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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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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的到來讓李想跟李迒高興的夠嗆,尤其李想,覺得自家如今真的是熱鬧極了,因為增加了一群人:李迒這些日子完全不在官舍裏住了,帶著小廝住在了李想家裏,另外的小客人是寶寶跟囡囡,這兩個小家夥在趙思誠家裏住了兩天,就呆不住了,囡囡帶頭說要去跟舅舅家玩,寶寶從來都是唯囡囡馬首是瞻,兩個小家夥聲稱要跟舅舅們騎大馬,聽舅舅們講故事,對此,李清照深表懷疑:舅舅們?我怎麽沒聽說阿迒會講故事?你們倆是想去你們大舅舅那裏搗亂吧?

話是這麽說,李清照琢磨了一下還是把倆孩子連帶著好幾個乳母女使送到李想家裏了。她這陣子挺忙的,離京十幾年,親朋故舊招呼一圈兒就得把這一個月的閑暇時間耗光了,開始還帶著倆孩子去應酬應酬,可去了幾次,倆孩子就煩了,能不煩麽?這倆孩子都是野慣了的,跟著母親應酬那一定要老實呆著,還一會兒被捏捏臉一會兒被摸摸頭的,煩死人啊!雖然能收不少禮物,可是說實話,被揉被捏很不爽啊!李清照表面上比趙明誠對孩子嚴格些,可三十多才得了這一對兒心肝寶貝兒,心裏疼著呢,哪裏舍得孩子整天跟著她去應酬,多悶啊,算了,直接放弟弟那裏吧!

於是李想多了兩個小尾巴,他走到哪裏,文文靜靜的寶寶跟連躥帶蹦的囡囡就跟到哪裏。

寶寶愛靜,喜歡聽故事。囡囡好動,最喜歡爬上爬下,尤其喜歡岳飛的那匹小雪。

“小雪,小雪,你跟我們一起回舅舅家好不好?舅舅家可好玩呢,有很多很多的這樣的糖可以吃……”

囡囡手心裏托著塊兒飴糖,小雪的舌頭輕輕舔著糖塊,把她癢癢的直笑:“舅舅舅舅,咱們把小雪帶回家去吧!”

李想好聲好氣的哄囡囡:“囡囡,我知道你喜歡小雪,可是小雪是你五舅舅的寶貝啊,你把小雪帶走了,五舅舅會哭的啊……”

囡囡想了想:“好吧,那我不把小雪帶走了,五舅舅,你別哭啊!”

岳飛真的要淚流滿面了,誰要哭啊混蛋,大哥你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心裏郁悶得要死,還得認認真真的跟小朋友說話:“謝謝囡囡,囡囡真懂事!”

囡囡呲著豁牙兒一笑:“五舅舅,我不把你的小雪帶回家,那你讓舅舅帶小雪跟我到街上玩好不好?”

岳飛:“……”

李清照約了忙個一二十天就過來到李想家住幾天,所以李想便趁空閑時間先把開店的事兒好好理順一下,召集了小娘子們開了幾次會,決定新開的店面由柳昭娘全權負責,名字就叫脂硯齋了,這名字是李想起的,眾人都覺得又通俗又文雅,只是李想心裏笑死了,哈哈哈,用名人的名字起店名真方便啊!

這會兒李想正在跟大家閑聊:“回頭可以試試的,用把鐵片錘的薄薄的做成弧形,可以浮在水面上的。”

馮暖暖點頭道:“若是過去聽到,可能會覺得覺得不可思議,但聽阿郎說了重量跟密度這些東西,現在即使不去試,也會覺得理所當然。”

李想輕輕搖頭:“不能光聽我說就覺得有道理,你得有判斷的習慣,即使我的話,也未必全對,必須要有這種精神才行。”

歐溫儀揉著太陽穴道:“我就知道我不該來,一陣子沒聽,現在聽著跟天書似的。阿郎既然教我們,自然是知道是對的才教我們,這會兒又讓我們別信你,你到底讓我們信你還是不信你……”

杜十一娘輕聲道:“這便是盡信書不如無書吧!阿郎自然是覺得對的東西才教咱們,可萬一他弄錯了?或者他原本學到的就是不對的呢?”說到這裏微微一笑:“說起來,阿郎,你說鐵片能浮在水面上,那以後是不是可以用鐵造船?會很結實的!”

