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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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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紀亦笑眼的眼尾彎著, 弧度延伸。

他筆頓了一下,伸手揉揉她腦袋:“沒事兒,按你的進步速度來看,下學期你就會了。”

桑苑撐著腮, 懷疑自己能不能達到他這個高度。

圖書館外陽光燦爛, 透過碩大的落地窗,光線全灑了進來。

紀亦頭發被鍍上一層毛絨絨的白光。

桑苑把他剛才看著的雜志拿了過來, 翻動兩下, 問他:“你吃早飯了嗎?”

“吃了。”他頭也不擡。

“騙人。”

紀亦手上的動作停下來。

他側過臉,嚴肅又可憐:“好像是挺餓的。”

他揉揉眉心:“起得太早, 沒吃早飯, 頭也暈,說不定是低血糖了……你讓我靠一會兒, 我休息下就好了。”

桑苑往旁邊讓讓,抽開身子:“坐直,好好做你的卷子!”

紀亦乖乖坐好。

片刻後, 又問:“桑桑,你四號晚上有空嗎?”

“怎麽?”

“有個新上映的電影,評價不錯,咱倆一塊兒去看看唄。”

桑苑很久沒進過電影院了,平時連看電視的時間都沒有。

人也不能隨時繃著神經,難得假期,她倒真的想要去放松一下。

只是心動歸心動,老太太未必會心動。

紀亦看著她, 眼睛亮晶晶的。

她勉強給出個回答:“我考慮一下吧。”

紀亦笑容裏染了點別的。

凝固一下,約莫是失落與並存的期待。視線拉扯開半分,又落回來。

他點點頭,恢覆到陽光燦爛的模樣:“行,那你好好考慮。”

***

大中午的,正是生意最差的時候,理發店裏幾乎看不到人。

陳靜有氣無力趴在椅背上,像往常一樣八卦著。

來來去去的話題不外乎就那麽一個——

“何瑤瑤為什麽總是去喜歡別人喜歡的人?”

她恨不得把桑苑和陸之遙塑造成現代版的梁祝,何瑤瑤就是從中作梗的馬文才,口若懸河說了半天,她媽才給了點反應。

“那陸之遙人怎麽樣?”

“長得還行,成績年級第二,父母雙亡,脾氣古怪。”

她媽笑了聲:“人要是不錯,你不如去爭取一下。”

“我瘋了?”陳靜直起身子,“就他那脾氣,我會生不如死的。”

“一表人才還父母雙亡,脾氣大點又怎麽樣?總不能什麽好處都占著吧?”

陳靜煩躁起來:“我不是說那個,媽,我還小呢,你能不能別總想著那些事兒。”

“什麽叫那些事兒,這些都是現實事兒。”

陳靜踢了下腳,皺著眉:“我還得學習。”

她媽嗤笑一聲:“學習有什麽用?學得好不如嫁得好。你媽我當時職高班上一個同學,嫁了個搞工程的,現在手上多少錢你知不知……”

陳靜發出不耐煩的嘖聲,索性站起身來,試圖用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打斷她媽的話。

這剛一站起來,視線正好落到店外站著的人身上,好巧不巧,那人也在看她。

對視兩秒後,對方轉身就走。

陳靜楞了楞,追出去。

“胡詩怡?”

***

胡詩怡顯得有點尷尬,也有點忐忑,訥訥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陳靜倒是熱情,拉住她往店裏走:“你跑什麽?我又不吃人。你剪頭發?”

胡詩怡沈默著點點頭。

她沒想到陳靜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理發是個小事情,可胡詩怡是經過好一番心裏鬥爭才過來的。

陳靜的出現有如一根針,戳破了她名為勇氣的氣球。

陳靜把她的計劃全盤打亂。

自尊也好、羞赧也好,讓她有點開不了口說出自己原本的想法,進了店裏,只能小聲說:“剪短一點就好。”

陳靜看她一眼。

她用胳膊肘撞一下,示意她別開口,又揚起聲音:“媽,你看看她適合什麽發型?”

