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璃不知道當自己恢覆意識的時候看到眼前的景象有多震驚，大一片的鮮紅一下子倒映進了她睜開的眼睛，濃重的血腥味清晰地彌漫在周圍的空氣之中，還有最令她困惑的……躺在她面前那個滿身是血一動不動的少女。

沒人告訴她在她失去意識的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優姬會變成這樣，為什麽她會變成這樣，為什麽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記憶……

可是，更令她恐慌的是當她看見了樞居高臨下的目光那一刻，那仿佛只要一眼就能看穿她心底的目光第一次讓她深深地感覺到了不管怎麽掩飾都掩飾不了的畏懼。

她從來都不怕任何人任何事，可是這次是真的害怕，怕到什麽話也不敢說，連站都站不起來。

“樞……”

樞在看到這一切的第一時間也和星璃一樣驚訝，但那震驚在幾秒後又立刻消失在臉上。他只是聽理事長說一直找不到優姬，然後在優姬的房間看到了星璃給她的信，他想問問星璃卻在同一時間也找不到她人影，這才往學校外面找來。

他以為不會有事的，他以為就算星璃找優姬也無非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他以為優姬還是會像小時候有一次迷路了那樣最後安然無恙地回到學校，回到那個安全的地方……可是這些都是他以為。

蹲下身，手指有些顫抖地往優姬的鼻端探去，明明結果早就心知肚明，卻在那個瞬間猶如觸電般僵住。

“不……不是我！不是我！”在看到樞轉過頭來註視著自己的那道目光時，星璃幾乎是下意識地跪了下來，搖著頭拼命想要解釋，可是連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又該怎麽解釋。

樞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扔在星璃面前，冷若冰霜的語氣比任何一次都要殘酷：“這是你給優姬的？”

撿起地上的紙，上面短短幾行清清楚楚地寫著她約優姬見面的事，她一眼就認出來這就是自己的筆跡，可是……可是完全沒有印象自己什麽時候寫過這種東西啊！

是自己腦子出問題產生幻覺了？還是記憶力在衰退？為什麽最近老是發生這種她怎麽想都想不起來荒唐而可笑的事情？

“大概吧……”

“什麽叫大概？”樞面無表情。

“的確是我的筆跡，我認得，可是我不記得我有寫過這種東西。”握緊了顫抖的手，星璃深吸了幾口氣令自己鎮定下來。

樞不屑地嗤笑道：“每個罪犯在第一次被人審問的時候都會否認自己犯罪的事實。”

所以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是嗎！

雖然很想這樣質問一句，可是她卻沒有任何開口的勇氣，畢竟現在的情況已經由不得她再任性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回想著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發生了什麽，腦袋忽然像被電擊了一般一疼，星璃抱住腦袋，面露痛苦。

……“我答應你，明天開始……我一定不會再任性地隨便占用姐姐大人的身體！”

……“姐姐大人，就這一次你不要攔我，一次就好！我全都是為了你！”

……“對不起，姐姐大人，我這次不能聽你的了。也許這麽做會令你不高興也許你會討厭我，可是你相信我，我是為了讓你幸福！只要你幸福我什麽都不管！”

近在耳畔的對話猶如蘇醒了記憶在腦海中一下豁然開朗。

星璃激動地喊出了聲：“——是夜……”

響亮的聲音又戛然而止，不行，不能把夜覺的事情告訴樞……

“夜什麽？”

“沒，沒什麽……”

夜覺那個笨蛋，以為這樣做她就會開心，就能令她幸福了嗎？

笨蛋，她有多麽不想成為夜覺殺人的理由，她有多麽不希望夜覺變成這個樣子，她有多麽希望夜覺平平靜靜地活在她的身體裏，那個笨蛋到底知不知道啊！

姐姐大人……你幸福就好了……為了你我不在乎……

她說全部是為了她，可是為了一個人而去殺另一個人，這樣的理由……不覺得太不負責任了嗎……

吸了吸泛酸的鼻子，握緊拳頭用力令指甲刻進了手上的皮肉，只有清晰的疼痛才能令她忘記這一刻她的眼淚是多想掉下來。

強行忍住已經泛出眼眶的淚水，星璃深吸了一口氣，平覆了心中一切的情緒，然後緩緩擡起頭，倔強而堅定的眼神直直望著樞。

——“是我，是我殺了優姬。”

或許她死不承認才是最好，可現在一下子全坦白了，樞卻忽然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承認了一切，那就意味著他必須要在最喜歡的人和最重要的妹妹之間做一個選擇，是這樣嗎？