苗玉奴笑嘻嘻的說:“那還等什麽以後啊?江南水軍那邊不就一直有鐵船麽?沒什麽稀奇的。”

韓桂花大大的翻了個白眼兒:“你塗層白粉能說你長得比阿杜姐白麽?木頭船外頭包一層鐵甲能叫鐵船麽?只能叫鐵甲船!”

苗玉奴被噎得夠嗆,氣呼呼的瞪了她一眼:“你好好說句話就渾身難受麽?我不懂,你說清楚不就行了,非要這樣噎人。”

杜十一娘也看看韓桂花,認真的說:“桂花,你不是沒出嫁的小娘子了,偶爾開開玩笑無傷大雅,可平日裏過日子也這樣,可不成。雖然我沒怎麽太註意,可我也猜得到,你平日裏沒少這樣跟錢奎哥哥這麽說話吧!我知道你賺的比他多,可是,他可曾委屈了你?一年裏讓你下廚幾次?讓你洗衣幾次?返回頭想,若換了你,賺的比男人少點兒,整天把家裏家外的活兒全包了還得沒事兒就被堵兩句,好受麽?平日裏錢奎哥哥性子好,不與你計較,可你真想就這麽下去,直到他受不了麽?”

韓桂花萬沒有想到從來都和和氣氣的杜十一娘會忽然冒出這些話來,楞了半天,才吶吶的說:“我,我並沒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啊,我的脾氣,大家也都知道,就是說話直一些,並沒有惡意的。”

十一娘搖頭道:“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錢奎哥哥脾氣好,不在意;家裏這些姊妹熟悉你,也不會誤會你……可外人聽你說話,十個倒有八個得覺得你尖酸刻薄。偶爾開玩笑,別人覺得有趣,總是這樣子的話,那真的就是刻薄了。桂花,我們自然都知道你是什麽人,可你這兩年,脾氣真的越來越大了。”

歐溫儀道:“本事大,脾氣才大,有什麽打緊的。”

李念輕聲道:“會做人不是什麽壞處。”

歐溫儀道:“沒本事的人自然要討好別人,有本事的人有這個必要麽?哪個男人還敢把一年賺得五百貫的新婦趕出門不成!”

李想聽得頭疼,輕輕咳嗽一聲:“好了,別爭了!”說罷看看歐溫儀:“歐歐,你做生意,可會因為人家沒你有本事,或者人品叫你瞧不起,就擺出個酸臉說些難聽話?”

歐溫儀道“自然不會,做生意和氣生財,便是心裏瞧不起他,臉上也得做出和氣的樣子。”

李想嘆道:“你願意為了生意跟瞧不起的人和和氣氣,卻覺得沒必要跟自己的親人和氣些麽?這跟本事有什麽關系呢?一家人,原本就該互敬互讓互相關心,不是麽?若不是這樣子,還要什麽家呢?找一堆女使男仆伺候著,豈不是過的很逍遙。”

李想早就覺得不對了,韓桂花也就罷了,充其量不過就是個吐槽帝,有點問題,但是稍微註意一下也就沒事兒了,畢竟她真的只是心直口快,並沒有什麽大毛病。反倒是歐溫儀,她現在越來越傲氣,看人只看本事不講人情,說好聽了是嚴格,說不好聽了,就是刻薄。紙坊裏但凡她過去,村裏那些小娘子都跟見了鬼似的,大氣都不敢喘,別說請假了,就是動作慢一點兒都會被她訓的擡不起頭。可誰又是天生全知全能的?誰又能一點缺點都沒有呢?

