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陽光白灼耀眼,照在院子裏那顆種植了十多年的，綠意盎然快要高達七八米的油桐樹上，樹葉隨風搖曳,有些斑斕的碎影晃進房間,投射在昂貴的厚重地毯上。

季白靠在床邊，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一遍又一遍，不死心的撥打著於漾的電話。

可回應她的,是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響起的始終是一道已經能讓她反過來背熟的機械聲音。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電話再一次被自然掛掉,季白眼神空洞，有些木納的看著手機屏幕上兩個人的合照。

突然就笑了。

可笑著笑著，淚珠一下子就從眼角滑落，沿著臉頰在下鄂處滴落，最後隱入精致的鎖骨處,滑入衣襟之中消失不見。

她原本以為，只要她堅持不懈的撥打於漾的電話,總有那麽一瞬間，於漾總會對她心軟，會接她的電話或者回她的信息的。

但她好像忘了，於漾那個人,要是溫柔起來，那絕對是比世間萬物都要更加的溫柔。

可是一旦當她不想再溫柔,想要強硬或者下定了什麽樣的決心，那顆心絕對是要比石頭還硬上一百倍。

“漾漾，你沒有不要我對不對？”

“你只是心情不好,想要一個人呆一會對不對？”

“漾漾，你回來好不好嗎？”

“你看，才過去一上午，我就那麽想你了，你會想我嗎？”

“漾漾，只要你回來，我就不跟你計較你偷偷瞞著我，去見過虞夢的這件事情了，我也可以不在意你因為什麽樣的原因，就這樣不理我了。”

“只要你回來，我就原諒你那天因為去見虞夢，而撒謊騙我了。”

“漾漾，你這個小笨蛋，撒謊都不會打草稿的，那天騙我說去快遞站拿東西，可是回來的時候卻是兩手空空的。”

“漾漾，你知道嗎？有些事你不說，我就不會去追問，其實好多事情我都是知道的。”

“就當我求你了，你接我電話好不好，你回來好不好？”

聽著季白接二連三的給於漾發著語音消息，語氣中透露著數不盡的難過、脆弱還帶著一些卑微，站在外門的鄭蘊涵，那雙擡起準備敲門的手，下一秒悄無聲息的放下，心裏卻很是不是滋味。

在門口站了一分鐘，聽著裏面細微的抽泣聲，她最後也沒有敲門進去，只是動作輕緩地轉身離開。

她知道的，她的女兒一向驕傲，這會是肯定不會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這樣脆弱不堪的樣子的。

下了樓，鄭蘊涵思來想去，最後還是下定決心為了季白，抱著於漾總歸對於她這個阿姨會心軟，會有那麽一絲僥幸的心理，還是撥打了於漾的電話。

……

夏天的天氣很悶很熱，尤其是快要下雨的時候，天邊黑壓壓的一片，又沒有一絲絲涼風吹過，雨要下不下的樣子，只一眼讓人覺得很是心煩，潛意識裏會讓心情不好的人，有一種讓人致郁的感覺。

於漾最不喜歡夏季這樣的天氣，同樣的，她也不喜歡江城的夏季。

可是，季白在這裏。

好像只要有季白在的地方，她都可以去接受，或者努力說服自己去適應，一些自己不喜歡的地方或者一些什麽東西。

但是一旦當季白不在自己的身邊，她好像就有些無法說服自己了，就比如現在外面黑壓壓一片，要下雨又不下的鬼天氣，真的讓她很心煩意亂。

甚至開始讓她有些暴躁的征兆。

房間裏專屬季白的來電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微信通知聲也接二連三的響著，可是於漾電話不敢接聽，語音消息她同樣不敢點開。

季白太知道她的軟肋是什麽了，同樣的，季白也很擅長利用自己容易對她心軟的軟肋，每次都能輕易的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那模樣就像一只狡黠的小狐貍的。

所以她怕自己會心軟，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那道墻，會在一瞬間聽到季白或是質問、撒嬌，又或者是委屈的聲音時，就毫無防備的轟然倒塌。

下一秒，腦海裏再一次浮現出季白那雙瀲灩漂亮的桃花眼，狡黠又帶著一絲軟綿綿地看著自己，撒嬌跟自己喊著要親親的畫面。

頭疼好像又開始有些隱隱發作了。

可是比頭疼更難受的是，心臟處的位置似乎更疼，就像是無形中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捏緊，然後再很是殘忍的用力撕扯開來，疼到讓人無法呼吸。

