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玲已經走了，蘇雨薇也拎著小包輕飄飄往外走。

丁建軍使勁按了兩下喇叭，蘇雨薇這才停住腳步。

“你是不是只盯著老總的車？”丁建軍有些醋意地說。

蘇雨薇輕盈地快步來到車窗前，說：“我是看到你的車了，我還以為你是來接何玲的呢，我又不是她，討這沒趣幹什麽？”蘇雨薇笑著扶著窗口探頭探腦地說。

“你別打馬虎眼。少費話，上車。”丁建軍命令道。

蘇雨薇乖乖坐進車裏。

丁建軍長久地不說話。

蘇雨薇剛開始還如知了一般不停地絮絮叨叨，而丁建軍一言不發。蘇雨薇感覺不對勁，尤其是車不是開往她家的方向，她問：“你今天怎麽了？這是要去哪裏？”她故意拍著座位上的扶手，想以此引起他的註意。

丁建軍沒說話，心事重重的樣子，徑直往前開。

蘇雨薇也大氣不敢喘了直接閉嘴，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丁建軍把車停在一處酒店門口，不由分說把蘇雨薇拉了下來，蘇雨薇使勁擺脫他的胳膊，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飯店。

這是一家中西合璧的餐廳，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海島咖啡。房間號就是消費的金額。

丁建軍要了一間888的房間。

蘇雨薇剛一落座，丁建軍就把餐牌遞了上來說：“照888元點，不點一分不退。”

蘇雨薇不滿意地瞪了他一眼，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她不明白丁建軍什麽時候這麽武斷，連吃飯這樣的事也不事先打一招呼，而且來這麽貴的包間。

蘇雨薇胡亂地點著菜單上的各色甜點，有苞米花還有菊花茶和水果沙拉。丁建軍看她點的這些，拿過菜單點了一瓶紅酒，又要了幾個下酒的小菜。

“你今天怎麽了？有什麽心思嗎？”蘇雨薇實在等不到他開口，只好硬著頭皮問，她發現每當她想與人一較高下的時候，輸的總是自己。

丁建軍什麽也沒說，若有所思地把頭扭向了窗外。

蘇雨薇也上來犟脾氣，打開剛剛送進來的苞米花，一顆顆往嘴裏送。苞米花的清香灑滿全屋，勾引人的食欲。

菜全齊了，丁建軍倒上兩杯紅酒，有些傷感地說：“我們幹一杯吧。”

蘇雨薇受他情緒感染，端起酒杯，直直地看著他，兩人碰了一下杯，丁建軍一飲而盡，蘇雨薇只抿了抿，就迫不及待地等他的下文。

“我們認識幾年了？”丁建軍問。

“應該快三年了，從我賣彩票咱們就認識了。”

“噢，三年，真快呀。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那天我牛哄哄的。”

“我有時回想剛認識你的時候，我都想笑，挺有意思的。”丁建軍掏出一顆煙，剛要點上，看了看蘇雨薇，蘇雨薇笑了笑，點了點頭。

“你記得？”蘇雨薇有些奇怪地問。

“嗯，當然！”

丁建軍期待地望著她，希望她開口說當時的情形。

“那天你開著車，穿一件雪白的體恤，褲子也是白色的，幹凈、幹練。進屋就甩出一張五百多的彩票問，中獎了嗎，我說沒有，你豪氣萬丈地說，再打八百。”蘇雨薇熱絡起來，每當她想起與彩民的交往，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即不真實也透著親近。

“嗯，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當時我打了一組二百多的彩票，想打四組來著，你一勸一共打了五組一樣的，有一千元吧，你邊打彩票邊說留個電話吧，最好常到我這裏來。對了，我總想問你，這是你慣用的伎倆嗎？”

“好話到了你嘴裏就變了味。你當時多能裝啊，當天並沒有留下電話。”

“嗯，當時我沒打算理你，你就繼續游說……”

“嗯，好像你是來打到第三次還是第四次了，才把電話給我的。”