最糟糕的是,歐溫儀挑上門女婿,也跟她挑下屬似的,長相,人品這些先不提,讀過書沒?勤快不?機靈不?太聰明的不要,太憨厚的不要,不會吟詩的不要,專喜歡讀書的不要,長得胖的不要,個子矮的不要,超過三十的不要,比她小的不要,有姊妹的不要,沒一個親人的還是不要……應聘給歐溫儀當跟班的,呆的時間最久的也只有半年,這位臨走前跟別的夥計吐槽:“說老實話,我家裏窮,就是為了給歐掌櫃當上門女婿才來當夥計的,自認為自己的個脾氣挺好,可我忍了又忍,還是覺得忍不下去了,我估計歐掌櫃一定看不上我,但說實話,她便是看得上我我也不敢高攀了,夭壽啊!”

這夥計吐槽的時候正好李想過來巡視,聽了個明明白白,把人家來一問,聽得腦袋都大了,歐溫儀太難伺候了,給她當跟班,比在二十一世紀當個總裁助理容易不到哪裏去!時間安排的緊緊的,一會兒幹這個一會兒幹那個,這邊才給她回家拿了樣品,那邊又要跑去到木器店訂幾十種包裝盒,才喘口氣,又得跟著她出去應酬給她擋酒,累也就罷了,關鍵是做對了是應該的,可做錯了絕對挨罵,從早到晚笑臉都很難露出一個。這夥計也是挺能幹的一個人,雖然有些貪圖歐溫儀的美貌跟財產,可為了這些而受一輩子這樣的罪,人家還真沒這個勇氣。

李想聽的頭都暈了,歐溫儀越來越像她的父親了,大名鼎鼎的歐大海,不就是出了名的能把個一個當八個用?當然他家的夥計薪水是極高的,這一點歐溫儀也學得的很幹脆,給她幹活那絕對是有多大本事就能賺多少錢,問題是,她是女孩子啊!這個樣子,哪個男人受得了?她要招上門女婿,想要保險的話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在夥計裏招,應聘的夥計是需要有開封的戶籍,需要三個保人還得把家庭情況報個清楚地的,出身來歷絕對清楚的,相處的久了人品也了解,不用擔心遇人不淑……可歐溫儀這麽個折騰法,哪個夥計有膽量給她做上門女婿!

血緣是個神奇的東西,歐溫儀對自己父親避如蛇蠍。可不知不覺的,她卻越來越像她的父親而不自覺,一方面是安全感作祟,一方面,她的血緣,她從小的教育在不停地把她往她父親的路上拉——這絕對不是李想願意看到的。所以趁這個機會,李想便說了她幾句。他不希望,葛朗臺的女兒依然是葛朗臺這樣的悲劇,在歐溫儀身上重演。

☆、94錦繡河山

趙安放下手中的炭筆,伸了個懶腰,對門外的女使喊道“琉璃,幫我倒杯濃茶過來!”

叫做琉璃的女使一下子從外屋竄了進來,笑逐顏開的問他:“阿郎,今日的書寫完了?”嘴上說著,手腳也不閑著,很是麻利的倒好了茶,遞給了趙安:“奴與阿郎捏捏肩膀?”

趙安點點頭:“你幫我捏捏吧,脖子有點兒酸!”

琉璃伸手給趙安捏肩膀,一邊捏一邊說:“我給阿郎捏這麽幾下子,也就是緩解一下而已,治標不治本的!阿郎還是得自己多活動,總悶在家裏怎麽行?”

趙安閉著眼睛聽她說完,微微一笑:“你看我平日裏哪裏寫過這麽久,還不是前陣子跟阿姐出去玩的太痛快了,結果現在才不得不趕稿?也就這幾天的事兒,我把這本兒寫完,以後就還像過去那樣每天只寫兩個時辰。”

琉璃吐吐舌頭:“那就好那就好,要是阿郎總是這個樣子,便是被你罵,奴也得跟大娘告狀去!”說完又小聲問:“阿郎啊,那個張金龍後來到底娶了誰,你跟奴說說好不好?”

