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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沈痛的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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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一杯酒,趙似卻如同端著一壇火熱的炭,如此死去,怎能甘心?

為何皇兄不能多活兩日?為何章惇一代奸雄依舊擋不住“元佑黨人”的反撲,趙似心中有許多的苦,卻無法說出,對於皇位,他並沒有太多的奢望,可是皇兄卻把定**節度使的位子給了他,當做了這個節度使,一切就不再是他能控制的了。

章惇為相九年,卻在最關鍵的時刻,犯了一個最愚蠢的錯誤。

元符三年,也就是皇兄剛剛去世後的第四天,向太後就召集群臣於大殿之中,當向太後問出誰當繼承大統的時候,宰相章惇第一個站了出來。

“當立同母兄弟,簡王殿下!”

就是一句“同母兄弟”,卻犯了向太後最大的忌諱,也許他趙似允文允武,乃新法支持者,又是哲宗同母兄弟,算得上最佳繼承人。可是向太後呢?這個女人心裏哪有什麽江山社稷,她想要的只是孝道罷了,哪怕端王為人輕佻,她依舊選擇了端王。

太多的偶然夾雜在一起,釀出了一出人間最為慘烈的悲劇,端王繼位,崇寧元年,曾經傲立朝堂多年的奸雄章惇被貶,蔡京上位,從此支持新法的元豐黨人一個不留,元佑黨人重新上位,而他趙似唯一得到的就是晉位蔡王,徙鎮荊南。

一心想要活下去,可最終還是沒能逃過去,章惇去了,新黨亂了,而他這位蔡王殿下也要走的,要怪,就怪自己是哲宗的親弟弟。

一杯酒,趙似如同解脫了一般,他軟軟的坐在椅子裏,等待著死去的那一刻。

做了該做的,楊戩打個手勢,幾個人便慢慢退了出去。

秋日,已經是寒風肆虐,院中幹枯的樹葉隨風飄蕩,發出一陣沙沙聲。

四歲的趙有恭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冰窖之中,他目睹了一切,當然也記住了楊戩那個意味深長的冷笑。推開門,他瘋了一般跑到了趙似身旁,而此時的趙似已經眼瞼泛白,生命在他身上漸漸流逝。

“爹爹....爹.....”

看到唯一的兒子,趙似臉上滿是痛苦之色,他想擡起手摸一摸兒子的臉,卻是半點力氣都用不上。趙有恭似乎看出趙似的心思,他拉著爹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爹....”

“九郎...好好活著...好好活著....去...同州....要活下去....”

這是趙似在這個世間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當他撒手而去,趙有恭便擦幹眼淚,默默的離開了房間。

說著過往,就如同重新滾過一座刀山,事情過去那麽久,一旦回憶起,心中還是那麽的疼。

櫻婼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趙有恭有些散亂的烏發,她直到現在才知道老殿下是如何死的。那個時候她還小,侍衛們說老殿下是抱病而亡,她便信了,可誰會想到真相會是如此!

也許早就該有所懷疑的,那個聰明懂事的小郡王,自從老殿下死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一個人,哪裏是這麽容易改變的,更何況他還是個小孩子。只是,她當時從未往這方面想過罷了。

總以為自己過得夠苦了,可是與小郡王比起來,她的苦又算得了什麽?至少,她不高興了可以說出來,可以爭辯幾句,而小郡王卻只能把所有的痛苦都埋藏起來,既要面對殺父仇人,又要裝出一副浪蕩無知的樣子。

“為何到現在才與我說?你這些年到底是怎麽撐過來的?”

此時櫻婼心裏哪還有半點恨意,她彎下身,緊緊地摟住了那個淚光閃閃的男子。

趙有恭輕輕摩挲著那一雙玉手,多少年沒有感受過如此溫柔的懷抱了,“我怕,我不敢與你親近,我怕這世上唯一一個愛我之人也隨爹爹去了”。趙有恭動情地說著,他從未懷疑過櫻婼對他的好,正因為知道,所以他盡力疏遠櫻婼,可是最終還是沒能躲過去。

櫻婼是個極為聰明的女子,有些話便是趙有恭不說,她也能想得到的,眸中雖是淚光湧動,臉上卻是一片欣慰的笑容,“那梁師成來討要我,是不是為了試探你?”

“嗯!”

“那便好,淩哥兒,你回去歇著吧,今日聽你喊一聲蘇姐兒,我便心滿意足了。那梁師成既然想要,那就隨了他便是!”

櫻婼眼中流露出一絲決然之色,如今能幫小郡王的,也只有她了,所以無論做什麽,她都不會在意的,哪怕是伺候一個太監。

櫻婼打著什麽主意,趙有恭怎能不知,他擡起頭認真的搖了搖頭,“蘇姐兒,相信我麽?”