她媽打量一番:“你頭發挺短,也沒太多發型能剪。不過你底子不錯,下巴挺尖,要不剪個妹妹頭。”

胡詩怡支吾幾聲,沒說出有意義的話來。

“好,就妹妹頭!”陳靜幫她答應下來。

原本被刻意往上梳起的頭發重新被放了下來。

挑高的發絲一根根重新貼合著臉型流動。

因為額頭上長痘的緣故,她沒法蓄劉海,只能清湯掛面落下來,倒也正好藏住臉頰邊的肉。

頭發收拾完,陳靜“哇”了一聲,差點鼓掌:“這樣多好看,國慶回去,你肯定能驚艷四方。”

胡詩怡還是有點不自在,摸了下嶄新的碎發,勉強笑笑,垂下頭摸出錢夾。

陳靜湊過去看一眼。

片刻後,她又像發現新大陸似的,一把搶過她的錢夾:“這是你?”

她指著照片夾那裏放著的照片。

胡詩怡低下頭:“……初中的時候……”

“真漂亮!你哪個學校的?你算是校花吧?”

胡詩怡沒搭這聲腔,拿回錢夾,付了款,低垂著腦袋,轉身就走。

玻璃門開合時,懸掛的風鈴丁丁當當響。

她走出去的身影倨傲孤獨。

陳靜撇了撇嘴。

照片只是驚鴻一瞥,留在腦海裏最深印象的還是胡詩怡現在那張糟糕的臉。

***

十月三日。

桑苑照舊在圖書館度過了一天。

和紀亦約著看電影的時間就在明天,但是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和老太太提起這件事兒。

就算不說也知道,老太太肯定不會允許。

她必須得找一個更加正當的理由。

但所謂柳暗花明又一村,晚上正躊躇之時,她接到了何瑤瑤的電話。

已經是十點鐘,何瑤瑤在那邊小心翼翼的問著。

“桑苑,你和陸之遙和好了嗎?”

桑苑坐在椅子上聽了下對門的動靜。

那邊時不時傳來陸之遙姑姑的大笑聲,大抵是在看什麽有意思的電視。

陸之遙一如既往的安靜。

桑苑想了想,回答:“我不知道。”

她確實不知道。

陸之遙什麽時候發火,什麽時候和好,都是由他自己□□地決定。

她好像也沒什麽好做的。

能和好就和好,不能和好也罷。

何瑤瑤拖著聲音“噢”了一陣。

她許是有點猶豫,過了一陣,才輕聲問道:“那……陸之遙的生日禮物,你準備了嗎?”

桑苑楞楞:“他生日?”

“對。”何瑤瑤說話很慢,“明天就是他生日。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

這小姑娘。

桑苑抿著嘴笑了笑。

明天啊……

十月四號。

桑苑雖然在電話這邊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何瑤瑤沒聽到這邊的動靜,又開了口:“我約了陸之遙明天去科技展。”

“不去野炊了嗎?”

“我都是一頭熱策劃著去野炊,但是陸之遙不想去,所以就算了。”

桑苑笑笑:“祝你們明天玩得開心。”

“……你來嗎?”

何瑤瑤聲音停頓了一下:“不止我和陸之遙,還有其他同學,大家一起去。”

明天。

桑苑想了很久,答應下來:“好。”

***

掛斷電話後,她走出臥室,坐在老太太旁邊的沙發上。

“外婆,我明天想出去和同學聚聚會。”

老太太把投註在電視上的視線收回來,看看她,眉毛頓時擰起。

“聚會?你不學習啦?高中生整天想著玩,像什麽話!”

老太太一擺手,態度斬釘截鐵:“不行!”

每次和桑家老太太說話,氣氛都極其僵硬。

兩句話功夫能讓人心情由晴轉陰,憋出一肚子火。

桑苑雙手交疊著放在膝蓋上。

“外婆,明天是陸之遙的生日。”

老太太嘴唇動了動,看樣子還要拒絕。

她搶在老太太前面開口:“您之前中暑暈倒,是不是陸阿姨照顧您的?還有您摔倒那次,是不是陸叔叔背您去醫院的?”

