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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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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弟弟

窺天鏡中所見到的這個人, 有著讓阿箬熟悉的面容,如果這不是什麽幻術的話,那麽這人應當就是她的弟弟。

阿箬是在十歲那年與自己的親生弟弟失散的, 如今她十九歲,她的同母弟弟這年應當是十六,十六歲少年的五官其實與七歲有了極大的不同,她不該僅憑著一張臉就認定鏡中所見到的這人就是她弟弟。何況她弟弟的面容與她並不相似, 姊弟二人一個肖母一個類父, 阿箬的弟弟自小清秀宛如女子,加之他生性喜靜的緣故,常被認作女孩, 而阿箬身為貨真價實的女子, 眉宇間反倒比起弟弟更多了堅毅與英麗, 少年時代她被養在淩夫人膝前,夫人常笑說阿箬生的一張端莊大氣的臉,日後只怕要做貴人。

鏡中所見到的那個少年就憑長相而言, 並不像是阿箬的手足。

如果阿箬不是在幾年前見過弟弟一眼,她或許不會將這人當做是自己的弟弟, 而是只會將他看作是一個有著她幼弟影子的陌生人罷了。

是的, 阿箬其實早在幾年前就見過自己的弟弟,這點就連湛陽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以為阿箬和自己的同胞手足在十歲那年失散之後就再未碰面。但阿箬其實在三年前的上洛, 見到了自己的弟弟。

阿箬的弟弟名叫阿梧。鄉下人起名不講究,阿箬出生那年庭院後頭原本半枯的箬竹在一場春雨之後回綠, 於是父母便管她叫阿箬。三年後她弟弟出世,母親自臥房的窗口往外看,第一眼便見到了窗外的梧桐樹,於是又隨口給這個兒子起名叫“梧”。

後來村子裏有讀過幾句書的老人誇他們一家孩子的名氣得好, 說鳳凰以竹實為食、見梧桐而棲息,他們姊弟二人的名都與這神鳥扯上了關系,將來必有一番造化。阿箬的母親聽後十分歡喜,大造化什麽的雖不敢想,但卻領著他們姊弟二人專程去拜了拜廟中以鳳凰為坐騎的金母,希望鳳凰能保佑他們姊弟二人平安長成。

卻沒想到若幹年後,名為“阿梧”的孩子,竟然真的成了貴人。

三年前阿箬十六歲,隨湛陽一同入京。諸侯定期進京朝拜天子是從聖武帝時便定下的規矩,只是七千年過去,聖武帝的血裔縱然有著諸神庇佑,也終究是一代不如一代,氣運逐漸消減,所治理的天下也不覆安定清明,到了當今天子元武帝登基的時候,九州諸侯已有大半拋卻了對天子的恭敬,別說什麽進京朝見,能按時將貢賦上交京城就算不錯了。

勾吳國是位於東南邊陲的小國,但即便是這樣的小國,都甚少願意老老實實進京。勾吳老國主只在某年將自己的女兒湛陽送到過京城,那一次是為了替湛陽討國儲的尊號。

阿箬那時已是湛陽的貼身女婢,自然是跟隨著湛陽一同去往了上洛。

在上洛阿箬第一次見識到了什麽是天家富貴,什麽是帝都繁華。上洛城的皇親貴胄很多,有不少就連湛陽都認不全。宮中召開大宴的時候,阿箬被眼前清一色的華服珠翠迷了眼,人群中卻忽然有一張臉吸引了她的視線。

仿佛是命運冥冥之中的安排,她在盛宴的燈火中與一個年輕的少年對上了視線,然後不知怎的,竟無法將目光挪開。

少年的臉讓她感覺無端的熟悉。並且少年似乎也是認識她的,否則他眼中怎會有那樣濃郁的眷戀。湛陽以為她是貪看京都貴公子的好容顏,用手肘輕輕撞了她一下,阿箬匆忙收回目光,再擡眼的時候,那人已經不見了。他好像是故意躲著阿箬似的,從錯愕中恢覆了神智,便匆忙閃身將自己沒入了人群。

這時阿箬才猛地想起,她之所以對那張臉感到熟悉,是因為那個少年像極了她早年失散的弟弟,而她的弟弟如果還活著,也確實該是少年那麽大的年紀。

阿箬記得弟弟被買走的時候,那位身著綾羅的買主操著一口京畿的口音。阿箬服侍在湛陽身邊後無時無刻不盡心盡力,就是想著有朝一日湛陽封王,可以讓她做個女官,好有機會能去上洛尋親。但上洛城中住著數十萬的居民,要想找到一個人就好比是在大海裏撈針。她以為她得耗費許多年的光陰方能得償所願,卻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她竟然如此輕易便與失散的手足重逢。

