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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失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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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在各府都安插了眼線,更不用說先帝留下的子嗣。板兒將此事一報上來,府內的眼線就將賈蓉的身份給查實了。

“此人還是盡早除去為好,此賊慣會攪風攪雨。”想到他對妻子做過的事,板兒自然是恨不得他趕緊去死。

“不著急,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麽再說吧。”太子不以為意,他坐擁百萬雄師,天下兵馬皆在其掌握之中,金陵城裏這些魑魅魍魎又能奈他何。可笑這些習慣了陰謀詭計的人,早已不知何為正道,更忘了什麽叫一力降十會。

還做著千秋大夢,以為搞些小動作,便能坑死他,真正可笑。

板兒稍一想,也明白了此層道理。

賈茁隔些日子總要回娘家看看,見平兒拿了帳冊在拔算盤,湊上去看了一眼,不由出聲奇道:“咱們家還供著一座庵堂,我怎麽不知道。”

她在娘家掌家的時候,從未見過這筆開銷,自然覺得奇怪。

平兒掩了帳冊,初時有些慌亂,後來一想,巧姐已經嫁了人,這話倒也能說了。

“都是當初你姑母求了皇命,放回來的賈氏女,沒有地方安置,只能送到庵堂。”

賈茁眼睛都瞪圓了,“為什麽要送到庵堂?”

平兒見她不解,頓了半響只得解釋道:“各家都不願意接回,他們再嫁也不容易,倒不如……”

“倒不如什麽?倒不如等死嗎?如果我當初沒被王家所救,是不是後頭就算能回來,也會被送到庵堂。”

女人的價值全由他們的貞節決定,哪怕失貞不是他們所想,但後果也要由他們擔承。賈茁深恨這個世道對女人的不公平,原以為這些事她看得到,卻離她很遠。

這會兒才知道,就在自己的身邊,就在賈家,已經在用禮教吃人,還吃的如此冠冕堂皇。

“你怎麽能一樣,你不一樣,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是爹娘的寶貝。巧姐,相信我,這是他們最好的歸宿。”娘家不肯收留他們,也不會有好人家願意娶他們,與其回來受人白眼,倒不如遠離人群不受傷害。

“我憑什麽相信你們不會這麽對我,玉白無暇的才是你們的女兒,否則就只是玷汙賈家的陰影,必除之而後快,難道不是嗎?”賈茁步步後退,最後奪門而出,不理身後平兒哀哀的呼喚。

步入繁華的街道,到處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她卻覺得自己和這一切隔著一道屏障,觸不到也感受不到,象一個游魂在街上晃悠了很久。

秋月緊緊跟著賈茁,一邊示意秋霜回去報信。

秋霜還有些傻乎乎,“給誰報信。”

“當然是少爺。”秋月簡直拿她沒辦法,只得說明了,讓她去宮門外頭找少爺的小廝傳話。

等板兒接到消息,慌慌張張的找出來,最後在城門口截到準備出城的主仆倆。

“先跟我回去。”板兒半抱住她,低聲道。他還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只當賈茁是和娘家人鬧了別扭。

賈茁俯在板兒的懷裏眼淚一串一串的往下掉,“我現在想要出城,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好。”板兒什麽都沒問,帶上妻子和兩個丫鬟出了城,幸好秋月還記得讓小廝回去報個信。不然王家到了晚上發現夫妻倆都不見了,豈不是出亂子。

坐在車上,板兒才知道,賈茁不是和娘家鬧了別扭,是接受不了賈家對歸家族人的安排。

“犯錯的不是他們,承擔後果的卻是他們,男人們不管曾經為奴還是曾經流放都可以不計較過去,憑什麽他們卻被最嚴苛的對待。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卻是害他們最深的賈家這麽做?若是沒有你們,我是不是今天也生活在這裏,被命運□□之後,再繼續被家人□□。”

前者雖然可怕卻還有希望,後者卻叫人連希望都斷絕了。

“咱們把他們接出來,讓他們生活在陽光下,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好不好。”

賈茁拼命點頭,哽咽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可走到半道,一行人才發現,他們沒有一個人知道月鏡庵到底在何處,竟然迷失了方向。

“找個人打聽一下。”板兒無奈了,賈茁這才發現,自己昏了頭,居然連地址都沒打聽清楚就跑了出來,不由捂住臉,不好意思的縮到了板兒的懷裏。

“奴婢去吧。”秋月主動請纓,去了最近的一戶農家打聽。

“喲,你們是去月鏡庵收繡品的吧,他們繡的東西還真是不錯,喏,就在前頭那座山的半山腰。若是找不著,到了半山盡管喊幾嗓子,他們聽到了,自然會出來引路。”