她像是談判一樣,冷靜又銳利。

“陸之遙姑姑什麽樣子,您也知道,陸之遙生日,她不折騰人算好了,別說祝生。”

“他爸媽幫您這麽多,現在不在了,他過生日,這時間我說什麽也得擠出來。不然,怎麽對得住您經常教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呢,這不是忘恩負義嗎?”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是老太太經常說給桑苑聽的。

不外乎是敲打著讓桑苑記清楚,是她撫養了她。

這會兒桑苑拿她說過的話堵她,老太太有些難堪。

她只能煩躁地擺擺手:“你要去就去,還教育上我了,目無尊卑。我反對了嗎?”

接下來預計又是一通“長輩無錯”的無意義教育,桑苑還有別的事兒要忙,不想聽她叨叨,徑直站了起來。

“那外婆,我明天會晚點回來。”她笑了聲,往屋裏走去,“明天就不在家裏吃晚飯了。”

她把門關上。

老太太幾句“我再怎麽說都是你長輩”從門縫裏漏進來。

桑苑心情倒是挺好,從畫板裏抽出一疊四開硬畫紙,往書桌上一扔。

又難得哼出幾句歌詞,將鋼筆尺子拿出來。

最後給紀亦發條短信:“明天我不去圖書館,晚上見。”

19

這一忙活,到了下半夜才收工。

桑苑只在床上躺了兩三個小時,感覺一直都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起床的時候整個人都好像踩在雲層之上。

十月一點也不寒冷,但早上溫度也不怎麽高。

熬夜讓她有點不舒服,抽了抽鼻子,打開衣櫃。

她衣服不多,老人家又看不慣她穿的花裏胡哨,因而衣櫃裏幾乎看不到明快亮眼的著裝。

挑來挑去只能勉強翻出來條白色的連衣裙,又套上淺藍色的薄牛仔外套。

就連一直梳成小掃把的頭發也放了下來,只攏起上層頭發紮個小馬尾。

她趕在商場開門時,匆匆買了點東西,這才往約好的地方去。

她來的不早不晚,何瑤瑤和陸之遙都已經到了。

見到桑苑出現,何瑤瑤先揮了揮手,陸之遙才把目光投過來。

何瑤瑤也是精心打扮過一番。

穿著紅色格紋背帶裙,領口處有少女十足的花邊,她和往常一樣沒束發,但從頭發中段開始,就規則地卷了起來。

她本來容貌就姣好,楚楚動人之中多添兩分嫵媚,更是吸引人目光。

何瑤瑤上下看她幾眼,笑得甜甜的:“你裙子真好看。”

桑苑不太習慣這樣的稱讚,只笑笑:“你也很好看。”

陸之遙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垂下來的目光微微扇動。

他嘴角飄出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等桑苑看過來的時候,他又迅速收回笑意,轉開臉,無視掉了她的招呼。

等了十來分鐘,其他同學才陸陸續續到達。

他們正常地和何、陸二人致意,又以一句“哇,桑苑”來打招呼。

桑苑多少有點不自在,但也把他們的驚訝照單全收。

她一路上都帶著笑。

這次科技展是國際性的,展廳一共有八個,每個都塞滿了各國新穎的展品。

光一個展廳參觀體驗下來,就能花一個多小時。

桑苑雖然心情好,但不代表她精神好。

她最討厭人擠人的環境,偏偏這裏就人山人海,被夾在人群中,沒過上一會兒就燥熱起來。

她一路打著呵欠。同學去體驗項目,她就拎著東西在外面等著。

這樣走走停停看完三個展館,已經是下午一點半了。

一行人在休息廳找到個位置。

隨便吃了點面包,困意打頭。

她懶得再走,和眾人說了一聲,便一個人留在這裏。

其餘精力充沛的同伴們繼續參觀。

第四展廳有個風洞飛行的項目,特有人氣。

幾個人特意把風洞飛行留到了最後,整個展廳逛完了,才推推搡搡地到那完全封閉的像個膠囊似的建築前排隊。

這個項目最多可以允許五個人一起進入,桑苑沒過來,他們人數剛好。

驚險刺激的游戲一貫是年輕人的最愛,何瑤瑤也不例外。

她和陸之遙並肩站在隊伍中。

這會兒忍不住擡起頭嫣然一笑:“陸之遙,你害怕嗎?”