“是，感覺你挺執著的，那時候我到處打票，後來就固定在你這裏了。”丁建軍沈浸在對往昔的回憶中。蘇雨薇也有些恍惚，不知道時間怎麽會這麽快就溜走了。

“唉，日子太快了，一轉眼就三年了，我比三年前老了不少吧。”

“你比三年前還漂亮，特別是今天，我感覺你臉上的氣色特別好。”

在燈光的照射下，蘇雨薇臉上透出些許紅潤來。

“你今年有三十六了？”

“按周歲算三十五。你到底多大？我從來沒問過，是不是比我大四歲？”

“是，連這個都不知道，還給我介紹對象呢。”

蘇雨薇有點傷感地看著丁建軍問：“你今天到底怎麽了？我有點蒙呢，是有什麽心思嗎？是失戀了遇到感情問題了？有什麽你就說，我是女人，最了解女人心。”蘇雨薇豪氣地大包大攬。

丁建軍仿佛下定了決心問：“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你沒跟李偉光，你會考慮我嗎？”

蘇雨薇一下就傻眼了，怎麽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就說：“怎麽問這個問題？我從來都沒想過。”

“你離婚後為什麽沒把我考慮進去？我原來也沒想過，我甚至以為你是姜總的小情，後來，你跟了李偉光，我才發覺其實我愛上你了。”

“真的從來沒想過你，你就喜歡開玩笑，我也從來沒當真。一開始覺得你肯定有女朋友，後來覺得何玲也挺適合你的。我，我的條件真的沒法跟你比，你比我大四歲吧，你應該找個條件更好的。”

“李偉光條件和我也不差上下呀，你怎麽就不自卑了呢？”

“他是姜總介紹的呀，要不，我也沒想過，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蘇雨薇把頭扭向窗外，外面燈火闌珊，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候，人們熙熙攘攘湧入臨街的飯店裏，把一天的壓力和煩惱拋到九霄雲外。快樂是每個人都向往的。

“如果我當時知道你離婚了，去追求你，你會答應嗎？”丁建軍用低沈的聲音說。

蘇雨薇回過頭來，用眼光註視他說：“你現在這麽問，你要我怎麽回答你？我又不想撒謊，從頭到尾我都沒考慮過你，真的覺得自己的條件太一般了，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沒有，將來就算退休了，還得自己交養老保險……”蘇雨薇搜腸刮肚地想他們交往的瞬間，各種可能都設想過，就是沒想過有一天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你想過和姜總嗎？”丁建軍面無表情地問。

“想過。”蘇雨薇誠實地回答。

“你愛上他了。”

蘇雨薇趕緊搖頭說：“當然沒有。你想，誰不想找一個像他那樣的男人？物質上有了保障，有了事他也能擔起來，女人理想的對象都如他一樣。成功的男人吸引女人，再說，他對我真的不錯，我也挺欣慰的。”

“我呢？我是副總，不算成功的男人？”

“你倆相比，他更成熟一些，你性格開朗、熱情、奔放，太招女人喜歡了。姜總就算招女人他有自控力，你在這方面比就差了一些。”

“表面上的東西有時候挺能唬人的。你覺得李偉光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嗎？”

“你知道些什麽？”蘇雨薇立刻緊張起來。

丁建軍意識到蘇雨薇的敏感，他想，就算有一天這件事爆發了，最好也不要用自己的嘴裏說出來，就趕緊說：“你這人怎麽這樣？草木皆兵了？我是說假如，我又沒說真的。”

蘇雨薇松了一口氣，說：“男人在這方面能潔身自好的太少了，不容易。”

“我有過幾段情感經歷，但不花心是真的。”

“你什麽時候存了這個心思？我你就別想了，我跟李偉光挺好的，他是我喜歡的類型。你考慮一下何玲好嗎？黃花大閨女，沒有多少情感經歷，對愛情專一執著。”蘇雨薇不喜歡這樣的話題，她有些尷尬和如坐針氈。