“若不信你,還能信誰?”

“信我,便什麽都不要做,明日若是田疇執意帶你走,自會有人來救你。到時你隨著那人南下便是,記住,立刻離開京城,不要回頭!”

趙有恭慘然一笑,話語中卻有種解脫的味道。似乎猜到了什麽,櫻婼緊緊地捧著他的臉,有些顫抖的問道,“淩哥兒,你到底要做什麽?”

“做什麽?呵呵,若是躲不過去,我便去闖一闖那個皇宮,便是死,也要嚇破趙佶的膽!”

此時趙有恭神色猙獰,面容可怖,他心中想得很簡單,最後若賭輸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殺向那個諾大的皇宮,也不辱沒了這一身武學。

櫻婼有些急了,小郡王這麽多年都忍過來了,豈能因為她壞了大事?

“不....淩哥兒,你若還認蘇姐兒,便聽我的,好好活著,只要你還活著,就有希望!”

活著就有希望?呵呵,獨孤求敗也這麽說過,好多人都這麽說過,可趙有恭依舊是嗤之以鼻,大好男兒,自當有所為有所不為,如果什麽都能舍棄了,那又與畜生有何不同?至少,趙有恭還做不到真正的冷血,他可以舍棄許多人,卻舍不得櫻婼。

伸手挽起櫻婼的褲腳,膝蓋上已經結了疤,那疤痕有拳頭一般大小,可見她堅持趕往蘇州府是多麽的不容易。櫻婼的情,趙有恭永遠都不會忘。

“莫要再說了,蘇姐兒,若你真對我好,就聽我的,莫讓我白白的死!”

掙開櫻婼的雙手,趙有恭低身吻了吻美人的額頭,“蘇姐兒,你可知道,你的淩哥兒一直都沒變過”,展眉一笑,趙有恭已經迅速逃離了這個地方。

櫻婼匆匆跑到了房門處,看著漆黑的院落,哪還有趙有恭的影子,她的淩哥兒沒有變,真好!淩哥兒也是好心,若不知道真相,也許她還會走,可知道了真相,她哪裏還能走,既然要死,不如死在一起。

風中月季花,開在心田裏,漆黑如墨的夜色,如同一面刺不破的墻。

第二天,田疇再次來到了楚王府,這次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頂小轎子。他好像拿準趙有恭一定會放人一般,進了客廳,便看到趙有恭愁眉苦臉的低頭坐著。

“郡王,不知蘇管事在何處?”

話音剛落,身後就響起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回過頭,那女子雖然面色憔悴,可依舊遮不住她的美麗。

“櫻婼,你這便隨...隨田將軍去梁相府上住些日子吧....”

趙有恭一直沒敢看櫻婼的臉,他知道,此時櫻婼的臉一定非常難看。

田疇心中默默的笑著,看來趙有恭還是有些舍不得的,當然,這廢柴心中恐怕還有點不甘心吧,如果早知道如此,何不早早的占了美人的身子呢?

“郡王,你就如此討厭婢子麽?”

聲音很輕,話語之中透著幾分嘲諷的味道,趙有恭轉過身,只是看了一眼,便又躲開了。此時櫻婼定定的望著他,似乎有多恨一般,只是他心裏很清楚,櫻婼這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印在腦海之中。

“你要知道....是梁相...想請你過去的....”

“呵呵,郡王,你很怕麽?你擡起頭來,看著我,你就如此怕麽?”

語調突然變得尖銳起來,櫻婼就像瘋了一般沖了過來,她揪著趙有恭的肩頭,痛苦的哭著,“為什麽?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

“我...我....你不要這樣,又不是不回來.....”

趙有恭任由櫻婼搖晃著,一點躲閃的意思都沒有,聽著他的話,櫻婼卻癡癡的笑著,“還能回來?咯咯....郡王,你對婢子可真是好,好得很啊....”

廳中所有的一切,田疇都看在了眼裏,耳中有點煩,當即咳嗽了兩聲,“蘇管事,時間差不多了,還請你上轎吧!”

話音未落,原本還在嘲笑趙有恭的櫻婼,卻突然轉過了身,她冷笑著,緩緩擡起手,狠狠地甩了下去。

“啪”

這一聲響好不清脆,櫻婼幾乎是咬著粉唇譏笑道,“你算什麽東西?”

“你....”田疇瞪圓眼睛,滿是怒火,真沒想到蘇櫻婼會如此剛烈。

“走吧!”

櫻婼理都未理田疇,有些絕望的朝廳外走去,她走的很慢,每走一步,都要轉頭看看周圍的風景,這一走,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一頂轎子,擡著櫻婼的人,也擡著趙有恭的心。站在府門口,他目送著轎子慢慢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見,依舊不願回去。

田疇,這個小人,無論是輸是贏,這個人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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