說話的婦人中氣十足,讓坐在馬車裏的賈茁也聽的一清二楚。

秋月奉上一個荷包,聊表謝意,又問道:“我們東家也是聽人說起這事事,想過來看看,您還知道些什麽,不妨說來聽聽。”

婦人接過荷包,掂一掂,也有幾十個銅子,說幾句話的功夫還能賺錢,有什麽不樂意的。

笑的見牙不見眼,撿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原來月鏡庵裏,前幾年住進好多清修的女子。這些女子個個繡功非凡,常做了針線交給師太送下山換銀子,時間一長,便常有人上門來收。

只不過,多是走家串戶的貨郎,象他們這樣坐著馬車來的,這位婦人還是頭一回見到。

秋月謝過,上了馬車,就連賈茁也對秋月點了頭,“你做的不錯。”

她日子過的隨性,並沒有把身邊的丫鬟很當一回事。這會兒聽她說話,才發現不用自己吩咐,竟然把事情辦的頗合自己心意。

賈茁看了看秋月,現在才覺出平兒替她挑的這兩個丫鬟,倒真是用了心的。秋月這丫頭觀察入微,膽大心細,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秋霜性子溫和,繡花裁衣納鞋底,手上的活計又漂亮又利索。

行至山腳,賈茁忽覺心中不安,一陣陣的難受。趕緊掀開車簾,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就見路邊的山道長著及膝的雜草,而中間窩下去一團,隱約能看到一縷水紅色的料子。

“停,快停車。”賈茁叫停了馬車,命秋月下去查看。

“少奶奶,是個姑娘家。”

秋霜也下去幫忙,兩個丫鬟將人扶到跟前,賈茁才看到是個身體瘦弱,臉色臘黃的姑娘家。雙眼緊閉,嘴唇青灰,已然是陷入昏迷。

“恐怕是餓的。”馬車夫是從苦日子過過來的,一看姑娘的臉色就知道。

“快救人。”賈茁吩咐之下,兩個丫鬟一個拿了溫水去灌,一個拿了糕點去餵。幸好馬車是他們常用的,上頭都備著吃食和熱水。

姑娘的眼睛沒睜開,饑餓的本能卻讓她不斷的張嘴吞下餵送到嘴邊的糕點。

好容易人醒了,先看到馬車夫的臉,忍不住畏懼的縮了縮身子。再看到兩個丫鬟,才慢慢恢覆平靜。

“少奶奶,她醒了。”

“問問她要去哪兒,送些銀子給她做盤纏。”賈茁急著去月鏡庵,若不是想著救人一命,根本不想耽擱。此時見她醒的快,只想趕緊打發了,自己好趕路。

“夫人救命。”

聽到賈茁的聲音,剛剛清醒的姑娘家,一下子掙開兩個丫鬟,跪到馬車前,不停的磕頭道。

“出了何事。”板兒一聽,只當此處有山匪,頓時緊張起來。

姑娘一擡頭,就看到一個少年人掀開車簾看著自己,清俊的五官配上棱角分明的輪廓,還有微黑的膚色,都不是時下美少年的標準,卻讓人看了覺得格外的安心和踏實。

從這種人的嘴裏說出來的話,比玉團一樣的公子哥嘴裏說出來的,無來由的就更讓人願意相信。

“我乃金陵城中賈氏女,救兩位活菩薩帶我下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山中幾十條人命,還請兩位搭救。”

剛清醒的姑娘不管不顧的撲到車前,痛哭流涕。

“你說什麽?”賈茁一臉驚怒,秋月秋霜見狀,知道這人必是少奶奶的族人,趕緊將人扶起來,送入馬車。

看到馬車內的板兒,姑娘一臉拘謹,手都不知道該往何處放。

秋月趕緊道:“山中風大,也沒個避風之處,事急從權,再說咱們這麽多人,斷沒有什麽好怕的。有什麽事,您直管說,皆事還要靠少爺作主呢。”