看著安安靜靜躺在茶幾上的手機，於漾眸光閃了閃，很快伸手便拿起手機，下一秒解鎖手機，就神使鬼差打開了相冊。

相冊裏多半都是季白的自拍照，有嬌俏的，有搞笑的，有一眼就能讓她舍不得挪不開眼的，也有少數季白撒嬌耍賴硬要拉著她拍的搞怪照片。

看著一張張季白眉眼帶笑、明艷動人的模樣，還有那些她們曾經甜蜜美好的樣子，瞬間有一股溫熱的霧氣，不受控制的就模糊了她的雙眼。

鄭蘊涵打電話來的時候，於漾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無聲的哭成了淚人。

房間裏突兀的響起一陣急促的鈴聲，直接就嚇了於漾一跳，手機不小心從手裏滑落，“吧嗒”一下就掉到了灰白色毛絨絨的地毯上。

於漾楞楞的看著手機屏幕上不停跳躍著“阿姨”兩個字，慌亂的擦了擦眼角周圍，整頓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最後猶豫再三，才彎腰伸手撿起落在地毯上的手機，滑動了接聽。

可沒等她一聲“阿姨”喊出口，電話那邊就傳來了鄭蘊涵不冷不熱的問候：“在哪裏？”

盡管鄭蘊涵說話時沒有太大的波動，可是於漾還是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不悅。

大概是因為自己的離開讓季白難過了吧。

於漾抱著季白最喜歡的那一只粉紅豹，身子窩在沙發裏，把自己縮綣成小小的一團，雙眼空洞無神的看著窗外黑壓壓的一片，正想要開口，可是對面鄭蘊涵沒有給她回答的機會。

直接就開始接二連三質問道：“季白說你不要她了，是不是真的？”

“你們又鬧什麽？你為什麽不接季白的電話，為什麽要突然離開？”

“漾漾，你們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嗎？你知道的，季白就是有時候愛耍小脾氣，你好好哄哄她不就好了嗎？”

“你是不知道嗎，季白她從小到大，就離不開你嗎？”

“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好好愛她的嗎？”

“你這樣不理不睬，你就不擔心，不害怕季白會出事嗎？”

聽著鄭蘊涵接二連三不溫不怒的質問，於漾心臟處仿佛被刀子狠狠剮了一刀，剮得生疼，疼得她快要不能夠呼吸。

她是答應過鄭蘊涵，要一直好好愛季白的，鄭蘊涵說的那些，她也是知道。

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季白太過於依賴自己，離不開自己的。

所以她才會在自己離開之前，讓季白搬回季宅去住，至少有鄭蘊涵陪著季白，季白才不會想著做一些傻事，才不會因為沒有人開導和陪伴，同樣因為自己的離開，而變得那麽脆弱不堪。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就這麽離開的，明明才過去一上午，可她卻覺得硬生生被折磨了好久，時間開始變得好難熬啊！

見她沒有動靜，鄭蘊涵耐著性子，平靜地問道：“於漾，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解釋？

自己能給她什麽解釋呢！

於漾嘴角扯了扯，無聲的苦笑了一下。

似乎在這一刻，就連解釋都變得那麽蒼白無力，於漾張了張嘴，想要說的話最後都化成了一句：“阿姨，我腦子裏長了一個腫塊，現在還不知道是良性的，還是惡性腫瘤。”

鄭蘊涵聽見她說的這句話，整個人突然變得安靜了起來。

電話那頭安靜了很久，久到於漾以為電話掛斷了，可是點亮手機屏幕，通話還在繼續中。

想必，鄭蘊涵是被她剛剛那句話給嚇到了吧。

都不用看，於漾也能猜到鄭蘊涵此刻臉上的表情，大概就跟黃彩娟當時剛剛聽到那句話的時候，是同樣的一副滿臉不敢置信的樣子吧。

抱緊了懷裏的粉紅豹玩偶，手指頭不安的不停地扣著，於漾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一樣，整個人靠在沙發上，有氣無力的跟電話那頭的人祈求說道：“阿姨，我求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季白。”

“你就當今天沒有打通過這通電話，沒有聽我說過剛才的那一句話，好嗎？”

於漾沒有得到鄭蘊涵立刻的回應。

她想，鄭蘊涵可能是還沒有從剛剛那句話回過神來。

大概過了幾分鐘，於漾聽到一陣輕微的嘆息聲，然後接著聽到了鄭蘊涵的一句不知出自什麽情感的關懷：“記得要照顧好自己。”

於漾知道，她這是答應幫自己保密了，低低的說了一句謝謝。

最後在鄭蘊涵說快要掛斷電話的時候，於漾最後卻還是沒能夠忍住，猶猶豫豫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阿姨，季白…她…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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