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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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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想的心情不好,他萬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有機會學習卻放棄,能賺更多的錢卻偷懶的人——關鍵是這些人連自由之身都沒有,居然還這樣蹉跎歲月。比起歐溫儀她們,差的太遠了!

“這不算稀罕。”杜十一娘見李想心情不好,慢悠悠的開解他:“她們與我們不同,但凡有點家底兒,哪裏會遇上個荒年就只能舉家逃荒出來?這樣的小娘子,指望家裏能教她們上進?當日她們的家人巴巴的求你買她們,你當是為了什麽?在莊戶人家眼裏,在這樣的荒年裏,能把閨女賣進個大戶人家做個妾,不用幹粗活,不會餓肚子,就是最好的出路了。”

李想呆了一呆:“竟有父母希望孩子做妾?”

杜十一娘輕輕嘆道:“阿郎,你當世上的小娘子,都如那位柳小姐一般麽?這世上,有錦衣玉食卻只盼著能考雙手堂堂正正賺錢的人,也有想要穿的好些,吃的好些,不用辛苦幹活,覺得只要能一直過著這個樣子的生活,做妾也沒關系的人。更有窮怕了餓怕了,只要能吃飽穿暖什麽都無所謂的人。你當我為什麽叫十一娘?我可不是像九娘那樣堂姐妹算在一起的,我上頭十個姐姐,下頭六個妹妹,都是一個爹的……我爹的妾,多的他自己都記不清數目。他又不是那種欺男霸女的,不過是好色罷了,那麽多的妾,大多還不是那些女人自己願意麽?剩下的,起碼也是她們爹娘願意的。”

李想聽得目瞪口呆,這是杜十一娘頭一次在他面前提她的家人,光姐妹就十七個,這也太誇張了!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十一娘的家人沒來接她,姐妹太多,難怪不在乎她。這麽想著,眼神裏便帶出了點情緒來,誰知道這點情緒被杜十一娘看在眼裏,反倒笑了:“你想到哪裏去了?該不會是以為我爹不疼我才不要我吧?”

李想悶悶的嗯了一聲。

杜十一娘道:“我爹很疼我的,他雖然女兒多,不過嫡女就我一個。他這個人又風流又古板,嫡嫡庶庶的分得清楚著呢!可我被拐走的時候,阿爹已經過世了……”

杜十一娘說到這裏,有些難過:“阿娘是續弦,跟大哥本就不對付。偏她生的小弟去了,我又丟了……我的消息傳回去的時候,她才剛改嫁,那家三個女兒呢,如何再能接我回去呢?”

杜十一娘說的輕描淡寫,可李想卻聽得出她話語中的悲哀,她的母親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而與前夫生下的女兒成了她幸福的絆腳石,被放棄,在情理之外,卻也在意料之中。

給家中女使上課的事兒便這樣定了,歐溫儀發了狠,索性把另外六個不好好上課的女使全都給扔到了工坊裏做工:“做一分的工,便得一分的錢,不是跑到阿郎面前表白你們辛苦能幹麽?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能幹,能賺多少錢出來!”

對於歐溫儀的做法,李想完全沒有幹預。他早就知道自己在管理上的才能是個渣,過去沒出亂子,那是作坊小,又在青州本地,民風淳樸,又有歐溫儀她們挑大梁。如今兩個工坊加一起有百幾十號的人,家裏也有一群下人,不好好約束,確實不行了。

事實證明,歐溫儀說這些女使懶,真不是白說的。李想本想這剩下幾個人是不是要再雇幾個女使,誰知道家裏的生活井井有條壓根就沒變化。對此,歐溫儀冷笑道:“這幾個東西,鎮日幹的那點活兒都在明面上,要麽給你看,要麽給我看。端茶倒水的活兒也算個活兒?那個嬌嬌竟然還把衣服交給顧嫂洗,倒比我還嬌貴了!”這話一點兒都不誇張,歐溫儀到現在,還堅持自己鋪床疊被不要別人伺候,貼身的衣服也都自己洗,只是不去做那些對她而言太過浪費時間的事情罷了。

剩下的五個女使,一開始似乎被歐溫儀雷厲風行的手段嚇到了,可後來發現大家對她們幾個還跟過去差不多,也慢慢放下心來,每天認真的上課,去紙坊做工,回來依然幹些家務。其實歐溫儀已經說了,她們以後也只在紙坊做工,只是晚上可以回來住罷了,並不用再幹家裏的活兒,家裏可以另雇人。但這幾個女使一方面原本就是比較勤快的,一方面也著實被嚇到了,故而回到家裏也趁著李想給小娘子們講課的功夫趕緊找些活兒做,五個人,只做些灑掃的活兒,一個時辰,還真是足夠了。對此李想並不多說,勤奮努力的人自然會在人生以後的階段得到上天給她們的獎勵,並不需要他再去說什麽了。

