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人的噪聲終於停止了。二樓的武春燕經過將近五個月的裝修終於開業了，從一個行業轉到另一個行業可見老板的眼光和魄力。

其實書店已有三年舉步維艱了。

電子、網絡對紙媒體的沖擊一日千裏。武春燕頭幾年還勉強維持著，靠著幾所學校和老顧客，然而，僅憑人情來維持書店不是長久之計。如今的書店早已成為零落的星辰所剩無幾了，早幾年書店如雨後春筍遍地開花。短短不到十年的光景就成了今天的模樣，唯有的顧客也是人們對紙本書舊日的感情了。

書店裏的服務員由七、八個減少到五個然後三個……而且令服務員叫苦不疊的是只要他們有事外出，武老板會以計時的方式湊夠八小時就算一天，然後扣除一天的工資讓本就工資微薄的服務員怨聲載道。有點能耐的早就走了，苦苦支撐得用武春燕的話也是老弱病殘。武春燕的苦衷可見一斑。

蘇雨薇與何玲去衛生間的時候必須路過舞廳，這裏的裝修還是別具一格的。武春燕是喜歡有格局講情調的女人，原來的裝修就有濃濃的文化氣息，空間寬敞、裝潢精美、分類精細……雖然在老公一再強調下，讓她往通俗的路上走，這樣更吸引人，武春燕還是在俗中尋雅，在舞廳正中央的墻上方用鏤空的櫃架擺放了精美的藝術品（當然是人手夠不到的地方，後來證明只有擺出來，無論夠不夠得到都是要消失的，最後只好收了完事），而舞池樂隊的圓形舞臺裏擺了一個小方桌，鋪著溫暖的桔黃色的桌布，身後的靠椅更是柔軟的沙發類靠墊，供樂隊人員休息和工作。與其它舞廳最大的不同就是雅俗共賞，下裏巴人與陽春白雪並存。讓舞客眼前一亮，忽然覺得這麽令人低俗的娛樂有了高雅的起點，跳起來更理直氣壯。

今天舞廳終於開業了，十點五十八分鞭炮齊鳴，門口象征性地擺放了八個花藍，上面寫著財源茂盛達三江、生意興隆通四海；一年四季財源滾滾 萬水千山春色融融……本來一元的票價開業三天一元兩張。蘇雨薇何玲也都得到二十張票，發給喜歡跳舞的彩民。

十一點開業的舞廳，人滿為患。本來能容納四百人的舞池裏，能有六百人魚貫而入翩翩起舞。樓上有衛生間，蘇雨薇上樓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猶如窄水煮餃子——只能挪，根本跳不起來。

武春燕高興的合不攏嘴，不斷在人群中散發著糖果，說著吉祥話。

蘇雨薇和何玲站在窗口，看到絡繹不絕散場湧出的人群。廉價的香水味，隔著門和窗也一股一股地飄散進來。他們當中的男人衣冠楚楚，雖不是西裝革履卻也收拾得光鮮亮麗，女士們更別提了，此時正是入秋季節，女人們脫掉大衣，裏面能少則少，有的甚至是吊帶裙。他們的年齡以四十歲左右為主，偏大偏小也有，但不多。

開始是三五成群，後來單打獨鬥，舞廳的精彩每天都在上映，成了整個樓裏談資最濃的話題之一。

隨著舞廳異常紅火，武春燕的容光煥發慢慢也變得暗淡無光糟心的事越來越多。

開業第三天，一對夫妻（真假不詳）中的女士過生日，男人為了讓女人高興，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借來一個大型專業的攝像機，在舞廳裏專門給女士拍照留作紀念。本來是很平常的事，可舞廳的下午場才剛剛開始不到一刻鐘，人們如潮水一般湧了出來。剛開始大家都納悶，後來才明白，原來正是男人的拍照，把大家不經意間都拍了進去，所以人群才散的。這裏的人們小心翼翼，就算那些偶爾光臨的人，看到這樣的場面也隨大流一般跟了出來。有的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趕緊從黑屋子裏逃了出來。

跳舞的人別看在黑漆漆的舞場裏游刃有餘，一旦見了光都有些膽怯和萎縮，很少有人能夠光明正大地承認自己是舞廳裏的常客。蘇雨薇對何玲說，其實他們都挺可憐的，是一群見不得光的人。後來的事實證明了舞廳裏的常客所來尋找的不過是寂寞和空虛。

舞廳分上早、午、晚三場。一般來說早上來跳舞的人，都是健身的人和一些老年的團體演出隊。他們三、四十人，交了十元錢，就為有個場地。這群人是正規的舞蹈愛好者，他們不斷推陳出新參加各種活動，甚至去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進行比賽，領隊說她們還到過香港和新加坡。

這群人為的是健身和健康。這樣的人很讓人羨慕，他們當中有的都快七十了，還與小女孩兒一樣，渾身充滿了朝氣和活力。

下午場和晚上則不同了，這些人大多是抱著不同目的而來的。其中一半以上目的不純甚至是別有動機。尤其是男人，他們如尋找獵物一般專挑美麗和空虛的女士下手，上手後騙財騙色鬧出許多動靜，連110後來也成了舞廳裏的常客。

舞廳比得不是多大多富麗堂皇比的是誰更黑。也就是在跳舞的場次中，有那麽幾場是全黑的燈的。他們俗稱暗場。經常有男人過來尋問這裏有暗場嗎？剛開始的時候，武春燕的暗場還有那麽一絲絲的亮光，很多人扭頭就走了。武春燕為此去到市裏的各各舞場參觀，最終得出結論就是他們都是伸手不見五指呀，而自己的還影影綽綽能看見人，為了這個，武春燕曾用兩層金絲絨將樓上的窗戶圍得如同深夜一般，只有裏間的樂隊池裏有微弱的燈光，而圍繞樂隊周圍的領地基本沒人光顧。

有一次蘇雨薇去衛生間，她學乖了，拿著手電，當她掀開幕布她真的掉入黑暗之中，她剛一打開手電的按忸，就驚炸了身邊兩對鴛鴦。一男一女緊緊摟在一起，接吻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何玲說她看見過一個男人將手伸進女人的前胸裏，而女人正在陶醉地發出囈語……

一樓最愛八卦的服務員小蔣說他親眼看見一個男人把女人的裙子掀開，從後面……

晚上十點，姜總的電話，通過一個神秘的信號，傳輸到蘇雨薇的手機裏。與白天冷漠、寡言的姜總相比，蘇雨薇更喜歡晚上的姜總。電話裏有無助和柔弱。

打過多少次電話了，蘇雨薇已經記不得了，都說了些什麽，好像也沒有多少值得記錄在案的，卻是這樣平實的語言，讓人心升溫暖。

“在幹嘛？”

“在接電話。”

“我過兩天要是北京了，帶你嫂子去。”

“是旅游還是看病。”

“後者吧。”

“嗯，註意休息，回來的時候告訴我一聲，好好照顧她。”

“你也是。”

兩人在電話裏已不是只問彩票的事了，有時說話甚至十分隨便了。假如姜總沈默著，蘇雨薇就挑起話頭講一些笑話之類的，有一次竟然逗得姜總樂出聲來，快樂從電話的那一段清晰地傳遞過來，讓蘇雨薇也快樂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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