賈茁也是這個意思,斷沒有為個外人趕自己夫君下車去吹風的道理,再說若有大事,也需板兒拿主意,他必得在一旁聽著。

姑娘這才放松了一些,她口舌頗為伶俐,幾下就將事情分說清楚。

隱於賈氏女的由來,只說當初為皇後娘娘祈福,被送入月鏡庵。當然,賈家對外的說辭也是如此。

沒想到庵堂裏頭的師太得了賈家的供奉銀子還不知足,看到賈氏女幾乎人人都擅針線,竟不叫他們念經,而叫他們去做針線。

若是拿來供奉佛祖也就罷了,師太卻是拿下山換了銀子攢起來。

他們自是頗有微辭,開始幾年師太還好生勸著他們,可以拿針線換厚些的被褥和更好的吃食,日子雖磕磕絆絆,倒也相安無事。

誰料金鑾殿上換了主人,賈芃也從皇後變成了先皇後,如今隱居平郡王府。

師太撕開偽善的面具,也不再與他們虛與委蛇,而是直接命令他們每個月要上繳多少針線活。交不出來的,非打即罵,還要克扣飯食。不出三個月,他們已經被折磨的不似人形。

賈茁連聲追問,“這怎麽可能,賈家不是要送銀子來嗎?來的人呢,都不看我們一眼嗎?”

姑娘一臉惶然無助,“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麽,來人從來不看我們一眼,很多時候等人走了,我們才知道賈家的人來過了。”

私下其實早就猜測,也許賈家已經不想讓他們活了。

可是活著,是一個人最底線最卑微卻又最無法輕易抹滅的要求。他們知道這麽下去,必是死路一條,只得派人出逃,把消息送入賈家。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所以,他們不敢猜測,也不願意猜測賈家真的放棄他們,連一條命都不想留給他們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賈茁已經憤怒的說不出第二句話,一個勁的捶打著馬車的車壁。

“夫人要打便打為夫,別打車壁,省得手痛。”板兒一把拽住賈茁的手,放到自己懷裏。

“你叫什麽名字,是賈家哪一房的姑娘。”板兒緊緊攥著賈茁的手,一邊一臉嚴肅的問面對正襟危坐的姑娘。

“民女賈芙,是三房的孫女。”賈芙說完,用渴望的眼神看著他們。

“此事我知道了,給我說說庵堂裏的人手。”

師太並兩個小徒弟,還有四個做粗活的老尼。

“就憑這幾個人,也能將你們幾十個人餓死。”賈茁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該說他們奴性太重,還是該說他們太過聽話。

“我們也想過反抗,可師太說若是如此就回稟賈家,將我們趕出去。現在皇朝更替,賈家自身難保,若是再鬧出事來,恐怕還要再抄一回家。”賈芙臉色黯然,他們原本都是好人家的女兒,哪怕嫁不進高門,也能嫁給家境殷實的人家當主母。

一朝抄家問罪,所有人從天到地,命運翻轉,誰人不怕。師太一提,個個膽寒,這才將他們壓制的死死的。

賈茁閉目,心裏是對賈家不聞不問的憤怒,板兒卻蹙緊了眉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高聲讓馬車夫再快一些。又輕輕扳過賈茁的身子,湊到她耳邊低語。

月鏡庵裏,師太正在咆哮,“死丫頭跑哪兒去了,快說,不然打死你們。賈家早就不管你們了,死幾個人往山裏一扔,連屍骨都找不到。”

“師太好大的威風,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要殺便殺,視國法如無物,這般威風,希望你改日上堂,也可以如今天這般模樣。”一個身著官服的少年人直接從大殿進來,如入無人之境。

“你是誰,你是怎麽進來的。這位官爺莫要誤會,我不過是嚇唬嚇唬他們,並不敢真的動作。再說,這都是賈家讓我這麽做的,好讓他們乖些聽話些。”

“放你媽的屁。”賈茁再也忍不住了,越過板兒,伸手就朝這位師太的臉上抽了一巴掌。她的手還是和以前一樣,又快又有力道,將師太抽的如同陀螺一樣,一連翻了好幾個滾,才堪堪停下。

“你,你敢打我……”師太捂住臉,不敢置信。她作威作福慣了,小小的庵堂裏,她就是唯一的權威,今日有人一上手就甩了她一巴掌,怎麽不叫她驚恐又不敢相信。

“我不僅敢打你,還敢把你扔到山裏,叫野獸把你這個假尼姑吃的屍骨無存。”賈茁看著她冷笑,她早看出來了,這人根本不是什麽出家人。

哪有出家人一開口你啊我啊官爺的叫個不停,看這渾濁的雙目,不知染了多少銅臭,讓這等人供奉佛祖,佛祖都要嫌臭惡心的直吐酸水。

“我何錯之有,你上來就要喊打喊殺,不如讓這位官爺評評理。”