“為什麽？”樞走近她，蹲下身來擡起手溫柔地理了理她亂七八糟的頭發，“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就算我把一切告訴優姬，我們也只可能是兄妹嗎？為什麽還要做這樣過分的事？”

“因為……”該死，她還沒想到一個能把樞完美糊弄過去的借口，“因為……因為……”

“因為……果然我還是一個自私的人吧……”

手指離開柔軟的發梢，樞站起身，神色淡漠地抱起優姬的身體，背對著星璃，身影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之中。

自嘲的笑容停駐在了唇角，隨著身後消失了的身影，一同消失在早已分不清是喜是悲的臉龐上。

…………

在外面隨便找了個旅館住下，沒有回學校，準確地說是不敢回學校。她不敢面對那裏的人，樞、理事長、零、藍堂、莉磨……誰都不想見，誰都沒勇氣見。

關上燈，拉上厚重的窗簾，整個房間陷入一片黑暗，又是這片她熟悉的黑暗。

坐在床上，房間裏除了墻上的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就只剩下星璃用力吸著酸奶發出的刷刷的聲響，在淩晨時分顯得格外喧嘩。

喝了大概有四五盒，終於感覺肚子不是那麽餓了，星璃將酸奶盒隨意往地上一丟，身體向後一仰任由自己倒向床。四肢張開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忽然感覺前所未有的疲倦，可是卻一點睡意都沒用。

“姐姐……大人……”

一個嬌柔的聲音在星璃出神的時候怯怯地響起，將她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姐姐大人，你生氣了吧……”

“沒呢，我怎麽可能生你的氣。”

“騙人。”夜覺從星璃的身體裏出來，透明地站在她面前，“你一定生氣了！不然也不會這麽久不和我說話！”

星璃依舊看著什麽都沒有的天花板：“我只是……覺得有點累。夜覺，你記住了，我是永遠都不會生你的氣的，因為你是我妹妹。”

“可是我寧願你生氣地大罵我一頓，我一點都不喜歡姐姐大人現在的樣子！”

“就算我現在罵你，也該變不了什麽了。死去的人是不會活過來的……”

“姐姐大人……”夜覺低下頭，上前一步坐在了星璃身邊，“對不起……我只是想要你幸福，想要你過得比我好……”

“可是夜覺啊，你想要我幸福，但你有沒有想過也有人想要優姬幸福？”星璃坐了起來，註視著床邊那個隱隱約約似真似幻的身影。

夜覺楞了楞，隨後又態度強硬地說道：“我不管，我只有你這麽一個姐姐，其他人怎樣我不管！”

“夜覺，我忽然發現你跟以前的我簡直一模一樣。”

“唉，這是……什麽意思？”

星璃嘆了口氣：“以前，我無論做什麽事情都只想著我自己，為了自己開心就算破壞別人的心情也認為無所謂，甚至不屑一顧，可是……你知道樞他是怎麽跟我說嗎？他說，這種特立獨行的行為說的好聽點叫個性，說的難聽點根本就是自私自利，到最後傷害的完全不是別人，只會是自己。”

“可是我是為了姐姐大人……”

“有區別嗎？為了自己傷害他人和為了他人傷害另一個人，都是一樣的吧。而且夜覺……幸福是絕不會建立在別人的生命之上的，一切以犧牲生命為代價的幸福是永遠不會快樂的。”

夜覺沈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可是，樞大人他一點都相信姐姐大人，姐姐你為什麽要說是你做的，你為什麽不跟他坦白殺了優姬小姐的是我？”

星璃想了想，決定告訴她一件事：“因為……樞是優姬的哥哥啊。”

“什……什麽？！”

“你對我而言有多重要，優姬就對樞有多重要。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殺了，你覺得我會放過那個殺了你的人嗎？”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夜覺捂住嘴驚訝地不敢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為，“那你就更應該告訴樞大人是我做的啊！為什麽明明知道樞大人會生你的氣會不理你會討厭你還是要替我承擔一切？”

“我說過了，因為……你是我妹妹啊。”星璃淡淡一笑，“沒擔心了，我生他氣不理他討厭他的次數絕對比他生我氣不理我會討厭我的次數多。”

躺回床背對著夜覺，故作堅強的笑容卻漸漸地褪去。

她多想像裝得那樣灑脫，可是連她自己都感覺的到，這有多好笑。

從告訴樞殺了優姬的那個人是她的那一刻，她就想清楚做好了準備——永遠都不會得到原諒的準備。

因為，這是她自己做的選擇，即使萬劫不覆都不允許後退的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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