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霆在新家第一個晚睡得異常不好。

他做了個夢, 夢見上輩子，他爸在部隊受傷後成了殘疾人，雙腿報廢, 終日只能坐輪椅上過日子。母親因為妹妹的死, 終日郁郁寡歡最後自殺身亡。

而父親要扛起一家人的吃飯問題，不得不帶著殘廢的雙腿進廠裏打工。雖然上輩子父親也受到組織照顧被安排進無線電機械廠, 但因為他殘疾人的身份，一直在廠裏得不到重視, 被工人欺負，被領導打壓, 一身才華得不到施展。

直到某一天，他的科研成果被別人剽竊了，而那個人為了讓父親閉嘴不惜威脅恐嚇毆打他。最後父親實在是不堪忍受, 在一次被毆打的過程中，防衛過當造成對方死亡。

父親也因此被判入獄, 他和貝煜兩兄弟也失去最後的親人, 被警察送到蔡春蘭家，整天被虐待。

貝霆在夢中目睹了整個過程，恐懼令他感到窒息，他很想沖上去, 可身體就像是一層透明的氣體, 碰不到也抓不住任何人。

“妻亡子散，昔日戰鬥英雄成了階下囚...”

眼前漸漸飄出一排這樣的字眼，貝霆驚恐地從噩夢中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 有那麽幾秒的恍惚，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額頭劃過一抹癢意, 手一摸，全是汗。

這場夢令他心力交瘁。淩晨5點的天空，即將迎來黎明，可也是一整夜裏最黑暗的時刻。他坐了起來，摸出枕頭旁邊的手電筒。

一道昏黃的暖光照亮臥室一角，那是貝煜的床頭，他睡得安靜乖巧。

新家是不可售的公房，房子的產權屬於國家所有。這裏的房子均不可私自出售，也是因為無線電機械廠本就屬於保密廠之一，這裏頭的一些產品研發涉及國家機密，這裏面的工程師更是國家重點保護對象。

凡是住房、工作問題都由組織安排處理，只要你不辭職或者被調走，這個房子就會一直屬於你，不可轉賣，可供自己及家人長期居住。

房子都是嶄新的，前年統一剛建好，上一個工程師在這住了不到一年，到處都還是全新的模樣。

貝霆這個房間屬於最大的一間，但因為放了兩張床後也顯得有些擁擠。一張普通木板床，還有一張上下鋪的床，是給貝煜還有葉子笙睡的。

昨晚小倪倪剛到新家不敢一個人睡，和林姥姥睡怕她睡姿不好踢到林姥姥的肚子，貝霖卓又喝醉了，林婳婳要照顧他忙不過來。最後貝霆把她抱進房，放在身旁哄睡著。

厚厚的棉被底下，鼓起一團可愛的小包子，只露出一顆頭發淩亂毛茸茸的小腦袋。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玩得太開心了，以至於在夢裏小團子還是笑嘻嘻的，嘴角兩邊小梨渦若隱若現。

可愛的奶團子，誰看了都會被治愈。

貝霆溫熱的手指點了點小倪倪的鼻頭，嘴角微微一勾。

直到空氣中傳來一陣詭異的“咕咕咕”的聲音，小倪倪微微睜開眼睛，揉了揉幹癟癟的肚子，透著沒睡醒的奶音，“大哥，我好餓啊~”

說完又迷迷糊糊地半睡回去，只可惜她肚子太不給力了，又接著咕嚕嚕了幾聲。

貝霆忍不住笑出了聲，“那大哥帶你去食堂吃早餐要不要。”反正現在他也睡不著了，還不如早點起床給家人打點熱乎乎的早餐回來吃。

怕小家夥餓著肚子睡覺，對胃不好，他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把人叫醒來，壓著嗓音繼續道，“有油條還有豆漿，香噴噴的肉包子，炸醬面..”

“大哥，要吃~”

貝霆趁著小家夥睜眼的一瞬間把她從被子底下撈了出來，迅速穿好衣服，裹上圍巾，戴緊帽子，“走，大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林婳婳每個星期都會給他不少零花錢還有各種糧票，他一個人花不完留下不少錢。

帶上錢、飯盒，水壺抱著倪倪就出了家。食堂就在家樓下，下了樓梯沒多久就到了。

小倪倪原本還無精打采地趴在大哥肩膀上，但一進入食堂，就被香味給叫醒。像一只剛剛探出洞口的土撥鼠，眼睛瞪得圓大，用力吸了吸鼻子。

“是那個糖醋阿姨。”小倪倪興奮地指了指前方。

貝霆順著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原來是上次點糖醋肉時，特意給多幾塊肉的打飯阿姨。

“阿姨~”小倪倪蕩漾著歡快地小奶音，人還沒走近就先叫了出聲。

“誒。是小倪倪呀，今天怎麽這麽早就來了。”糖醋阿姨尤其記得眼前這個軟萌可愛的小女孩，是貝大工程師的女兒，一見到人來，笑得臉上褶皺都深了。

小倪倪開始熱情地聊了起來，“因為倪倪和爸爸媽媽他們搬到這裏來了呀。”

“那你們以後可得多來飯堂找阿姨玩呀。今天想吃什麽？”

小倪倪搓了搓手，滿意亮晶晶，“好呀，我們要一大壺豆漿，還要一盆肉包子，一盆油條，一大份炸醬面，還要一盆糖醋排骨，一份白粥。”