李想以為這件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誰知道進入臘月的時候,居然又有了意外地發展,鄭村的一些小娘子,派了代表求到他跟前,希望他能找人每天也教教她們認字算數。

“豆苗兒過去只比我們強一點兒的,可如今她認了字,又會算配料了,眼見著就從一般的撈紙工變成能幫桂花姐姐調配色料的副手了。我們想著,多學點東西,能多做點活兒,也能多賺幾個錢不是?”鄭三丫笑嘻嘻的跟李想說話,並不羞澀。她長得挺好看,就是有點黑,平日裏大家總喜歡叫她黑丫,她聽了也不生氣,反倒笑嘻嘻的說:“天下人都跟阿杜姐那麽白凈,咱家的粉餅可還怎麽賣啊!”這麽個開朗俏皮的小娘子,有個什麽事情讓她做代表,太正常了。

上次的女使代表把李想氣得夠嗆,這次村裏姑娘的代表卻著實讓他驚喜了一番,同樣是莊戶人家出身,想法卻差了這麽多,一樣米養百樣人,自己先前根本用不著因為這種事郁悶的。

李想當即跑去跟他的八大金釵們商量,結果馮暖暖甘九娘表示願意每天早上早一點過來給村裏的小娘子們上課:“我倆最閑了,給她們上課,順便也練練字……村裏小娘子就沒有幾個認字的,先認了字再說。”說完又向李想要加班費,一個月兩貫,把李想囧的不成:“凈出洋相,一個月四五十貫的工錢,卻巴巴的問我要這兩貫來!”

馮暖暖認真的說:“一碼歸一碼!阿姐說了,賬務上絕對要算的清楚,不能含糊的。”

李想囧囧有神的說:“好,一碼歸一碼,每天一個時辰,一個月休息三天,三貫錢如何?”

歐溫儀唾道:“一對兒笨蛋!一個是要工錢要的可憐的少,一個是追著人家加工錢……”

甘九娘忙道:“阿郎,我多要點,給我四貫如何?”

歐溫儀怒道:“更蠢!有人開價低了,你卻漲價,成心讓人不用你還是怎麽著?愁死我了,你們這群人,真到外面討生活,可怎麽辦啊!”

話音未落,眾人已經笑作一團。一向笑不漏齒的李念都笑的捂肚子了:“溫儀姐,這可怎麽辦啊,難怪阿兄前陣子說你找上門女婿得找到個十年八年了……這麽個挑毛病法,誰受得了啊!”

歐溫儀不理李念,扭頭就瞪李想:“阿郎,你又背地裏編排我!”

李想笑道:“誰背地裏編排你,我當著你的面光明正大的說你好不好!歐歐啊,你太挑剔的,這樣子會把上門女婿都嚇跑的……”

話音未落,歐溫儀眉毛豎了起來,李想哈哈大笑著推開門跑了出去,只聽見歐溫儀在身後惱火的跺腳:“阿郎!你太討厭了,有本事明天你自己跟胡老板談生意去!”

李想邊走邊笑:“你舍得我去禍禍那我就去了啊!”

歐溫儀氣的沒辦法,吼道:“我也要加工錢!”

眾人頓時笑倒一片。

這邊大家夥兒很開心,可紙坊裏氣氛就有些詭異了。鄭三丫興高采烈的把李想答應給她們開課的話告訴了其他的村裏的小娘子,一部分人覺得很開心,也有擔心自己學不會的,還有一部分覺得耽誤時間不準備來聽課的。鄭三丫也覺得心虛,便問豆苗跟著上課的感覺如何。

一提這個,豆苗便興奮:“很有意思!認了字,就不用每次都非要問桂花姐到底要怎麽投料了,直接看單子就行。還有,如今上街買果子吃,會算賬了,講價錢都方便,再不會幹那種人家說六文錢一斤我卻問二十文錢三斤成不成的傻事兒了!”

