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昂駒放下手將張鶴先扶起，武帝見此眼神動了動，老內侍見此心中微微感嘆。

唐昂駒卻不顧的將這位醫聖老先生扶好，等他站穩才松開手，站得比這位醫聖要前半步。

他俊俏的臉此時緊皺著，似乎有幾分緊張，沒受傷的右手也不自覺的揪著衣袖。

武帝看到唐昂駒如此緊張，總算想起他這位侄兒如今才十七，還是個尚未舉行冠禮的小郎君。

第一次在街道被京宮的內侍攔車，伯父又將救命的醫聖叫來宮內，怕是以為他要將醫聖留下。

武帝想到此不免一笑，打趣問唐昂駒道：“小麒奴這般緊張，可是害怕伯父將你的張先生搶到宮中來，綁在太醫院中啊。”

張鶴心底冷哼，可看前他半步的唐昂駒，終究沒有把對著皇權的鄙夷擺在面上。

唐昂駒果然如武帝所想那般，慌慌張張的擺擺手，這一晃那白布的血便滲得更多，痛得他悶哼，卻還是不忘與武帝道：“伯父，我近來已經心神恍惚，好不容易求來張先生，還請伯父讓張先生為我續命。”

唐昂駒說到最後，滿面漲紅，一口氣喘成三口，張鶴把住他的脈，等他自己慢慢緩來。

武帝看他如此倉皇，張鶴親自動手穩住唐昂駒，怕他當真犯了舊疾，便不再逗他，只道出本意來。

“莫慌張，莫慌張，阿疆快給小世孫搬把椅子來，伯父只是請張先生替伯父把個脈而已。”

那老內侍也是真怕，匆匆去搬了把椅子來給他落座，唐昂駒坐在椅子上，喘了喘才緩過來，虛靠椅背，臉色已經比進宮前白了好幾個色。

張鶴聽武帝要請他把脈，慢慢將那枯草撥開，將竹筐內的藥箱提出來，拎著就要走上去。

老內侍正要阻止，卻被武帝用眼神攔下，張鶴便順利的走到武帝面前，他將藥箱打開，武帝一掃便知都是醫家用具。

張鶴將脈枕拿出，武帝與唐昂駒不同，自然不能隨意握腕探脈，只能讓武帝自己搭著脈枕。

老內侍上前替武帝挽袖，武帝才將手搭在脈枕之上，張鶴才開始替武帝診脈，張鶴替武帝診脈診了一盞茶的時間。

張鶴越把脈，臉色漸漸凝重起來，老內侍看張鶴的臉色，難免也跟著臉色難看起來，武帝卻是雲淡風輕。

張鶴總算停下把脈的手，武帝也將手收回，老內侍替他將挽起的袖重新放下，理順禦袍上的褶皺。

“要續命也可以，只有三年。”張鶴替這位聖人把過脈，便明白他派人攔車請他來此是為何，將脈枕收好後便直言出這位聖人想要的結果。

武帝聽只有三年，瞇眼成縫。突然沈默下去。

老內侍卻是第一時間去瞧殿下坐著的小世孫，眼見小世孫虛靠在座椅之上，雙眼闔著，好似昏睡。

張鶴察覺老內侍的目光，輕聲道：“這小子方才氣急，險些犯舊疾，眼下正是心神恍惚，聽不見他人的話。”

老內侍收回看著唐昂駒的視線，武帝像從張鶴給出三年之期回過神道：“三年太短了。”

張鶴已將藥箱合上，起身拱手，提著藥箱重新退到殿下回話，“三年已是極限，其餘草民也無能為力。”

武帝袖中的手按著龍椅上的那顆龍頭，他看出張鶴所言非虛，卻還是有些貪心。

此時門外又傳來內侍們的呼喊聲，武帝看向老內侍，老內侍便清楚，替他前去門外拖延那位小公主。

老內侍出去，武帝瞧著依舊闔眼不動的唐昂駒，張鶴知道他是謹小慎微，便也道：“我沒有施針，這小子醒不過來，聖人有什麽話，與草民但說無妨。”

武帝手指點點龍頭，最終松手，看著張鶴最後問了一次，聲音有些沙啞，“當真只有三年？”

張鶴也不退，昂首對上武帝的目光，可以算是不敬，他點點頭道：“只有三年。”

酷暑的時日，明宮內四角都擺著巨型的冰鑒，因此明宮內頗為涼爽，可武帝卻覺得胸中一團火總是壓不下去，燒得他難以理智。

三年，三年，像是催命鐘的兩個字，今日正式擺在武帝面前，他胸中的抱負還未完全舒展，北燕，還是懸在北境的一把刀，大齊大靖在東境狼狽為奸。

武帝最後想到元朔，他瞧著那昏在座椅上的唐昂駒，又瞧他身旁的張鶴。

他在想他這位小侄子當真要留給唐府，幼年時驚才艷艷的唐昂駒他也是見過的，若是張鶴哪日將小侄子的舊疾治好，恐怕...。

武帝目光沈沈，張鶴袖下握著藥箱的手也攥得緊緊，倚靠著座椅的唐昂駒呼吸輕緩，可搭在膝上的手，蜷指勾這腰間的白玉。

“那便有勞張先生了，三年，便就三年吧。”武帝笑笑，讓張鶴替唐昂駒施針。

張鶴握著藥箱的手這才松開，打開藥箱替唐昂駒施針，手法嫻熟，一紮唐昂駒的眼睛便動了動。

殿外長樂公主一聲“哥哥”下，張鶴取下針來，唐昂駒也悠悠轉醒，他坐在靠椅上，發了會楞，像是想起什麽般，猛然擡首看向武帝大聲道：“伯父！侄兒真的很需要張先生相助啊。”

武帝被唐昂駒這一聲吼得一懵，隨後笑笑道：“不會不會，以後伯父要請張先生，會先給你唐府去信的。”

唐昂駒卻是狐疑的瞇了瞇眼睛，忽得便將在唐府撒潑的架勢拿到這明宮來，只請武帝要諭旨。

武帝被這唐府小世孫撒潑打滾的模樣逗得捧腹大笑，連忙應下他的話，不然就怕唐昂駒要將他這明宮折騰翻了天。

唐昂駒聽他會立諭旨，這才又收起撒潑打滾的架勢，整理了新做就皺得不成樣的新衣，恭敬朝武帝行了個禮。

殿外長樂公主的聲音越來越近，武帝還是顧忌唐昂駒身後的唐府，清楚周妙錦前來所為何事，笑著將唐昂駒與張鶴打發了，還命一名小內侍領他們從另一條道走。

唐昂駒與張鶴行禮告退，跟著小內侍往外走，聽那周妙錦的聲音，唐昂駒隱晦得偏了偏頭，最後在周妙錦走進長廊前，身影消失在另一頭。

前頭領路的小內侍走的遠，張鶴提著竹筐，低聲與唐昂駒道：“看來，你自己心知肚明，成不了。”

唐昂駒因為張鶴的話，本來退出明宮後明顯冷漠的臉又黑了黑，“宮中到處都是耳目，先生有話還是等出了宮再說。”

張鶴聞言警惕的掃了掃四周，最終還是閉了嘴。

唐昂駒在遠遠聽見周妙錦一聲，“昂駒哥哥呢？”，闔目再睜開，只剩滿眼冷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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