趙安眼睛都沒睜,笑道“跟你說了,就等於全家人都知道了,然後全城的人也就都知道了。”

琉璃十分郁悶:“阿郎真是的,奴也不是有意的,實在是大家都想知道嘛!我保證這次一定不跟別人說!”

趙安道:“稿子就在這裏,你又不樂意看。”

琉璃十分郁悶:“阿郎的稿子亂死了,看著頭疼……還是等出書了去茶樓聽孟教授講書呢!哎呀一個樣的故事,從他嘴裏講出來味道就是不同!可惜他講的太慢,書出了一個月他才開始講。”

趙安道“可惜什麽?若我這邊書才出他就去講了,阿郎我還怎麽賣書?小舅舅不是說過了,同步盜最可惡!這孟博士還算厚道,要不然我早把他告到衙門去了。”

琉璃嘻嘻一笑:“可不是,孟博士前日又送了兩只茶餅來,正好阿郎在寫書,我就沒讓他打擾你。”

趙安點點頭:“他講的挺有趣,大字不識一個的人買書也沒用,到他那裏聽聽也挺好。”

琉璃笑道:“認字的人也未必自己看!這陣子開封流行讓家中女使男仆們學認字,就為了可以讓他們給主人念書聽!”

趙安笑道:“這不是挺好,你不也是為了看我的書才吵著要認字的 ?可現在卻不肯看。”

琉璃笑著說:“阿郎的書與往常那些書不同,讀著聽更有趣,要是別的書,恐怕讀出來也聽不懂。其實我倒是想自己看看的,可是你的稿子實在太亂了。”

趙安笑道:“草稿而已,就圖寫得快罷了,哪裏有什麽樣子!”

話音未落,卻聽到門外趙明誠的怒喝:“你也知道你的字沒個樣子!不學無術的東西,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趙安臉色一僵,趕緊站起來,可是已經晚了,趙明誠直接走了進來,正看到琉璃在給他捏肩膀:“小小的年紀就貪圖享受,你還真把自己當個衙內了!你阿爹我眼看就要致仕了,你現在這個樣子,文不成武不就的,以後誰家的小娘子肯嫁你!”

趙安吶吶的不知說什麽是好,琉璃小聲說:“翁翁,喜歡阿郎的小娘子很多的,周家的五娘,劉家的六娘,還有杜千金,嗯,順和帝姬也很喜歡阿郎呢……”

不提還好,一說起這個,趙明誠暴跳如雷:“杜千金!我看最喜歡他的不是杜千金而是杜千金的祖母!杜老太君特地讓杜大人來問我‘二少的新書何時出?全家人都等著看呢!’你這個混賬東西,從小就喜歡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寫就寫唄,反正我也不指望你有什麽大出息了,寫這玩意賺幾個糊口錢免得日後餓死倒也不錯!可你竟然敢光明正大的告訴別人,你是趙家二少,你是嫌我不夠丟人是不是!”

趙安小聲說:“就是個筆名而已,姓趙的多了去呢。”

趙明誠怒道:“放屁!你當別人是傻子?跑去考舉人你都敢把考題寫成個小說答出來,這事兒都出了名了!你那篇文章多少人倒背如流就為了笑話我。如今你寫的這東西,稍微有點墨水的就看得出跟那個秋闈裏寫小說的是一個傻貨!你你你,你還嫌我丟人丟的不夠是不是?”

