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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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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勍走入寬敞的庭院裏,便見一名穿戴整齊的小童立即迎上,兩手相互攏進袖內,上來即道:“靳小姐,我家公子已經靜候您多時了。”同時一雙眼朝她身後瞄了瞄。

奚勍僅是點頭不語,跟著他往後方庭院走去。

雕欄玉砌的明廊曲折蜿蜒,周圍假山花宛,樓亭相映,一派幽靜而寧怡,但見庭中心有一方圓數十丈的白玉池,池中紅鯉悠哉戲水,水面浮萍點點,仿若蕩起無數思緒,而一座小巧玲瓏的六角亭獨立池中央,亭身被白色紗簾包裹,偶爾涼風習習,飄舞旖旎。

“公子。”

奚勍與聶玉凡此刻留步,而小童走近池邊,躬身一喚。

白簾隨風輕搖,似帶動深處那斜臥在睡塌上的朦朧身影,對方微微動了動,有些慵懶地發出一聲:“嗯。”

而這聲,即像水珠順葉尖滑落,時間似乎凝滯了那麽一瞬。心旌搖曳。

小童轉身,對奚勍他們道:“請兩位到亭中一坐。”

奚勍便徑直走過小橋,來到遮掩的紗簾前,還未伸手,簾已被裏面人掀開。

“是你。”

“是你……”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池曄看向眼前人,她素白凈衣,青絲披垂,薄紗輕遮玉顏,而當一雙眼眸投射過來,清冽亦如浸泡碧潭的寒玉,望入,似要連人魂魄都給攝去。

原來所說的客人,竟然是她!

回憶起無華客棧一幕,那向來沈冷的面容上微現詫愕之色,隨即他意識到,忙垂下頭。

而奚勍想到他是對方手下,黛眉不過稍揚,眉神間依舊透出一份清冷。

“靳小姐終於如約而來了。”

後方,那個聲音破空傳來,清靈逸美宛若天外之音,回蕩溢開在空氣裏,令人心弦無端一顫。

鋪著雪絨絲的睡塌上,一個削瘦身姿微微支起,純白如雪的錦袍上是用銀絲繡成的雲水紋,衣動時便好像雲游水流,帶出無限清逸飄雅之感。

此時的他仿佛剛剛醒來,玉冠未束,黑檀似的長發瀉了滿塌都是,有些垂貼在雪袍上,若不細細看去,還以為那是繡在袍衣的精致烏絲。

蘭玖容擡指,慢撫過面側一縷長發,柔柔的像細沙從指尖流滑,拂過冰潔肌膚,令那張美到毫無瑕疵的臉容看去似用晶雕刻而成,難以抑制的絕世震惑,讓人窒息、目不轉睛的凝望,直到回神,卻已不敢再去註視,只覺自身註視便是對那人的褻瀆。

奚勍眉頭一擰,為心中那股似曾相識的感覺而側目。

聶玉凡見過此人後,褐瞳化過一道或驚或嘆的亮芒,眼前人,即是蘭家家主——蘭玖容,而他的美,則完全超出凡人應有的限度。

盡管如此,聶玉凡對他的容貌沒有任何羨慕與自愧之感,只在心中暗下了結論。而當看到那雙緲黯的墨玉眼眸,仿若隔著遙遙虛空望向奚勍時,那渾身上下的神經,卻無緣無故在短瞬間緊繃,胸口一緊,竟覺呼入的空氣都變得稀薄了。

這是聶玉凡第一次見到祁容,可當時的他又豈會知道,眼前人,將在今後帶給他們怎樣的劫難?

紗衣輕著身,月下與君逢。

慕思情已深,寒玉化魂香。

始終難忘那回眸笑靨,傾城百媚,那個時候,代表她心意已決,拋卻前塵,從此與那人執子之手,白發同衾。

豈料……

一切竟是錯誤的開端。

幽笛哀響,斷人心腸。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揭開瘡疤,深見骨髓的恨仇,鮮紅血液在空中綻開大朵大朵朱花,暈染了那白得煞眼的長衣,映出杜鵑啼血般的悲絕……

無音之傷,究竟回繞在誰的周身?

若能知那時,現在的他,是否會不顧一切的殺了他?

蘭玖容支起身,一旁的池染便很快去為他梳頭束冠。

同時奚勍揭開面上薄紗,一時間,小亭仿似輕輕震搖下,池中波紋蕩漾,周圍空氣也莫名冷了幾分。

這刻池曄看到那紗下玉容,心中竟感到震撼無比,沒緣由的,腦海裏忽然浮現一個景象,六年前,深夜中那個嬌小身影……

蘭玖容展手相請,奚勍則與他圍坐在亭央圓石桌旁,桌上碧碟糕點茶酒俱全,入目賞心,再加四周被白紗飄繞,景物朦朧,讓人如置仙境。

聶玉凡靜靜站於奚勍身後,而蘭玖容自始自終都未擡首看他一眼。

“我已經來到貴府,不知公子之前所說的歉禮,是指什麽?”奚勍打破靜謐,開門見山道。

望向那雙冰眸,蘭玖容只覺裏面好似被雪染霜灑,歷經幾世輪回,也沾染不了任何的汙穢,面對自己,全無一絲一毫的溫度,深深看入,似能刺痛人的眼。

心底不禁想著:

真就,如此冰冷嗎?