陸之遙沒答話。

他視線雖然落在前方,可沒個定點。

何瑤瑤又喊了他名字一聲,他目光才閃爍著,回了神。

“什麽事?”

“我說你會害怕嗎?我還挺怕的。”

陸之遙輕輕吐出口氣:“不怕。”

不知道是說他自己不怕,還是在安撫何瑤瑤。

何瑤瑤抿了抿嘴,埋下頭偷偷笑了笑,臉頰上飄出點粉紅。

“剛才負責人過來說,我們五個人必須拉緊手,要是沖散了亂飄,可能會受傷。”

她看了一眼陸之遙的手。

手隨意垂下來半握著,手指彎曲的時候指骨分明,看起來極為有力。

陸之遙嗯了聲。

何瑤瑤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那一會兒你可以拉住我嗎?我還是挺擔心的,我怕他們幾個不靠譜。”

陸之遙還是嗯著。

算是答應了。

何瑤瑤咬著嘴唇,笑意難藏,手指悄悄伸出袖子,偷偷碰了好幾次他的手背。

陸之遙又恢覆到走神的模樣,沒察覺沒躲閃。

等了二十多分鐘。

前面三組人體驗完就輪到他們了,幾個人更是激動,就差蹦起來。

一隊人走,隊伍紛紛往前邁出一步。

陸之遙卻沒動。

何瑤瑤側頭去看他。

陸之遙卻站出了隊伍。

“我有點累,你們玩吧,我去休息一會兒。”

他神色冷淡,不容置喙,說完就走。

何瑤瑤怔住,不知道自己該繼續還是跟著走。

陸之遙腳步停也不停,穿過密密麻麻的人海,很快消失。

“陸之遙不是害怕吧?”前面幾個男生打趣了一聲,有人過來拽住她袖子,“快點,學習委員,該我們了!”

***

陸之遙回到休息廳。

桑苑還坐在剛才的沙發上,窩成一團,腦袋歪在靠背上,看起來睡著了。

這麽吵也能睡著。

陸之遙在她旁邊坐下來。

她背著帆布包,這會兒將包抱著,仿佛抱著抱枕。

姿勢舒服。

還算有點防範意識。

但是,居然真的能在這裏睡著。

陸之遙皺著眉,神色冰冷看著她。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甩著臉給誰看,過了一會兒,表情漸漸舒緩下來。

他還是第一次看桑苑穿裙子,他一直懷疑桑家老太太不準她穿這個。

也是第一次看見她把頭發放下來。

甚至是第一次看到她陽光燦爛的樣子。

她和他過於相似,難得開心,就是笑,也收斂著笑。大多數時候,都把心思藏匿起來,不說不做,被動地接受一切。

今天心情就這麽好?

他彎了彎嘴角。

***

那群混小子參觀完所有展館已經是六點半了。

接到何瑤瑤電話之後,陸之遙才滿臉冷漠將桑苑叫醒。

在這裏睡著就算了。

還能睡這麽久。

“走了。”

他薄唇輕掀,吐出來兩個沒溫度的字。

桑苑似乎還沒完全清醒,盯著外面天色楞了一會兒,才坐直身子:“幾點了?”

“六點。”

她皺了皺眉,從沙發上站起來,將包拎在手上:“我得走了。”

陸之遙看她一會兒,強調一次:“才六點。”

桑苑點點頭。

“他們晚上還要去唱歌。”

桑苑對他抱歉的笑笑:“我去不了,我現在必須回去了。”

“今天也不行?”

“對不起。”

陸之遙眉峰攏起,臉色一點一點沈下來。

桑苑卻垂下頭在包裏翻找起來,似乎根本沒註意到他的不悅。

她把已經包裝好的小盒子遞給他,沖他一笑:“生日快樂。”

陸之遙似乎猶豫了一下。

過了幾秒,才接過來。

細長的盒子。

斜下方有HERO幾個英文。

正好他鋼筆最近出水兒有了點問題。

陸之遙沒立刻拆開禮物,只是盯著她。

半日,他才吐出一句。

“這次就算了,桑苑,沒有下次。”