趙安十分委屈:“阿爹,人家興許只是想跟你開玩笑。”

趙明誠簡直被這個寶貝兒子氣死了:“我活了六十歲,還分不清人家是笑話我還是跟我開玩笑?我一輩子的臉…………”

趙明誠說著說著,憤怒的拍了下桌子,誰知道不小心袖口把杯子掛倒了,頓時浸了一袖子的水,琉璃忙拿了帕子過來給他擦。趙明誠十分嫌棄的看看袖子“擦什麽,這麽臟怎麽見人,你去我房裏拿件新的過來!”琉璃忙說“阿郎才做了幾件新衣服,都還沒上身,我給您拿件顏色深的。”

趙明誠瞪了兒子一眼,罵了一句:“鋪張!”,這麽說著,還是走到了屏風後頭脫外衣,琉璃則跑去給他找衣裳。

趙明誠氣鼓鼓的換衣服,外面傳來清脆的女孩子的叫聲“安安,安安,你在屋裏吧?在屋裏我可進來了啊?”沒等趙安答話,門就被推開了,趙明誠順著屏風的空隙看去,只見穿著一身短衣的趙平沖了進來,沖著趙安叫嚷道:“你寫到哪裏了?我出場了沒有?你有沒有把我寫的很好?答應我的貌美如花身輕如燕力大如牛天賦有十層樓那麽高都沒有忘記寫吧?”

趙安看到姐姐進來,十分無奈的伸手揉揉太陽穴:“阿姐,我才回家幾天啊?總要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寫,你才出場啊……”

趙平十分鄙視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就你那玩意還要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寫?全是大白話,想到哪裏寫到哪裏就行了,哪有這麽費勁兒!”

趙安苦著一張臉:“阿姐你這個看書的哪裏知道我這個寫書的有多難啊?難道我能直接寫阿姐你貌美如花身輕如燕力大如牛天賦有十層樓那麽高麽?總要寫的自然點啊。”

趙平鄙視道:“難道你平時不是直接寫的麽?人家寫美人是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你寫美人就是大眼睛雙眼皮兒臉蛋兒跟海棠果兒似的水靈,你哪怕說個丹鳳眼櫻桃口也好啊!”

趙安十分委屈:“那哪裏是什麽美人!那是個村裏的十三四的小娘子,隨便描述一下而已啊。”

趙平唾道:“呸!小村姑你也不放過……”

趙安十分糾結:“那就是個小村姑,路過碰見問個路而已,以後就不出場了。”

趙平更鄙視了:“連個小村姑都搞不定,真是個慫貨!”

姐弟倆你一句我一句的胡說八道,卻忽然聽到一聲怒喝:“兩個小畜生,我幹脆把你們都打死算了!”

趙明誠氣沖沖的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袖子上還掛著正給他整理衣服的琉璃,琉璃苦著臉看著自己的主人,郁悶死了:大娘不知道翁翁在,阿郎你還不知道麽?又給忘了吧!

趙安果然是忘了他爹還在屋裏這碼事兒,這會兒想起來了,一臉驚悚的看著趙明誠,張口結舌的不知道該說啥好。趙平也被嚇了一跳,不過她在父親面前一向是受寵的,所以也並不害怕,雖然被嚇了一跳,但隨即就笑了起來“哎呀,阿爹在這裏啊,我正想過你那裏請安呢!早上的鹵青瓜吃的可好?我特地跟韓姨姨學的呢。”要去請安的話顯然是扯淡,她去父親那裏向來都打扮的整整齊齊,這副德行怎麽會去見父親?

不過顯然趙明誠最吃這一套,當下滿臉的怒氣消散了一大半兒,十分受用的答道:“極好,極好!這麽熱的天氣,吃點爽口的東西很是下飯,平兒真是懂事兒。”說罷皺著眉看看女兒的衣服:“平兒啊,你怎麽穿的這種衣裳?多難看。”

趙平笑道:“剛才與同學們打了一會兒驢球(註1),在自己家又沒外人,索性穿的隨意點,省的蹭臟了好衣裳,夏天的衣裳洗幾次就壞了,太浪費了。”

趙明誠嘆道:“平兒真是懂事兒,咱們家哪裏就緊到這份上了,不過是個衣裳,你該穿就穿!洗壞了阿爹與你做新的。”

一來二去,趙明誠早把剛才生氣的事兒忘得一幹二凈,趙安被姐姐救了一命,可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吐槽:“什麽怕洗壞了衣裳,根本就是穿這個手腳靈便打球比較爽好不好!”