“如果當時姜總把我介紹給你，你會怎樣？”

蘇雨薇一下就楞了，這個，她更沒想過。

丁建軍把煙煾滅在煙灰缸裏，又抽出了一支，還是在蘇雨薇允許下，點燃了，抽了一口，說：“沒感覺，真的沒感覺。知道你和李偉光好上之後，不知為什麽心裏有點痛。沒有他時，我覺得如果你真跟了老總做了小三，我也沒辦法，也算我看走眼了。其實也不確定，感覺你不是這樣的人，他也不是。直到有一天，我聽說你和李偉光好上了，心就一剜一剜地疼。”

蘇雨薇沈默了，這樣的感受她有過，當她聽說鄭重出軌的時候她的心就這麽疼來著。她理解地說：“你和李偉光不是一個類型的人，相比之下，他更會討人喜歡，我是交往時間長了發現的，現在，什麽也不想了，好好處吧。”

“假如你們分手了，你會考慮我嗎？”

蘇雨薇假裝不悅，其實她心裏也想過這件事。她快四十了，有了男朋友卻沒有婚姻，無論李偉光怎樣，沒打算結婚是他最真實的想法，而蘇雨薇還能跟著耗幾年？她不知道。她只好用借題發揮的方式說：“那有這樣假設的？你還是盼著我有點好吧。我年齡不小了，不想在感情上跌宕起伏，我折騰不起了。”

“你……就沒想過跟我……我一點希望都沒有嗎？我們註定沒有未來嗎？”

蘇雨薇掩飾地抓起桌上的酒杯，仔細打量上面的圖案，說：“真的對我動心了？”

“是！”丁建軍做了一個死心塌地的表情。

“我愛李偉光。”蘇雨薇覺得這個時候含含糊糊更令人生厭。

“你別轉移話題，我只是說假設，你能保證你跟李偉光能一直走下去？你連這個都不肯給我？你說假話哄哄我不行嗎？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你，可見你在我心中的份量，李偉光真的有那麽好嗎？真的比我好很多很多嗎？你對他的一切都割舍不下嗎？”

蘇雨薇什麽也沒說，淚水卻流了下來。只有她知道自己心裏的苦。

丁建軍也沈默不語，兩人之間有那麽一段時間，徹底地安靜下來。

最後，還是丁建軍打破沈默說：“如果早些嘗試也許就沒這麽多的不甘了，好在今天終於說了出來，心裏也不憋屈了。”

蘇雨薇無言以對。

蘇雨薇用紙巾擦了擦眼睛說：“既然沒有未來，就不要在沈浸其中了，你的生活一定比我強，我祝福你。”

“我們以後還是最好的朋友，好嗎？”丁建軍說：“別因為今天的事反而生分了，我覺得不值當的。”

“你放心吧，當然不會了。”蘇雨薇心裏告誡自己，可以和他是朋友，但一定要有分寸的拿捏了。

丁建軍把蘇雨薇送到樓下時，他跟了上去，他解釋說太晚了，怕樓道裏黑。

蘇雨薇沒反對，心裏生出層層疊疊的思緒。

站在蘇雨薇家門外，丁建軍輕輕擁抱了蘇雨薇，蘇雨薇沒有掙紮，她輕輕拍了拍丁建軍的肩，從容地開了門。

丁建軍在蘇雨薇家的樓道裏足足吸了一支煙，才慢吞吞地離開的。

蘇雨薇從窗口往外望，一直沒有看到丁建軍，從她家的窗口望出去，白天是很美的景色。夏天柳樹的枝條隨風輕拂，有的甚至能伸手夠到那些綠得如墨的枝葉，秋天來了，樹木失去水分，卻增添了色彩。人往窗前一站，立即就覺得爽心悅目。此時的蘇雨薇看著外面一幢又一幢閃著燈光的窗口，想那些窗口裏面又有多少悲歡離合的精彩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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