忘記和早退他生日的事情,這次就算了。沒有下次。

他大步流星地離開。

***

桑苑已經盡力了,但還是比約定時間晚了三分鐘抵達電影院。

幸好只是三分鐘,電影還有一會兒才開場。

紀亦站在電影院大門臺階下面,一只手拉著背包帶子,一只手插在褲兜裏,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又看看手表。

片刻後,他嘆了口氣,拿出手機。

個子高,氣質好,形象好,優勢就出來了。

人群中一眼能看到他,根本不用費力找。

趁他垂下頭的時候,桑苑站到他面前:“嗨。”

紀亦擡起頭,見到她的一瞬間似乎怔了一下,爾後笑臉立刻就擺了出來。

手機上顯示著正在撥打電話,名字是“桑桑”,他把電話掛斷收回去。

“我還說給你打電話呢。”他倒不是為了催她快點,“要不行,就不要出來了,我去找你就是。”

桑苑跟著他往電影院裏面走:“你就這麽擔心我言而無信?”

紀亦瞄她一眼,見她心情還好,這才笑著解釋。

“我不是擔心你言而無信,我是擔心你被為難……吳奶奶沒為難你吧?”

“沒。”

“那就好。”他放下心來。

兩個人走到等候室。

距離開場還是十分鐘,已經可以檢票了。

紀亦看了看檢票通道:“你吃飯了嗎?我去買點吃的。”

她急匆匆過來,確實沒時間吃飯。

桑苑點點頭。

紀亦又一本正經說著:“你就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要有陌生人搭訕,你別理他們。”

她好笑:“紀亦,你當我三歲小孩兒呢?”

紀亦睫毛垂下來,笑了笑:“你這麽好看,我怕別人心懷不軌。”

他以最自然最不尷尬的方式誇了她。

桑苑忍住笑,推他:“行了行了,你快去吧,別耽誤了。”

“好嘞。等著我。”

紀亦揉揉她腦袋,轉身去了電影院外面一條龍似的店。

電影叫《神話》,上個月末才剛剛上映。

開演後,她靠在椅子上,一邊吃著盒裝棉花糖,一邊看著熒幕。

紀亦就在她身邊,偶爾伸過手拿塊糖,偶爾將盒裝牛奶遞給她喝一口,又偶爾側臉看看她。

畫面在熒幕上來回切換,光影閃爍的時候,她眼睛裏光影也同樣閃爍著。

小學時廠區家屬院還放露天電影。

都是紀亦看過的陳年舊電影,但只要看見桑苑端著小凳子坐在操場上了,他也會裝出感興趣的樣子坐到她旁邊。

那時候還不懂那麽多,想法也特單純,他就覺得桑苑比電影好看。

隨著屏幕閃閃發光的眼睛,讓他舍不得移開視線。

時隔多年,懂的多了,這個想法也沒變。

他還是覺得桑苑比電影好看。

20

電影裏傑克和威廉已經決裂了。

桑苑看電影一貫很懶,靠在椅背上的腦袋越垂越低。

過一會兒,紀亦感覺自己手臂一沈。

他楞了楞。

桑苑聲音很小:“別動,我沒睡,我只是懶得坐。”

幼年時看露天電影,她也會這樣把腦袋放過來。

紀亦笑了笑,往她的方向靠靠,想讓她更舒服些。

棉花糖被他倆吃得差不多了,這會兒又解決起了爆米花。

她一開始還手臂上上下下拿著吃的,後來動作越來越慢,吃東西的頻率也越來越低,最後不動了。

紀亦把她手上抱著的爆米花紙盒子拿過來,壓低了聲音:“你要想睡就睡,回頭我告訴你劇情,或者咱們再看一場。”

桑苑沒吭聲。

從紀亦的角度,能看到她睫毛時不時扇一下。

看樣子是沒睡。

威廉被水銀吞噬,傑克掉入峽谷的水潭。

一本名為《神話》的書創作了出來。

電影結束。

旁邊坐著的人三三兩兩站起身來,在亮起的燈光中往外走。

桑苑沒急著和別人擠,只慢慢坐直了身子,揉了下眼睛。

紀亦一動不動。

她往旁邊看一眼:“怎麽了?”