趙明誠被趙平三下五除二的搞定,沒一會兒就暈乎乎的被女兒攙著走出了趙安的房間,趙平扭頭沖趙安做了個鬼臉,用口型說了一句“還要有女人味哦……”趙安見了,伸手比劃了個手勢:“妥妥的,沒問題!”

趙明誠午覺醒來,忽然又想起來他這一雙兒女的事兒來,頓時又心煩了。平兒長得這麽漂亮,性子又可愛,又懂事又體貼的,怎麽就沒有個像樣點的人家來提親呢?這些人的眼睛都瞎了麽?安兒更讓人心焦,考試,考不上,也不肯做個正經營生,整日寫那些拿不到臺面上看的小說,這以後可怎麽辦啊!

趙明誠越想越鬧心,越想越擔心,險些墜下淚來。門一響,李清照走了進來,看他拿了帕子擦眼睛,忙問他怎麽了。老夫老妻的沒什麽瞞的,趙明誠便說了自己擔心的問題:“良人啊,我急的頭發都白了,這可如何是好!”

李清照習慣性的吐槽道:“你都六十了,頭發早該白了!”可說完之後自己也犯了愁:“平兒這樣的,咱們固然看著可愛,可別人家娶新婦,有幾個喜歡這樣兒的?”

趙明誠怒道“平兒哪樣了?再沒有比她更好的小娘子了!又孝順又懂事,打著燈籠沒處找。”

李清照哭笑不得:“你沖我發什麽火兒?難道我會不喜歡自己的女兒?可平兒實在是太出名了,誰家小娘子一言不合就上拳頭的?滿開封的差不多點的人家,但凡有一點兒脾氣的小郎君,幾乎被她揍了個遍兒,你讓人家怎麽敢提親?”

趙明誠兀自嘴硬:“那是他們活該!我們平兒也是他們能隨便調戲的?該打!”

李清照揉揉太陽穴:“就是因為你總是這樣子,平兒才越來越厲害!人家王大人家的孫子只不過是說她一句不像小娘子,她就說‘那就讓你看看更不像的’,把人家打成了烏眼雞。”

趙明誠頓時也萎了:“平兒在家挺溫柔的啊……”

李清照嘆道:“這話你自己真的相信麽?京城第一驢球高手!官家的驢球隊裏的張武娘都不是她的對手!”

夫妻倆大眼瞪小眼,一時間相對無言。

好一會兒,李清照才想起一件事兒:“安兒雖然沒什麽本事,可真的是個懂事兒的孩子。這幾年他一直沒斷了給我錢,我想著,他是不是覺得總讓咱們養活著不好,所以才非要去寫那些東西?畢竟阿弟從他們很小的時候就總是教他們,要做有用的人,不可以當寄生蟲。”

趙明誠擺手道:“誰還指望他養活咱們不成?他不光是孝順,也是財迷!你把那幾個匣子拿出來,咱們點點一共多少錢,我加倍貼給他!只要他肯幹些正事兒,讓我再養他多少年都成!頭幾年還記得他給咱們多少錢,現在早就算不清了。”

李清照嗔道:“數都沒有數,哪裏能算的清!”

趙安從十三四歲開始寫書,第一次寫出來的書只印了五百本,賺了一二十貫,過年的時候,他拿了個匣子裝了八貫給父母送來,說是親手賺的錢,拿來孝敬父母的。李清照跟趙明誠當時很開心,畢竟兒子懂事兒,知道孝敬父母了啊!第二年他的書似乎賣的好了些,過年的時候拿的匣子裏頭放了整整二百兩銀子;第三年,漲到了四百兩;再後來李清照就懶得開匣子來看了,反正她也不缺這點錢,幹脆直接都塞到櫃子裏,準備以後兒子娶媳婦的時候還給他。中間有兩年,那匣子變得有些輕,李清照也懶得專門去看,兒子一向孝順,他若是少給錢那一定是賺的少了,沒什麽好計較的!

