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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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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從不缺趁手的刀劍, 但是到我手裏的刀劍卻一直待不長久。

畢竟再怎樣脫俗的名劍名刀都免不了是采取鐵、鋼等材料打造,放著不管或者使用過後不好好護理,恐怕刃口就會迅速變鈍生銹。

丁子油, 滑石粉,拭紙, 油布。

像是我這樣粗心大意的人,實在是勝任不了這麽謹慎小心的工作。

所以即便當初為別人效力的時候, 哪怕著實過上了一段闊綽的日子, 那些有些來頭的刀劍送到我手上, 我都感到格外的惶恐。

像我這麽籍籍無名的人士恐怕不配擁有這麽好的刀劍, 它們曾經的主人不是有著炙手可熱的權勢,令人艷羨的威望,就是被記載在歷史中的仁人志士, 再不濟便應該被陳列在展廳裏供人瞻仰,怎麽可以淪落到我這樣憊懶之人的架上蒙塵。

所以到我手裏, 沒過多久就會拿出去賣錢換飯吃。

即使是極為普通的刀劍, 大概也會在被我糟蹋成破銅爛鐵之前, 為它們尋覓到一個好的歸處。

我永遠留不住周圍任何的東西。

從未有人教導我如何珍惜自己重視之物, 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在我指尖如同流水那樣流走。

我的日輪刀被留在了蝶屋裏。

雖然說是‘我的日輪刀’,可是它從來都未因我的呼吸法而變色, 仿佛僅僅只是為了能讓我殺鬼的工具, 與其他的刀劍使用起來並無什麽特別的歸屬感,反倒經常因為送回去給鋼鐵冢螢修理,然後被他拿著刀威脅著跑出好幾條路。

我這樣的人用什麽刀劍都可以。

我沒有劍士的尊嚴和信念, 非要說一說,唯一的遺憾就是離開鬼殺隊之前從來沒有嘗試過過鋼鐵冢螢那把被稱為最高之作,削鐵如泥的菜刀究竟鋒利到如何程度。

我的本意是等山姥切國廣休養好以後便將其放生。

可惜這孩子無處可去, 於是便只能姑且讓他待在我的身邊。

為什麽會成為付喪神,為什麽會出現在禦岳山,為什麽身上有著這樣那樣的傷口。

他對於自己的過去緘口不提,必要的時候比富岡義勇還要沈默寡言,自暴自棄地說破破爛爛還好,留下傷口也行之類的話。

讓人感覺實在是不能放在一邊不管,只能打起精神來時不時關照一下。

這也是二十年來,我第一次這麽認真地學習養護刀劍和照顧付喪神之類的知識。

我將山姥切國廣隨身攜帶,又加上原先從別人那裏霍霍過來的水神切兼光,惹得童磨頻頻對我側目:“望月閣下竟然帶兩把太刀誒?是二刀流嗎?實在是太厲害了!”

童磨這天真無邪的微笑也同時引起了猗窩座對他的側目,他冷漠地掃了童磨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眼:“你聽聽你說的究竟是什麽豬話?二天一流本來就是二刀流,但凡多讀點書都不會這樣。”

看來猗窩座閣下和我打完架以後下來還偷偷做了功課。

被這麽重視,我其實還是蠻感動。

就是他罵童磨說豬話的時候,順便也把能聽得懂豬話的自己也跟著饒了進去,並且我佩戴的不是兩把太刀而是兩把打刀。

但凡話少一點或者有個高中文憑都不會屢屢被人懟成這樣。

一開口就暴露是個老丈育了,童磨。

——

我和童磨很閑,猗窩座還好歹有著為了變強而不斷修煉的意念,黑死牟閣下有著鉆研劍道的精神,其他上弦們也每日都有著自己的事做。

就只有我和童磨兩個人,既不想變強,也不想練劍,更沒有別的什麽樂子。

我放假以後,就無所事事的發黴,看著無慘老板在弄他那些瓶瓶罐罐,童磨也正好跑過來找我。

一個因為還處在新人入職期沒有被分配任何工作指標,一個要麽已經完成了年度kpi要麽壓根都不在意老板的訓斥。

我們兩個是整個十二鬼月有限公司裏最清閑沒有事情幹的家夥。

可能消極怠工的樣子不知道觸碰到了自己家老板哪一根脆弱敏感的神經,隨著琵琶女撥弄琴弦的聲音響起,我和童磨直接就被毫不留情地扔出了無限城,鬼舞辻無慘冰冷嚴酷的語調在耳邊響起:“反正閑著就是閑著,你們去看看累做的怎麽樣了。”

累是我記憶裏毫無印象的一個名字,童磨說這個鬼是十二鬼月的下弦五。

彼時入職的時候,我只是草草的掃視了十二鬼月中的下弦一眼,連響凱都是因為文稿的原因才好奇地撇上兩眼,畢竟連下弦一都經常更換的集體,根本無需在意和寄掛。

沒準我還沒依照數字順序拜訪完所有的下弦,這些下弦又會因為鬼殺隊的幹涉重新排列順序了。

“這可不能這麽想呀,望月閣下。”等我將自己的想法如實地告訴童磨,這個青年很快便高深莫測地露出微笑,用一種輕快又隨意的口吻同我說道,“無慘大人對待下弦五可是和其他下弦截然不同。”

“無慘大人可是非常寵愛這個孩子,就像是青睞猗窩座閣下那樣。”

說這話時,童磨用扇子遮住半張臉,像是聊什麽領導見不得人的八卦一樣,輕輕地向我眨眨眼:“明明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下弦,卻讓無慘大人來了允許集體生活的先例,真是一個非常特別的鬼呢!”

