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濤在副總的位置上一坐就坐了十年。雖然這其中他由技術副總上升為第一副總，但就整體的速度來說還是稍顯緩慢。

幾度風雨幾度春秋之後，三十八歲那年，姜海濤終於修成正果，搖身一變成為總公司的第一把手。

就在他還是副總的時候，人們都想看看他是如何對付運輸處的李處長的。十年裏，人員是一茬接一茬接一茬的換，李處長成了鐵打的營盤紋絲不動。

姜海濤與李處長的關系很微妙，姜總對李處長恭敬有加，如往常別無二致，李處長對姜總疼愛如常稱兄道弟不僅親而且更親。

李處長來總公司開會或者匯報工作，姜海濤總是把他請進副總辦公室，兩人聊什麽誰也不知道。原來想看笑話的人，終於閉嘴了，人們期望十年報仇的大戲並沒有上演。兩人的交往模式怎麽看都是李處長占據上風，而姜海濤總是謙卑加恭敬。姜海濤身邊親近的人不滿了，說這小子太拿自己當回事了，現在見了你還趾高氣揚，你們倆早就不在一個起平線上了。姜總息事寧人地說，如果沒有他，也便沒有我今天。

這樣的話三轉兩轉傳到李處長的耳朵裏，竟讓他感動了半天，他說，現今社會如姜海濤之流太少了，這人還能升！

有好長一段時間，李處長處心積慮地想知道姜總在他背後都說些什麽，是不是也如原來的調度一樣，到處傳播他的“汙點劣跡”，他甚至動用了眼線這樣只有在小說和電影裏才出現的人物，無論他怎麽變著法的監視調查傳遞回來的消息都是風平浪靜。連一項瞧不起人的李處長不得不佩服姜總的為人。

有一次，李處長跟新任的調度說：“我看全公司的人都算上，有姜海濤能忍的人沒有幾個。這小子城府極深，你根本不知道他想什麽，表面上跟誰都差不多，實際上跟誰都隔著十萬八千裏。”

新任的調度點頭哈腰地討好說：“還是李處長調教的好，常言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嗎，你對他的栽培是有目共睹的，他除了感謝還能說什麽，也只好三緘其口了。”

李處長不滿地看了他一眼說：“你呀，除了溜須拍馬遠去了，給他提鞋都不夠格。”

新調度依舊滿面春風地說：“那是，那是，都是前輩，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學習。”

李處長揮了揮手說：“你還是離我遠點吧，我看你這樣就想罵娘，我把話放在這兒，你早晚也得被我開了，你還是有點心裏準備吧，好好一個男人，整天跟個漢奸似的。”

新調度的小臉有紅似白地變幻著，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李處長沒看見，轉過臉的新調度眼裏噴著火，臉上扭曲著，牙關緊咬著，臥薪嘗膽的樣子。

李處長處處數敵，有時候是誰報覆的他，他真的蒙在鼓裏。

總公司與下屬公司的關系，說簡單就簡單，是上下級的關系也有任免權利。說覆雜又如千年老樹一般有著盤根錯節的關系網。

別小看下屬的經理，他們的背後有可能是某銀行要人的親戚，也可能是總廠某位副總的大學同學。一不小心，你栽了人家，人家也會斷了你的後路。所以表面上歌舞升平，背地裏勾打璉環。

姜海濤成為公司老總的第二年，李處長出事了。人們私下裏議論紛紛懷疑是姜海濤是始作俑者，可又拿不出證據。也有人說，姜海濤這人是君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用了整整二十多年，心機深似海……

無論姜海濤做了副總還是第一副總，李處長在他面前總是耀武揚威。他習慣了人們當面奉承和敬佩的眼神。而姜海濤在他面前依舊俯首稱臣的姿態更迎合了他覆雜而又虛榮的心。一方面他覺得自己給足了姜海濤面子，每次來都會過來坐一坐，說說處裏的情況。每一次都不忘讚揚一下姜海濤在時的繁榮，當然也不忘了貶損現任調度的無知、無能。

開始的時候是姜海濤請他，每次都給他留上等的好茶，不顯山不露水地拿出來。李處長有一次在他不在的時候，到過他的辦公室，秘書正在收拾衛生，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一塵不染，茶葉盒就放在辦公桌的右上角，李處長細心地觀察了一番，那是夏天解暑時單位裏發的普通茶……

姜海濤的世界早已是花紅柳綠斑斕多姿了，繁忙的業務讓他無暇分心。李處長就不請自來了。當姜海濤當上老總時，這個習慣依然存在，不過很多時候姜海濤不是開會就是簽字，要不就是從工地上下來，或從某個科室過來，李處長再想抓住姜海濤的影子就難了，漸漸的也就停止了堅持十多年的習慣。兩人再沒了辦公室閑聊的習慣。偶爾打個電話也說不上幾句，不是李處長這兒來人了，就是姜海濤又有事了，總之，兩人的關系漸漸淡了，以前三、五個月裏還能聚一聚，喝點小酒，喝高了還能稱兄道弟。現在除了年終的時候公司高層幹部聯歡，再也看不到兩人單獨在一起的身影。

大約一年多的時間裏，李處長終於覺得，姜海濤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了。這種感覺說不出有什麽不舒服，可也不好受。當上老總的姜海濤，無論在說話語氣還是見面的寒喧上，一如既往沒有絲毫變化。可李處長覺得還是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具體是什麽他也想不明白，總之，於細微之處鬥轉星移。

權利是男人最好的化妝品，處於權力漩渦時，男人的魅力被無限放大。

有一次，兩人在工地上碰到了，姜總熱情地把他讓到工地休息室，可兩人的談話並不順暢。不是有人找姜總匯報，就是手機頻頻響起，而姜總總是一臉無奈地問，

你剛才說什麽？

對了，你剛才說到哪了？

這讓李處長極為不滿。連姜海濤有些歉意的表情，在李處長眼裏也有作秀的成分。

李處長在姜海濤當上老總的第二年出事了，那些曾經受過他打壓的人和現在依然對他不滿的人都興奮起來，有人甚至幸災樂禍地說，他出事了，他終於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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