他半合了眸,仿佛萬分執著的,偏要迎著那目光望去,即使被刺痛也沒有關系,只想知道,這般清冽冰澈的,難道世上真沒有什麽能夠將它融化嗎?

“不急。”蘭玖容微笑著斜過頭,“難得靳小姐光臨本府,玖容還需熱情款待一番。”

長指在空中點了點,池染提起碧綠酒壺,在兩人的杯盞中添滿瓊漿玉液,漫溢出的清醇酒香縈繞鼻尖,熏得人有些昏昏欲醉。

奚勍不過淡淡掃了一眼,卻是絲毫未沾。

蘭玖容見此,笑得有些意義不明:“靳小姐不飲,莫非是擔心酒裏有毒嗎?”

話落,他舉杯袖掩地喝盡一杯,頗感遺憾道:“難得今日有雅興,只可惜了……”

隨即意外的,胸口一陣糾絞,血湧躁熱,讓他忍不住眉壓雙目,輕輕嗆咳起來,原本雪白的臉頰為此染上兩抹緋紅,剎時顯得艷美非凡。

一幅畫面倏然閃過腦海,奚勍看後,竟不自覺的站起身。

蘭玖容俯首劇烈地嗆咳,同時雪白廣袖揮起,將一張臉容遮藏其中,似乎不願讓人瞧見他此刻表情。

“公子……”

池曄面色擔憂,不過對此已是習以為常。回想從前他雖挺過那一關,身體卻飽受摧殘。盡管這幾年在慢慢恢覆調養,可那‘病根’駐紮體內,仍會時不時引得他痛苦萬分。

念此,池曄握緊拳,像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為何,老天要如此不公?

為何那些人享盡榮華富貴,而他卻要受盡困苦折磨。

明明一切,都該屬於……

“無事……”

蘭玖容揮去捶背的池染,暗自一舔唇,似舔去什麽。再擡起的臉容,蒼白之中勾起一絲魅惑人心的笑,好像妖冶朱花驟然間綻裂,血紅花瓣,淒淒飄飄地漫天飛舞,迷亂人眼,美得致命奪息。

奚勍不清自己因何站起,望著他,眼眸深處閃過錯亂覆雜的情愫,但轉瞬即逝,無人註意到。

見她神色怔楞,蘭玖容瞳孔不由緊縮下,隨即笑著不解:“靳小姐這是怎麽了?”

波光一蕩,有什麽景象像泡沫從眼前破碎,奚勍再定定一看,黛眉微然蹙起,最後淡淡吐出句:“無事。”才重新坐下。

回憶剛剛,她思付片刻後,開口解釋:“我絕無懷疑公子之意,是蘭公子多慮了。”隨之伸手,即要朝那盛滿玉液的杯盞伸去。

可是指尖尚未觸到,一只白皙若玉的手提前溫柔的覆上杯壁。

奚勍擡眸,聶玉凡壓身偏頭回視,清明的褐瞳裏寫盡無限關懷,朝她輕一搖頭:“小嫻,酒傷身的……”

那般輕柔話語,猶如一條涓涓溪流,順著體內脈經流淌,舒暖、平緩、安靜……

奚勍一楞,便轉而笑了,雖然極輕極淺,卻宛若山谷幽花齊齊綻放,暢爽明美。

亭外涼風吹卷紗簾,帶來淡淡清甜花香,兩人相視,正交遞著對彼此那份信任,以及日久生出的默契……

短短一瞬,亭內卻仿佛只餘下他倆,再容不得他人介入半分。

淺笑初綻時,蘭玖容的目光便凝在了那一刻,望向倆人畫面,一抹陰黯悄然渲染了眉睫,視線好像被細絲慢慢拉延,移向她身後的那名男子。

墨藍顏色,就像是明朗浩空,包容守罩著銀巔上那一株傲白寒梅。生來的五官,俊逸得無與倫比,特別是那雙琥珀般的褐色眼眸,有如辰星明鏡,能令周身渾濁在頃刻間變得清澈凈潔。此刻看著她,眸光璀璨熠熠生輝,仿佛蘊藏在琉璃中的溫柔,不小心被人摔碎,細細膩膩地流溢了滿地都是,滋暖著那顆若寒玉化成的心……

刺眼。

蘭玖容看著他,心頭忽然冷冷迸出一句。

為何她的身邊,會有這樣一個人?

蘭玖容忍不住去用袖口擋住眼角,而池曄見主人如此,不禁探頭望眼亭外,今日光線,似乎並不強烈啊。

“好……”奚勍聽了他的話,對剛好舉袖的蘭玖容道,“我還是以茶代酒好了。”

蘭玖容聽完,優美的唇形啟開,語調裏卻含股不被人察覺的陰冷:“一切隨靳小姐之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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