這會兒夫妻倆想要讓兒子上進,所以需要數數錢,這種事兒也不好大張旗鼓的宣傳,老兩口只好自己費勁兒的開櫃子搬箱子。把櫃子裏堆的包袱一個個的往外掏,堆了滿床,這才露出了最裏頭整整齊齊疊放的十來個匣子。

趙明誠一見這些匣子就有氣:“那麽幾百兩銀子,也值得花上幾十貫買好木頭雕的匣子!”

李清照嗔道:“你就是不會說句好話,明明看到兒子孝順,心裏高興的不成。”

趙明誠先是幹笑一聲,緊接往櫃子裏看去,大笑起來:“良人你可真夠逗的,還給匣子貼了歲數?十五歲?十六歲?哦,這個是去年年底的,二十三歲……”

李清照怒道:“有什麽好笑的!這是兒子的孝心,雖然早晚要還給他,可這麽一年年的看下來,就好像看著他一點點的長大似的,我就樂意這樣!”

趙明誠鉆到櫃子裏拖匣子:“真夠沈的,這孩子倒是一把傻力氣,每次都是一路自己抱過來!”

李清照在身後連忙叮囑:“你慢點兒,可別閃了腰!”

趙明誠一口氣拽了五個箱子出來,累得大喘氣:“真是老了,太沈了,這是,十七歲的這個倒是挺輕的,那年他忙著考秀才來著,怕是賺的少了。”

李清照連連點頭:“安兒不算聰明,讓他考秀才確實難為了他。”

趙明誠喘了會兒氣,又鉆到櫃子裏往外把剩下的幾個箱子拖出來,一邊拖一邊抱怨道:“一個比一個沈!這後面兩個裏面怕是得有七八百兩銀子吧?真是累死我了。”

李清照幫著他把箱子推到臥室中間的地上,整整齊齊的一字排開,又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我把鑰匙放哪兒了?”想了一會兒,推來椅子站上去,打開高櫃,伸手往裏頭摸了一圈兒,摸出一串鑰匙:“一年也用不上一次,差點忘了放在哪裏。”

李清照到梳妝臺的抽屜裏找了眼鏡出來,看清楚鑰匙上貼的數字,開始挨個開匣子。

第一個匣子是唯一的一個與其他匣子不同的,十分簡單的木頭箱子,沒有任何花紋,李清照微笑著打了開來,裏頭一大串一大串的全是銅錢:“過年的時候本該給他壓歲錢才是,結果他倒提前給我拿錢了!”

趙明誠也想起兒子小時候那可愛的樣子,不禁會心一笑。李清照隨後拿了根炭筆出來:“你點數,我算!”

說罷在紙上記下了:十三歲,八貫。

趙明誠打開第二個 ,裏頭是一錠一錠的銀子,裝了小半匣,他拿起來一個看看錠子的底部,又數了數個數:“十兩的官銀,一共二十個,共計二百兩。”李清照趕緊記下:十四歲,二百兩。

第三個匣子裏四百兩,第四個匣子裏六百兩,到了第五個匣子,趙明誠微微一笑:“你猜這個有多少?我猜有一百五十兩!”

李清照過去抱了下匣子搖搖頭:“這匣子本身就不輕了,我看裏頭最多一百兩。”說完笑了:“不管多少,總是孩子的心意。”

趙明誠也跟著笑了“我巴不得他每年只賺一百兩,這樣隨便掏個一兩千兩就能哄了他去幹正事兒,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財迷了!”