板兒進庵堂之前,換上了自己的官服,也有震懾一二的意思。沒想到,這個師太竟然還覺得他是靠山,真是不知死到臨頭。

“好叫你知道,本官的夫人姓賈,正是被你淩虐的這些賈氏女的族人。你一面受人錢財,一面施暴,合該捆到衙門裏,叫人知曉你的真面目。”板兒懶得與她掰扯,直接了當道。

師太一楞,看向賈茁,想到賈家人的吩咐,又挺直了腰桿,“你一個出嫁女,有什麽資格管賈家的事,再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賈家人的安排,不是你該過問的。”

一直隱身在兩個丫鬟身後的賈芙,身子一激靈,不敢相信的擡頭。她下山求救,竟然正好遇著賈家來人。

而一直垂頭的賈氏族女,在賈茁進來後,本來燃起了希望,可是聽到師太的話,眼裏的火苗又一點一點熄滅了。一個出嫁女,怎麽能夠管賈家的事呢。

“我呸,賈家出銀子供養他們的正是璉二奶奶,你們當中該有許多人認識她,好叫你們知道,她的閨名是平兒。她是什麽樣的人,你們不知道的,也該聽說過。她生了孩子連奶娘都舍不得雇,也要省下銀子給你們。你們自己想一想,她會這麽做嗎?”

“我相信二奶奶的為人,她不會害我們的。”終於有人開了口,平兒的為人,府裏人人盡知,此時她的好名聲,終於有了用處。

一個開口,二個也跟著開口。

賈茁逼近師太,“到底是誰,指使你虐待他們的。”

師太別過頭,倔強道:“你回去一問便知,到時候被族裏長輩怪罪,你可別哭。”

板兒正要說話,被賈茁一把拉住,“好啊,我也不逼你,弄點畜牲血,抹遍你的全身挑了你的手筋腳筋,背到山裏一扔。到了天明,保管只剩下幾塊骨架,就是說破天,也是你自己走失了方向遇上野獸,與人何幹。”

馬車夫十分乖覺,早就摸到廚房拿了刀,這會兒拎著刀過來,“夫人,莫臟了您的手,小的宰羊宰牛都在行,挑個手筋腳筋正是老本行。”

晚上的大殿裏,只燃了兩根火燭,燈火搖曳,被吹的東倒西歪。火光不時飄過車夫的臉,又將殿內泥塑的紅披風綠鞋底都飄到了他的臉上。從師太的方向看去,如同一個紅眉毛綠眼睛的妖怪。

“啊……別殺我,別殺我,我說,我都說了。”師太嚇的抱頭縮成一團,她的兩個小徒弟也嚇的手軟腳軟抱在一塊抖個不停。

“帶銀子上山的人跟你這麽說,這人是誰?”賈茁知道,平兒必是被蒙騙了,她不可能會做這種事。

“他,他也是賈家人,他說,是奉了璉二爺的命令,如今皇後沒了,他們留下是賈家的汙點。叫我趕緊折騰沒了,少一個還給我十兩銀子。”

“我爹絕對不會這麽做。”如果是以前她可能還會懷疑,但是現在,賈茁知道,賈璉這個人,雖然小惡不斷,貪念妄念不斷,但絕不是一個狠得下心腸對自家人下毒手的。

但是這些賈家女聽到這話,盡皆默然,就連賈芙也按住胸口一臉悲愴,顯然是都信了。

賈茁再次冷笑,“如果我爹會這麽做,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是巧姐……”眾人這才想到,如果她是賈璉的女兒,豈不就是巧姐。

“是,我是巧姐,我是來帶你們下山的。順便把這個婆子押下山報官,哪裏來的假尼姑,我要叫你原形畢露。”

“你們別信她的,你們跟她下山才是死路一條,你們逃吧,能逃一個是一個。”師太最後一句話,卻是打動了大多數人的心聲。

“你做了這麽多的事,就是想讓他們逃,逃下山把賈家淩虐族人的事傳開,好幫你的主子對付賈家,也借此打擊肖側妃一系,是不是。”

板兒看著師太,看她一臉茫然,便知道,這等人也不過是個棄子。

握了賈茁的手看著眾人,“我王天作,是賈茁的夫婿,也是太子伴讀。現在,我用自己的身份擔保賈家絕對沒有害你們的心思。之前賈家失察,讓人趁虛而入,實則是想拿你們的命來鋪就某人些的陰謀。”

“這是……這是真的嗎?”賈璉遲疑不定的臉,從大殿外,慢慢顯露出來,執在手裏的火把,都跟著他一起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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