但她不明白,阿梧為什麽在與她匆匆見上一面後又匆匆逃離,以及他究竟是以怎樣的身份,留在這京都。

那時阿箬聽說京中貴婦人以蓄養貌美少年為風潮,她怕自己的弟弟也是做了哪位夫人的孌寵,於是不敢聲張,只悄悄的打聽消息。

湛陽在上洛待了差不多有兩個月,那兩個月的時間裏,阿箬一無所獲。

直到她離開上洛的時候,乘車馬駛出帝都,在登車之前她看見前來圍觀翁主儀仗的百姓之中,赫然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一刻她幾乎想要跳下車去擁抱他,然而車輪轉動,載著她離開了這座天底下最繁華的城池,她拼命回頭,看見那少年擡手朝她輕輕揮了揮。

後來她收到了一封信,信箋的落款是阿梧,阿梧在信上說,他在帝都過得很好,被大戶人家所收養,希望她不要掛念,多加保重,他還說他現在不適合見她,但總有一天他會主動過來找她。

信上的每一個字都雋秀剛勁、信上的每一個句子都遣詞風雅,如果這是阿梧親筆寫的信,那麽就說明他的情況確如信中所說的那樣好,不僅過得富貴,甚至還讀了不少的書。

阿箬對弟弟的擔憂之心,就這樣放下了。之後三年,她沒有再得到任何與阿梧有關的消息,如果不是那封署著“阿梧”之名的素絹還在,她簡直就要懷疑自己是在帝都做了個姊弟重逢的幻夢。

但偶爾她也會想,要是能夠再見阿梧一眼就好了。湛陽與阿梧年歲相仿,她對湛陽好,是因為將湛陽當做了自己的弟弟,可湛陽畢竟不是阿梧,每當她看著湛陽歡笑嬉戲的樣子,就會忍不住想,要是能再見到阿梧該多好。

再後來她遇到了聆璇,聆璇答應可以給她一個承諾,幫她做一件事情。

可她卻不知道該讓聆璇幫她做什麽。去見阿梧麽?可是……每當這個念頭浮現的時候,她就會想起阿梧信上的那句,總有一天他會主動來與她團聚。

既然這樣,那便暫時不見了吧。她想。

可是,透過窺天鏡,她卻又一次見到了三年前在帝都瞥見的少年,她的弟弟阿梧。

相較於三年之前,他的個子拔高了不少,眉目舒朗,氣韻不凡,如果不是三年前阿箬曾經見過他,她幾乎就不敢相信這就是她的親弟弟,是那個和她一起從鄉下走出來的阿梧。

她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見到阿梧,只能暫時壓抑住內心的驚詫繼續看。

在阿梧身邊,站著一個白衣烏發的女人。

阿箬之前和聆璇討論過凡人喜好對修士的影響,說起現在修士人人一身素白,還覺得十分可笑。然而不得不承認,有些人一身白是在哭喪戴孝,有些人則是生來適合著白。

女子有著一張好似對萬事萬物都不上心的臉,這種不上心不同於聆璇的散漫慵懶,而是一種好似看膩了世間紛繁的倦漠,無論是那淡色的雙眉還是那半垂的眼眸,皆透著槁木死灰一般的衰頹之氣。

她理應穿一身簡單到極致的白衣,因為世上一切的顏色落在她身上都是沈重的累贅。也正因為這一身素白,讓她有了出塵絕世的冷冽,就好似北國荒原上封凍千年的寒冰,阿箬只是遠遠的看著,都覺得寒冷。

這女子必不是凡人。直覺告訴阿箬。

緊接著她看見阿梧抄起了桌上的一只瓷瓶,對著這女人的腦袋就砸了過去。

窺天鏡只能看,不能聽。阿箬不知道她的弟弟究竟和這個女人都說了些什麽,只看得出他們是在爭執。阿梧情緒激動的指著女人像是在破口大罵,而那女人就好似石頭,只偶爾才張口給一兩句回應。

正是這一兩句回應激怒了阿梧,使他做出了抄起瓷瓶動粗的舉動。

阿箬的心懸了起來,這女子既然是修士的話,那麽想來可以輕松化解這一擊,說不定還會殺了阿梧。

但女子動都沒有動一下,瓷瓶碎在了她的額頭,殷紅的血順著她的眉宇落下,如雪地開出紅梅。

阿箬雖未能親臨現場,但仍舊被這樣一幕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時房間裏卻又出現了兩個人,他們是忽然來到這裏的,不是從那扇門走過來,而是如同一顆被拋入水中的石子一般,在阿箬一眨眼的時間裏,就站在了女子面前。

是一男一女,年紀看起來只比阿梧大上幾歲的少年人如同貓兒一般倚在身旁紅群女子的懷裏,看著受傷的白衣女和阿梧,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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