李清照也覺得可笑:“可不是,我也沒見他怎麽花錢,吃的穿的也不要多好的,偏就喜歡攢錢!不知道隨了誰。”

兩人說了幾句,趙明誠便拿著鑰匙把這個最輕的箱子打了開來。

李清照在紙上記完了“十六歲六百兩”幾個字,笑著問趙明誠“良人發什麽呆呢?十七歲是到底多少兩?莫不是你輸了不好意思開口?”

趙明誠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沖李清照招手:“良人,你過來,過來!”他的聲音不自覺的壓得比方才低很多。李清照十分納罕,便走到了匣子跟前,往裏頭一看,頓時也呆了。

匣子裏的錠子只有十個,卻不是銀錠子,而是金錠子。李清照拿起了一個看看錠子底部,輕聲說“正經的十兩足金,是在朝廷在陪都那會兒造的。”

夫妻倆面面相覷,呆了一會兒,趙明誠拿起鑰匙趕緊開了下一個箱子,果不其然,這個同樣比較輕的匣子裏也是金子,只不過裏面不是十個金錠子,而是十五個。

李清照一邊往紙上記,一邊覺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的跳,她家不缺錢,可是真的從沒想過兒子能賺這麽多!年前兒子給她匣子的時候她曾讓兒子自己留著花,可兒子卻毫不在意地說:“我如今賺得多,這點錢連半成都不到!”紙上的數字越來越大:二十歲,二百兩金;二十一歲三百兩金;二十二歲;五百兩金;最後一個匣子,八百兩金!這個數字如此驚人,而他的兒子說連他賺的半成都沒到!

趙明誠呆了半晌,忽然暴跳如雷:“怪不得我嚇唬他再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就一分家產都不給他,他一點兒都不害怕呢!還說家產都留著給平兒做嫁妝好了他不在乎這個。這個孽子,他賺了這麽多錢,可不是看不上咱家裏那幾個錢!”

李清照也呆了,她知道兒子賺錢多,平日裏趙平經常打了各種旗號敲詐兒子,今天讓他買馬明天讓他買冠,因為這個,她沒少訓女兒:弟弟的錢來之不易,不要總欺負他!如今她終於明白了,女兒真的沒有欺負兒子,實在是那百十貫的馬,一二十貫的魚枕冠,於兒子而言真是九牛一毛,根本不算什麽!

趙明誠發完脾氣,忽然沮喪的坐到了椅子上:“良人,我沒本事,實在出不起讓兒子改邪歸正的錢了。”李清照聽了他的話,楞了一下,想明白了忽然哈哈大笑“良人如今還覺得兒子寫小說不是正經事兒麽?”

趙明誠哼了一聲:“哪裏正經!他那破文筆簡直丟死人!幸好都是印書的人做的雕版,要不然就他那破字,讓人看了都倒胃口,肯定賣不出去。”

李清照笑道:“其實安兒也不是不練字,你看他整天都在寫字,這東西真要靠天分!”

趙明誠也忍不住笑了:“這手怎麽也練不好的破字真跟阿弟一模一樣!怨不得外面的人都胡亂揣測說阿弟是岳父年輕時在外面生的孩子。外甥肖舅,不是親舅舅,哪裏就能像成這樣!”

話音未落被李清照捶了幾下:“又胡說八道!”

夫妻兩個發現壓根不用為兒子未來的生計擔憂了,齊齊松了口氣,情緒也放松了下來。只是心裏還是不甘,李清照皺著眉說:“安兒怎麽就不肯寫點兒正經東西呢?你看他寫的那玩意兒,真是粗俗,我好幾次試著去看,那滿眼的註音跟標點,讓我實在是看不下去!”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趙明誠又想暴跳了:“誰能看得下去!這個混賬東西,阿弟當初推廣這些註音跟標點是為了讓百姓們看得懂農書醫術這些日常用得著的東西!他可好,竟在正經的小說裏加上這些東西,生怕看自己文章的人還不夠粗俗,硬是準備讓倒夜香的也能看的明白!我就納悶了,這種東西,怎麽我那些同僚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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