下弦五的據點在那田蜘蛛山裏。

山如其名,是蜘蛛以及蜘蛛之鬼的樂巢,月光灑在白練似的蜘蛛絲上,仿佛進了志怪小說中所寫的盤絲洞。

下弦五是個非常幼小的男孩。

有的鬼會隨著力量發展向著動物和異形的方向成長,有的則是會選擇一直維持自己人類時期的模樣。除卻鬼舞辻無慘那般偽裝自己的行為,沒有誰會主動向著小孩的心態發展——除非他生前就是這樣一副模樣。

所以下弦五就是這樣一位在孩童時期就被鬼舞辻無慘變為鬼的少年。

那田蜘蛛山裏棲息著由他為主導的鬼之家族,分明是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的鬼,卻長著和下弦五極其相似的外貌。

青玉一樣的眼眸,白色的長發,臉上如同紅梅一般的圓紋點點。

父親,母親,兄長,姊妹,幼弟。

破舊的房屋,門樞上結著厚厚的蜘蛛網,掛著夜晚的清露。

一燈如豆,積灰的舊木長桌上,殘破的餐具和茶杯裏空空如也。

這裏和我當初無人管照的禦岳山宅院有得一拼,甚至氣氛還更加古怪。

明明一個驚懼不安的分裂的群體,卻偏偏要貌合神離裝作幸福的一家人模樣。

那幾個鬼在我和童磨的面前瑟瑟發抖,因為我們沒有發話,而不敢輕舉妄動地呆在桌前。

下弦五穿著素色的和服,白衣襯得他身體更加單薄。

然而他卻坐在自己家家酒一般的家人中間,被簇擁著和我們做著客人來訪的‘游戲’,看起來顯得倒是心滿意足。

我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憧憬家族羈絆這種東西。

正如我從來都不渴望家庭。

但是如果是人類,都是逃不過成家的命運。

家中變故之後,我一口氣從那裏逃了出來,實際上並不是因為生活無以為繼沒有飯吃,更多的是因小鎮不甚開化的風氣——

女性如果不能依靠別人,大抵永遠無法獨自生活。

我只是沒由頭的厭惡這種事,當父母離開以後,族人們談論到未來這一點的時候,我茫然地擡起眼辯解沒有這樣的打算,大家卻對我的愚蠢嗤笑不已。

“望月!你未免還是太年輕了啊!”

我討厭冷酷無情的大人,我不喜歡哭鬧不休的嬰兒,但是我更害怕十月懷胎的婦女。

我覺得她們脆弱又需要呵護,稍稍一碰圓滾滾的腹部會像熟透的西瓜綻開,裏面會有汲取母親生命力的怪物破腹而出。

大抵因為孩子是母親生命的延續。

母親為其犧牲了所有,所以孩子必須要遵從父母的意志而活。

年少的時候我總因被輕視的命運憤憤不平,而今以後卻因自己的無力感到了深刻的悲哀。我人生的起點就是一切悲劇的起點,仿若一張無形之網,一早就編織出了我失敗的軌跡。

我的家人就是一場災難。

他們把各種各樣的思想灌輸進我的軀體裏,我就像是一件從窯中誕生的殘次品,被打碎以後又用膠水將滿地的碎瓷片強行粘在一起。

我被愚弄著,追求著南轅北轍的目的,就像被放進輪子裏不停奔跑的倉鼠,面前掛著蘿蔔的驢,永遠不停地被鞭策著向前奔跑,食不果腹筋疲力竭,卻永遠都抵達不了目的。

他們造就了我,同時又毀滅了我。

童磨說:“真可憐啊。”

他側過頭湊到我耳邊跟我說悄悄話。

“因為累君年幼時體弱多病,所以那位大人產生了移情作用吧?真可惜,明明受到這麽得天獨厚的青睞……卻依然將自己的血分給他人玩這種過家家游戲,這麽多年的實力毫無長進。”

他臉上露出一種由心而生的悲憫,那雙琉璃色的眸子濕潤欲滴,幾乎都要為此落下淚來:“即使是偏安一隅,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吧……”

我伸手將胳膊隔在我和童磨之間,熟練地拒絕他毫無距離感的親密舉動。童磨這種眼淚來得快又去得快,很快就又找到了感興趣的事情,提出假扮累的家人的游戲,並且邀請我也加入其中。

“就由我來做累的兄長吧!”他興致勃勃地說道,“望月閣下您想當誰呢?哥哥?姊姊?還是弟弟妹妹?——雖然您看起來比累君要大,可實際上好像是這裏最年輕的誒?”

我厭倦他總是悲天憫人的虛偽論調。

童磨總是認為別人很可憐,那麽誰來可憐他呢?

我和童磨都沒有任何人可憐,因為我們是不值得可憐的家夥。

反正最終都要被死皮賴臉地安上一個身份,與其被占便宜還不如主動出擊,於是我將杯盞中的清水一飲而盡,平靜地對童磨說道:“那就讓我做你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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