紀亦笑得好看:“沒事兒,就覺得你頭發真好聞。”

“蜂花的洗發水,你要覺得好聞,我送你啊。”

他期待地小幅度點著頭:“好啊。”

臉皮真厚。

桑苑想學著李甘兄妹的樣子白他一眼,到底沒做出來,她沒好氣:“走了!”

紀亦乖乖站起來,拎著她的包和零食往外走。

電影一共兩個小時,這會兒九點過。

到她家樓下正好九點半。

桑苑轉身攤開手,紀亦把她的包還給她。

他看一眼樓上的燈光,笑笑:“那明早圖書館見。”

桑苑點了點頭,又拉開拎包的鏈子,垂首找出個東西遞給他。

“這什麽?”

她擡擡下巴:“生日禮物。”

紀亦怔了怔,接過她手上的東西,臉上笑容擴大幾分。

笑眼融了樓裏橘色的光線,暖光融融,直直看著她。

有那麽高興嗎?

桑苑背起手:“你看看。”

紀亦依言打開袋子。

是A4大小的臺歷。

實際上不管桑苑送他什麽,他都能樂開花。

可現在程度比樂開花還要嚴重——因為臺歷是手繪的。

上面的字也好、數也好,還有畫,全都出自桑苑的手。

臺歷是從今年十月開始,直到明年的十二月。

正面是工整分明的日期,留白處畫著應季的景物。

背面則是手抄的歌詞,全是他喜歡的歌,中外均有。

紀亦高興到連笑都忘了,只有眼睛越來越亮,下面可能盛著星光。

桑苑嘆了口氣,抱怨一句:“有首日語歌真的難寫,字彎彎扭扭的,我盡力了。”

紀亦還看著手上的東西。

桑苑又說:“紀亦,你再笑我就生氣了。”

他回過神來,笑容斂去幾分,把臺歷鄭重收好:“桑桑,我很喜歡。”

這抱著禮品袋的樣子跟個少女似的。

桑苑忍不住笑起來。

紀亦倒是正兒八經的:“以後每過一天,我就在日歷上做個標記,表示今天也是和你一起過的。不管看到哪一天,我都會想起你。”

“行了,酸不酸,我回去了。”

桑苑對他擺擺手,咬了下嘴唇,又笑起來:“生日快樂。”

“謝謝。”

紀亦笑得光芒萬丈。

***

十月可謂是個不冷不熱的黃金時間。

按照學校的傳統,將會舉行秋季運動會。

而時間的設定也夠奇特,不偏不倚,正好是在半期考試的前幾天。

按照學校給出來的解釋,是為了檢驗學生知識牢固性,杜絕臨時抱佛腳類“好學生”。

運動會有開幕式。

為了讓班級之間互相配合,這時候體育課一般都會調換幾節。

他們班再次和一班調到一起上體育課,只是這次沒籃球賽可打,一個班在這邊,一個班在那邊。

對於大家來說,不能自由活動的體育課根本就不算體育課。

整個班級都懶懶散散,體育老師連著喊了幾聲,大家才不甘心地挪動位置,站出來個4x13的方隊。

開幕式的時候,隊伍最前方需要一個舉牌的。

七班陸之遙是年級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之前的校草評比,雖說是高一女生私下搞出來的,但最後弄得全校皆知,就連老師們也有所耳聞。

所以一開始,體育老師是想讓陸之遙當帶隊舉牌的人。

奈何這位酷得要死,硬是不肯,無奈之下只能選別人。

周睿長得也還可以,就是氣質不好,讓他帶隊,影響班級形象。

何瑤瑤也不錯,可惜太嬌羞,舉著牌的時候臉都不敢擡,更別說挺胸收腹。

何瑤瑤面露難色回到隊伍之中時,陳靜主動舉了個手。

“老師,我推薦桑苑!”

桑苑有點措手不及,拉拉她校服外套。

陳靜大聲說著:“我們桑苑同學,氣質良好,形象親和,這不剛好代表了咱們七班友善又不屈的精神面貌!”

桑苑站在陳靜身後不住擺手。

體育老師看了幾眼,沖她一招手:“行,桑苑你過來!”

