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些天，李處長一直應對的就是這筆賬。幾年下來，就賣車這一項，李處長就貪了接近六十萬。姜海濤走了以後，接手的是他的副手，就是副處長也就是他遠房的侄子。李處長曾經千叮嚀萬囑咐，這件事只有兩人知曉，如果出了什麽事，一律往他身上攬，千萬別說自己吃了多少回扣。侄子是個老實孩子，李處長給他的也是皮毛。與姜海濤不一樣，姜海濤多多少少屬於同案犯了，如果告上他也把自己端了。

李處長在外面八面威風，在家裏是典型的‘妻管嚴’。老婆胡雪芳是絕對的一把手，家裏的大事小情老婆說了算。

李處長在老婆面前唯唯諾諾是有原因的。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在八歲的時候死於車禍，公交車將孩子拖出十米才停了下來，現場慘不忍睹。老婆瘋了一樣說什麽也不肯相信事實，每天抱著孩子的衣物和玩具喃喃自語……如果不是他苦苦支撐，老婆早就見了閻王。現在老婆的眼睛迎風流淚，就是在出事的時候哭壞的。好在孩子出事的第二年，她又懷孕了，第二個孩子的出生讓老婆的情緒有所緩解。李處長從那個時候就發誓讓老婆過上安穩的日子。

胡雪芳最大的優點是不貪。她常常告誡李處長，越是位置穩定越要珍惜，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不是自己的錢揣入腰包。第一個孩子死了之後，老婆在這方面的管教更嚴格了，她說安穩的日子是她最想要的，如果李處長在這方面不能滿足她，她寧願自己帶著孩子過，她經不起任何的風吹浪打。

李處長沒想到正是老婆的這一亮點救了他。他貪汙的五十多萬元，除去給兒子上學和請教師的費用外，他用另一種形式存在了單位的1218賬戶裏。五十多萬元他用了八萬，他對財務用不著解釋什麽，財務的小解用李處長的話說，就是只長了耳朵和眼睛，甚至眼睛的作用都被屏蔽了。充耳不聞看也也當沒看見。她就順著領導的指揮棒走。她所要做的就是收支平衡，1218賬戶裏的錢怎麽來的，怎麽去的與她毫無關聯。

前些天，為了進料，他從賬務上提走了十萬，支票還在他的抽屜裏，就是他被抓當天要吃飯應酬的張老板。

李處長完全可以把這個賬目先挪過去，外面的欠帳多了去了，而這筆還沒入賬的支票說不定可以大做文章。正好可以抵消自己挪用的八萬……關鍵是怎麽裏應外合去運作，這是他當下考慮的重點。他必須與外界接觸，這樣才有可能峰回路轉然後就可能就雖然-----但是了。

提審後，主審法官態度越來越好，並把他帶到一間封閉的小屋子裏，遞給他用茶杯和涼水泡的方便面。李處長是一個在吃上很講究的人，他第一次知道涼水也能泡面而且還那麽可口。幾天下來，窩窩頭帶鹹菜的夥食讓他迅速瘦了下去。來者在他剛剛吃完後，又遞給他一盒紙裝的牛奶，他感激的一飲而盡，含糊不明地說了一句謝謝，並不停地拱手。

李處長的案子峰回路轉，律師在裏面起了很大的作用。

律師是老婆胡雪芳請的。正如李處長所料，侄子在這起案件中完全沒有受到牽連而賬面在律師的運作下，很快就擺平了。唯一擺不平的是他自已招供的一萬元，還有一個難以擺平的是他的心態。

這次匿名信事件讓他有所警覺，他覺得好像有一支無形的手在操控這件事。如果不是自己怕老婆，把賬存入單位，他這次九死一生難逃一劫。

李處長在看守所裏待了整整九天，仿佛是九年一般，這種煉獄一般經歷是他最不願意想起的，可偏偏在腦中揮之不去。就算是夢中，他也總是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無數次的驚醒都讓他不知身在何處。

他走出看守所的當天也還出了一些笑話。工作人員已經放行並把他進來時的東西完璧歸趙。他正往出走，工作人員喊了他一聲，他心裏一抖嚇得扶住了墻才站穩，原來他忘記穿鞋了，還穿著監獄裏的拖鞋。

他回家的第一天老婆在他一進門就把全身上下的衣服全部脫了下來，用一個大的方便袋裝好扔到樓下的垃圾桶裏，然後不由分說把他拖進衛生間給他剃了一個光頭，因為頭上已經長了虱子，這個只有在五、六十年代才有的物種。

李處長在出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發姜海濤的貪汙行為。自己的行為已然洗清，沒洗清的也用一年徒刑緩刑一年的方式做了懲罰。他斷定這個後面操控的人，一定是姜海濤。

李處長在跨出看守所的大門時，就立了一個誓言，一定要把告密者揪出來。後來在一個極為特殊的場合，他看到了不是完整的匿名信。信中列舉的事實都是他與姜海濤共事時最為隱秘的部分，而且詳細的資料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從以上種種來看，除了姜海濤別無他人。

李處長在舉報姜海濤的時候，也是做了一番強烈的掙紮，他也怕舉報不實給自己帶來不可估量的後果。無論怎樣，九天的牢獄之災是他心裏過不去的坎，強烈的報覆心理也讓他明白，姜海濤就算不是主謀也是主要的策劃者。他不明白如此一告，他就不怕自己反告咬出他嗎？當初的六萬元，他是親眼看著姜海濤一點一點揣入了自己的腰包。如果是他告的，那他自己呢？能否明哲保身？以姜海濤的為人和現在的地位，他怎麽也不會魚死網破吧？

要不就是姜海濤也如他一樣，將這筆錢用其它方式做了處理？他趕緊通知會計幫他查幾年前姜海濤的賬，會計查了半天也沒見到他說的賬目。李處長深知姜海濤為人做事，但他顧不了那麽多了，就算他姜海濤最後能置身事外一身清白，也要讓他嘗嘗中華民族悠久而又精深的詩詞未嘗也不是一件壞事。

災難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落到姜海濤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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