幾個跟著學了基礎算數的小娘子頓時笑了出來,村裏的小娘子們則扳指頭算了一會兒才紛紛笑出聲:“果然很方便。”

一邊的胡俏俏說:“不止是這樣子……”她聲音不大,但說起話來條理倒是很清楚“我過去居然覺得,跟著阿郎,不愁吃不愁喝,以後嫁個小廝,這輩子就完滿了。我那會兒很羨慕歐掌櫃,覺得她真是了不起,咱們比不了的。可現在看,就算做不到她那樣兒,可多學點東西,多學點傍身的技藝……便不靠別人,也能過不錯,心裏頭踏實,這樣子,真的挺好的。”

豆苗等人心有戚戚,也跟著點頭,卻不妨聽見一邊的於嬌嬌冷笑道:“給你們個棒槌,還紉起針來了呢!你們當阿郎是傻的?白白讓他兩個妹子給咱們教課?還不是咱們學的東西多了,能給他賺的錢也就多了!這會子我們幾個不稀罕學,便把我們扔到這窮鄉僻壤不讓回開封了,哼,有錢人都不是好東西。”

胡俏俏萬沒想到於嬌嬌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張口結舌竟不知道什麽好,卻聽見豆苗冷笑道:“阿郎指望你賺錢?說這話,你的臉紅不紅!你每日幹的活兒,能趕上黑丫一半麽?回到開封,你掃過地還是擦過桌?鎮日端了茶就往阿郎那裏跑,你存的什麽心思,當我們不知道?這會子白日夢做不成了,便記恨上來,你又算什麽好東西!”

於嬌嬌的臉騰就紅了,卻並不示弱,蹭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怒道:“我存了什麽心思,就算誰都知道,那又怎麽樣!青州城裏有錢人那麽多,巴巴的非要賣到阿郎這裏,你們敢說自己想的跟我不一樣?”

豆苗怒極反笑:“自己不要臉,還當別人都跟你一樣!我阿爹專門打聽了阿郎人品好,收留了一群小娘子卻從來十分尊重,這才把我賣到李家!我倒是頭回知道,原來到阿郎這裏的凈是都想做妾的?你想你的齷齪事兒,別把別人都扯上!”

於嬌嬌眼圈頓時紅了:“什麽齷齪事兒,你說這話什麽意思?我不過是想留在阿郎身邊罷了,我就是喜歡他,怎麽就齷蹉了?難道你們就想做一輩子的女使然後配個小廝麽?說句難聽的,咱們一身衣服就要十貫,嫁個沒用的男人,一年賺的錢還不夠給我做兩套衣服,這樣的日子,你們願意過?”

豆苗道:“你就指望男人給你買衣裳,你自己呢?是手斷了還是腳殘了!你長著手腳幹嘛的!”

於嬌嬌的火氣徹底被激了出來:“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難道我還要反過來養男人不成?”

這話一出,豆苗一楞,再看其他幾個不樂意上課而被歐溫儀趕到工坊裏待著的小姐妹,雖沒說話,可看神色,起碼對於嬌嬌的這句話是讚成的。她呆了一呆,忽然覺得自己發這麽大的火兒很沒意思,正郁悶著,卻聽見胡俏俏輕聲說:“你,比桂花姐更漂亮麽?”

大家全都扭臉看她,胡俏俏卻並不擡頭,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比阿杜姐更溫柔麽?”

“你比二娘更活潑可愛麽?”

“你比三娘更有書卷氣麽?”

“這些姐姐們都沒遇到個能真正養活她們的男人,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就覺得自己有這個運氣?”

眾人一片靜默,許久,才聽見於嬌嬌帶著哭腔的說:“我不過就是想做個妾,什麽時候想跟這些姐姐們比過,你何必這麽作踐我!”

胡俏俏輕聲說:“你若硬要覺得是我在作踐你,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你生的美,或許阿郎不喜歡,可若想找個不錯的人家做妾,並不難,你這麽想,也並不算錯。可你不該念頭落空,便胡亂編排阿郎,你捫心自問,來到阿郎家這麽久,阿郎可曾虧待過我們?咱們為阿郎賺的那點錢,可夠他為我們花的?你嫌我說話難聽是作踐你。可曾想過,你一開始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在作踐阿郎的一片好心。阿郎聽見了,又是什麽滋味?”

“你怎麽想的,做妾也好,想找個會賺錢的男人養著也罷,沒什麽錯的,天下的女子大多是這麽活的。可你扯上了阿郎,這是你的錯。我想豆苗也是因為這個,才沖你發脾氣的。”

於嬌嬌楞了半晌,捂著臉嗚嗚的哭了起來:“我知道阿郎不是那樣的人,我就是氣不過,我就是氣不過才那麽說的,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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