只是選個舉牌兒的,都花了五六分鐘,換來換去,他頭都大了。

桑苑只能站到隊伍最前面去。

經過陳靜的時候,她掐了一把。

陳靜本來還看著何瑤瑤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下一秒,臉上的笑嘻嘻就變成了吃痛。

桑苑站到隊伍前面,按照老師吩咐舉起木牌。

“擡頭挺胸,雙臂水平擡起!”

她依言照做。

體育老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好了,定下來了,就你,不換了!”

***

一班訓練了一會兒,停下休息。

紀亦手臂擱在主席臺的欄桿上,視線落在對面的七班。

李甘在旁邊不停灌著水。

他看了一會兒,問李甘:“我和七班那舉牌兒的女同學,看起來像不像金童玉女?”

李甘瞥了桑苑幾眼,點點頭:“那是像極了!”

紀亦轉過臉來,拍拍他,一笑:“你這麽上道,回頭哥們兒請你吃好吃的。”

李甘不客氣:“第三食堂雞排飯。”

“成!”

紀亦爽快地應下來。

午飯有了著落,李甘喜不自勝,隨他一起看著七班。

過一分鐘,找到個目標:“那高個子女生是誰?”

“誰?”

紀亦雖然答了話,可眼神的方向顯然還是桑苑那裏。

李甘伸手指了下:“倒數第二排,有點高有點圓潤那個。”

“不認識。”

“新來的?”

“沒聽桑桑說過。”

成天跟著紀亦混,李甘也把七班同學認了個七七八八。

這會兒好奇心上來,他去拉他:“走去七班看看。”

反正是去七班,不是別的班,他紀亦沒有不肯的。

兩個人穿過足球場。

李甘領先一步,趁著七班渙散如一盤散沙時,找李露問了下。

李露看一眼:“噢,那是胡詩怡。”

胡詩怡?

李甘慢慢想了下,才勉強記起來。

有天晚上他們打籃球的時候,是幫了一個叫胡詩怡的七班女生。

但那時候,胡詩怡那男性化的刺頭兒實在是太讓人印象深刻了,可以說提起這個名字,就能想到刺頭兒。

現在乍然換個頭發,整個人都像變了樣。

李甘目瞪口呆,退了兩步,準備去找紀亦八卦。

一轉身才發現,紀亦這小棉襖,已經被老師給抓去了。

“紀亦你來得正好,你教教桑苑怎麽舉牌。”

後面隊伍參差不齊。

體育老師吹了聲口哨,讓學生安靜下來,然後穿插在隊伍中間,開始按高低調整起隊伍的順序。

李甘往前面兩人方向過去。

紀亦倒真跟個小老師似的,假嚴肅:“桑苑同學,手臂擡高一點,右手臂要和肩膀平行,知道嗎?”

桑苑把右手臂擡起來。

紀亦吩咐:“左手臂也別垂下去。矮右手半拳,同樣和肩膀平行。”

桑苑照做。

紀亦擡眸看她一眼。

“嚴肅點,上課呢,別笑。”

這話說完,桑苑就更笑個不停:“紀亦,我一看你就想笑,你別靠近我。”

紀亦站到她面前,一本正經:“桑苑同學,你不認真。你心飄了。”

李甘默默從他們身邊離開。

桑苑過了一會兒才勉強止住笑,抿著嘴。

紀亦幫忙擡了下她手臂,調整她姿勢。

他手自下而上貼過來的時候,溫暖至極。

桑苑抱怨一句:“我能不能休息一下,這牌兒好重。”

紀亦看看她,壓下聲音:“你要是不好好舉牌兒的話,就得和班上同學一起跳舞,你知道咱體育老師那審美……”

他話還沒說完,後面調整好隊伍的體育老師已經走了出來。

他拍了拍手,站在桑苑身後,面對著眾位學生,大聲說起來。

“聽著啊,走過主席臺的時候要表演一段舞蹈,咱班就跳《今天是個好日子》啊!”

“哈?”

後面學生發出集體懵逼的疑問。

桑苑和紀亦笑作一團。

聽到後面此起彼伏的抗議聲和體育老師的怒喝聲,紀亦對她笑著眨眨眼。

“順便一提,我們班是跳《好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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