“大哥，我們還要什麽？”小倪倪轉頭拍了拍大哥肩膀。

“再來兩份雲吞吧。”軟糯又熱呼呼的雲吞，最適合林姥姥這樣的老人家吃了。

貝霆把飯盒和暖水壺都遞了過去，糖醋阿姨被小倪倪哄得心裏甜蜜蜜的，連給他們打的飯菜都多了不少，直到把飯盒給塞得都快蓋不下了才沒繼續往裏添。

帶著滿滿的早餐，兄妹倆風風火火回到家。

一進家門，摘掉帽子、圍巾就看見林姥姥眼神帶著光望向樓下涼亭裏一群老年人。

這些老年人都是常年住在這裏的家屬，或者是廠裏退休的老人，每天早上都會聚在一起鍛煉身體，有說有笑。林姥姥有些羨慕這樣的生活。

小倪倪自覺跑過去找姥姥，“姥姥，外面好冷啊，你有沒有穿好衣服？”

林姥姥轉頭，抱了抱她，笑著說，“有，姥姥穿了很多衣服呢，你跟你大哥去買什麽好吃的了？”

小倪倪又摸了摸姥姥的外套厚度，拉著她回到餐桌上，奮力爬上椅子，“有，超級超級多好吃的，糖醋阿姨還給我們多舀了好多好多肉呢。”

“姥姥，先吃點雲吞吧。”這邊貝霆已經把打包回來的飯菜都分好。

林姥姥看了眼桌上各色各樣的飯菜，種類多，還香，一下子食欲就打開了。

“要不等他們醒了再吃吧。”她想讓孩子們先挑，自已後面吃什麽都可以。

“不用了，我另外有留一些飯菜，在鍋裏熱著呢。雲吞得趁熱吃，咱們先吃，吃完咱們下樓溜達溜達去。”貝霆想帶著姥姥下去多跟同齡老年人多交流互動。

果然，姥姥一聽完就很積極地吃起早餐。

貝霆一邊自已吃早餐一邊照顧身邊的小倪倪。

小倪倪愛甜，喝了不少豆漿下肚，又吃了不少糖醋排骨，最後貝霆再給她一個肉包子時，她已經吃不下了。

吃得太撐了，貝煜讓她下地繞著房子多走幾圈。

小倪倪乖乖下地，低著頭，像個孕婦似的摸著肚子到處走，直到撞上剛起床的貝霖卓。

“哎喲，爸爸你怎麽走路不看路呢？”小倪倪摸了摸鼻子，嘟嘴嘀咕著。

貝霖卓昨晚被灌太多白酒了，到早上起床都還有點沒緩過來，把女兒從腿上撈了起來，親了親，“對不起啊，爸爸沒看到你。讓爸爸看看撞哪裏了。”

“爸爸，你好臭臭啊，爸爸是邋遢鬼。”小倪倪嫌棄地推開爸爸的臉。

貝霖卓放下閨女，聞了聞自己的衣服，還真是。他身上全是煙酒味道，難怪女兒不喜歡他抱。

“趕緊去洗洗，你看女兒都不要你抱了。”林婳婳從衛生間裏洗漱完出來，嫌棄地看了眼丈夫，然後抱起女兒就走了。

還是媽媽好聞，香香的，小倪倪被媽媽抱著，愉快地晃了晃小腳丫。

還有一碗雲吞剛好可以給貝霖卓解酒，林婳婳吃著肉包子，就豆漿，昨天搬家又宴請賓客把她忙活得腰酸背痛地。要不是她今天要去單位報道，她可以睡到中午再起來。

年前就答應了應老爺子來廠裏的幼兒園教書，組織關系早就轉好了，現在只需要她本人再過去確認下就行。另外，開春後也要開學了，她也想讓葉子笙去上學。

這孩子剛到他們家時，林婳婳怕他不適應就沒把他送去學校讀書。現在他已經在貝家住了好幾個月了，該適應的也都適應了，她想也該把葉子笙送去上學。

至於是該先讀幼兒園好還是直接讀小學才好？

葉子笙比較已經7歲了，讀幼兒園吧，年齡又太大了；讀小學吧，現在又正是下半學期，林婳婳怕他直接上一年紀下學期會跟不上功課。

貝霆聽完母親的話，想了想道，“子笙可以直接去讀一年級，他很聰明，小煜三年級的課本他都能理解，一年級的知識他完全能接受。”

說起葉子笙，林姥姥就欣慰道，“子笙這孩子原本就是書香門第之後，以前沒少在他爺爺奶奶身邊受教育，理解能力比平常孩子都要好。直接讀一年級是可以的。”

林婳婳聽完倒也沒多吃驚，平時子笙這孩子就很安靜，喜歡看書。就連陪倪倪出去玩也習慣帶著一本書出門。

既然他能理解一年級的知識，那她幹脆直接幫他在一年級報個名就行。

另外，貝煜的轉學手續也要辦。兩個小男孩都安排到廠裏的小學讀書，路程不遠，走幾步路就能到，林婳婳也不用擔心孩子們獨自上學會有危險。

林婳婳匆匆喝完豆漿起身就要出門，小倪倪好奇媽媽的工作，執意要跟著去，林婳婳也只好帶著她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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