

許願到底發著高燒,暈沈沈的,沒多久後她撫摸齊譽韜的動作慢下來,有一下沒一下的,再之後她的動作徹底停下來,許願閉上眼睛在齊譽韜懷裏睡過去了。

齊譽韜還睡不著,他今晚說了這麽多話,宛如將這十幾年的沈悶一朝顛覆殆盡。這使他心潮難平,精神頭變得格外清明激動,也因此根本睡不著。

齊譽韜又抱著許願躺了會兒,確定許願已經睡熟,齊譽韜小心松開她,無聲的離開床榻。

將許願一人留在房中好眠,齊譽韜走出房間,打算去醫女那裏看看為許願抓藥抓得怎麽樣了。

他披著玄色圓領袍,走在別館的小徑上。月色柔和如琉璃盞高掛半邊天,霄漢如暖銀色的織錦鋪開在墨藍色的穹廬中,籠罩著燈火輝煌的順京。

天輝如水,晚風簌簌。這稀松平常的清風和景色,於此刻的齊譽韜而言,卻覺得清新而祥和。

遠方傳來百姓們逛夜市的熱鬧聲,而別館裏寧靜溫馨。齊譽韜深吸一口氣,仰頭望天,諸天星鬥映在他眸底,天地間星光婆娑,朗朗清澈。齊譽韜又回頭看了眼許願睡著的房間,眼中爬上深藏的溫柔。

不多時,齊譽韜找到醫女,詢問抓藥的進度。醫女正好已經給許願抓好了藥,正在熬制。

齊譽韜到的時候,醫女恰蹲在熬藥的小銀吊子前,持一把蒲扇控制熬藥的火候。齊譽韜打算等醫女熬好藥後,他親自給許願端回去,先叫醒她把藥喝了再繼續睡。

醫女這邊熬藥需要兩刻鐘的時間,齊譽韜便先去蘭慈縣主的院子,看看姐姐。可令他沒想到的是,他在踏入縣主的院子後,就被院中在掃地的婢女告知,蘭慈縣主沒有回別館。

齊譽韜這方知道姐姐今日出門去了,竟是天黑了還未回來。而之前他一直和許願在一起,許願忘記說這事。

齊譽韜問婢女:“姐姐是何時出去的?”

婢女持著掃帚,低著頭回道:“就是王爺與王妃出門後沒多久,縣主就出去了。奴婢聽說,是縣主得知柳公子從皇宮出來,便去找他,應該是去得柳公子的私宅。”

齊譽韜一皺眉,身上氣壓變得冷下來,嚇得婢女將頭壓得更低。

齊譽韜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轉身踏出院子,並喚了個離得最近的侍從道:“備馬,本王要出去。”姐姐這麽晚沒回來,齊譽韜實在不能放心。

然則那侍從剛要去備馬,前方便出現蘭慈縣主的身影。

縣主回來了。

月色下縣主的身影纖細嬌柔,月光落在她簪尾的銀色草頭蟲裝飾上,反射出細膩的一點銀光。縣主身後跟著婢女,主仆兩個快步向這邊走,只縣主的步子不知怎的看起來有點慌亂不在焉。

蘭慈縣主沒想到齊譽韜會杵在她的院子門口,她見到齊譽韜時,身體明顯僵了下。

齊譽韜大步迎到蘭慈縣主身前,關切道:“姐姐沒事吧?”他邊問邊聚起目光,不著痕跡的打量蘭慈縣主。

縣主衣衫整齊,頭發也是整齊的,但是她神色卻有些混亂難平的樣子,竟然顯出幾分對齊譽韜詢問的閃躲,她的頭低得很低。

“我沒事。”縣主說道,她回答問題的時候不著痕跡的將手擱在衣襟上按了按,似是將衣襟往上推了一點。

即使這樣細微的動作也根本逃不過齊譽韜的眼睛,齊譽韜沈默片刻,說道:“沒事就好,我扶你進屋。”

“不用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蘭慈縣主又問,“許願呢?”

“她已經睡下了,我睡不著,起來走走。”齊譽韜如實道。

縣主在問及許願時沒留意到將頭擡起些,這個角度下齊譽韜能夠看清楚縣主的唇。借著月光,他發現縣主的唇似乎比平時稍微紅艷些,有輕微的紅腫。

齊譽韜眼神一沈。

“好了你回去吧,我也回房吃點宵夜。”蘭慈縣主推了齊譽韜一下,便帶著婢女走進自己的院子去,不理齊譽韜了。

齊譽韜目送縣主進屋,他沒有離去。他立在院外須臾,便走遠了一些,於一棵柳樹下靜靜站立。

姐姐連他變得話多都沒發現,可見有多心不在焉。

半晌後,蘭慈縣主的婢女從院子中出來,正是要上廚房為縣主取宵夜的。齊譽韜等的就是她,旋即將人攔截下,逼問她蘭慈縣主可有遭遇什麽。

婢女諱莫如深的回頭看了眼亮著燈的窗戶,爾後小心對齊譽韜道:“奴婢同王爺邊走邊說可好。”

接著,在去給縣主取宵夜的路上,婢女說得斟斟酌酌的:“白天的時候,縣主聽聞柳公子從皇宮出來去了私宅,縣主就帶著奴婢過去,她說是有些話要和柳公子說清楚些,不能不明不白的。等我們到了柳公子的私宅,縣主要奴婢等在外頭,她自己進去。奴婢想著縣主不過是同柳公子說幾句話,應當很快就能出來,誰想一等就是兩三個時辰。奴婢想著覺得不妥就去敲門,不想柳公子的書童把奴婢帶進去後,讓奴婢等著開飯。之後奴婢終於等到縣主,還服侍她在柳公子的宅子裏用過晚膳才回來,縣主的神情始終不大平靜,奴婢也不敢問都發生了什麽。”

她說完這些,小心覷一眼齊譽韜沈然如湖水的臉色,又說:“回來的路上縣主也是一樣的,心慌意亂頗為不在焉,不過倒也只是這般,沒有別的負面情緒了……奴婢所知便是這些,不敢有所隱瞞,望王爺知曉。”

齊譽韜眼底映涵如淵,下頜鮮明的曲線被月色修飾得有幾分壓迫。他又想到蘭慈縣主將衣襟往上推的動作,和她嘴唇的紅艷微腫。

齊譽韜的瞳中染上怒色。

好你個柳惠箋!

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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