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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以眼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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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有數。”板兒寒著臉,就進學堂一把將一個高個兒給揪了起來。

“你,你幹什麽。”別看他個子高,卻身無二兩肉,被板兒揪住衣領,就那麽腳拖著地給揪到了外頭。

“說,施家的胖子還有許瘦子,李狐貍,莫渾子,都上哪兒去了。”這幾個人都是一夥的,他還奇怪了,不知今天是什麽日子,竟然一起沒來。這會兒才知道,他們不是一起沒來,是一起去算計人,把爪子伸到了他妹妹的身上去了。

“我,我怎麽知道。”高個兒一臉慌亂,矢口否認。

賈茁上前,一巴掌扇到他的臉上,“你最好想清楚,那是我們的親妹妹,如果有個三長二短,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趁著我哥沒說話,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再說不知道,他要是動了手,你的脖子都得斷。”

“我我我……是是是,他們,去了去了陳家的廢園子。”高個兒被板兒甩到地上,捂著火辣辣的臉,差點哭出來。這個女孩子看著柔柔弱弱,打起人來,可真疼啊。

如果賈茁知道他在想什麽,必然會翻對白眼送他,這不是廢話嗎?你幹三年農活試試。

板兒和賈茁一前一後往外跑,賈茁一邊跑一邊問,“陳家的廢園子,你知道是哪兒嗎?”

“齊國公陳翼家的舊園子,聽說一直在鬧鬼。”板兒頭都不回的答道。

鬧鬼什麽的賈茁是不信的,她只擔心,那四個少年到底頑劣到什麽份上。青兒是個只有十一歲的孩子,膽子又一向很小。越想越覺得那四個少年可惡,恨不得用手撕了他們才好。

板兒甩開步子,賈茁在後頭根本就追不上,只能遠遠綴著,總算看到一處荒廢的園子,板兒回頭沖著賈茁一指,就先跑了進去。

賈茁喘著粗氣跟進去,大門原本是鎖好的,不知是誰把半邊大門打爛了,人可以隨便往裏鉆。一走進去,便感覺到撲面而來的荒涼之意。半人高的雜草,淹沒了道路。

已經有了板兒在前頭,賈茁便不慌著往裏跑,而是四處看了看,有一串淩亂的腳印是剛跑進去的板兒留下的,還有剛踩斷的草根在搖動。

而其他的地方,沒有踩動過的痕跡。不過,賈茁再看一遍,終於找到沿著墻根的一串腳印。賈茁蹲下去,扒拉著草根,看到了半個蓮花印兒。

這是賈茁一時興起告訴她的,腳底下拓蓮花的圖案,踩在地上,開出一朵朵的蓮花,叫步步生蓮。

青兒手巧,自己做鞋子的時候,就真在鞋底拓上了蓮花印兒。賈茁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順著墻根的痕跡尋了過去。

腳印拐到了一處拱門就不見了蹤影,地上厚厚的枯葉留不下任何腳印。賈茁一邊喊一邊側耳細聽,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賈茁生怕青兒現在處於不能出聲的狀態,一片片拔開雜草,可是完全沒有聽到一絲響動,剛剛安穩一點的心,又開始慌了。

“你找到了什麽沒有?”板兒找了一圈,和賈茁一樣一無所獲。

“還沒有,不過,我看到了青兒的腳印,她的確到這裏來了。青兒沒走多久我就去了學堂,她應該不會這麽快離開這裏。”賈茁握住雙手,沒有讓他看到自己的手掌中間,全是拔弄雜草,劃出來的一道道細小的血痕。

“那我們再找。”板兒一聽越發著急了,只恨這個園子太大。

“板兒。”賈茁忽然驚叫起來,指起不遠處的水井,顫抖道:“那裏面,還,還有水嗎?”

水井和園子一樣,早就廢棄了,但是倒在水井旁邊的水桶,卻沾著新鮮的淤泥。如果沒人動過,淤泥早就該幹掉,最近又沒下過雨,怎麽會是濕的呢。

想到這裏,賈茁額頭的汗一顆一顆的往下掉。看著板兒跑過去,她卻軟的象抽了筋,動都沒法動一下。

“青兒,青兒……”板兒往井裏喊,卻聽不到任何回聲。加之井裏沒有光線,實在是看不清楚。

“裏面應該沒有水,我下去看看。”板兒看著蹲到地上,不敢起身的賈茁喊道。

聽到沒水,賈茁才恢覆了一點力氣,連爬帶滾的過來,看板兒系好繩子,末端系到腰上,開始往下爬。她使勁咬了咬自己的手,讓身體恢覆了一些知覺。

“你要小心。”賈茁手扶著井軲轆,看著繩子一寸寸卷下去,心裏七上八下,慌亂到不行。

等感覺到底下的繩子開始扯動,賈茁深吸一口氣,開始搖動軲轆。她幾乎使出吃奶的力氣,終於看到了青兒冒出頭來。板兒把青兒綁在自己的胸前,用身體護住她,同時手腳並用,摳住井壁的邊緣使勁,不然光靠賈茁,哪怕有軲轆在,也不一定能把他們拉出來。

賈茁看到青兒臉上的血,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根本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板兒解開繩子將青兒背起來,“去醫館。”

青兒傷在額頭上,估計也是如此,才導致她昏迷不醒。

醫館裏頭,青兒慢悠悠轉醒,看到板兒和賈茁,“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撲到賈茁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別怕別怕,我們都在,沒事了,不會有事了。”賈茁拍著青兒的後背,感覺到她瑟瑟發抖的身子,不停的安慰道。

“醒了就好,這些傷藥拿回去,每天換藥,過幾日便好了。傷的其實不算重,主要是受了驚嚇,再開幾貼安神的藥回去吃。”郎中看青兒醒了,開了藥方,讓板兒去抓藥。

板兒拿了藥回來,往賈茁懷裏一塞,“你們叫個馬車送你們回去。”

賈茁放開青兒,反手拖住板兒的胳膊。因為板兒走的太快,賈茁驚叫一聲摔到地上。

板兒趕緊將她一把拉起來,賈茁雙手抱住板兒的胳膊,壓低了嗓音,說的又急又快,“板兒,你聽我說,求求你聽我說,不要一時沖動。”

如果讓板兒現在出去,將那四個人打死都有可能,不管起因是什麽,打死了人,板兒能有什麽好下場?將人打殘了,一時痛快,板兒又能落個什麽下場?

板兒的力氣太大,輕輕松松就掙脫了賈茁的手,賈茁一時情急,整個人往前一撲,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

“哥,我想回家。”青兒看到賈茁和哥哥抱在一起,一時連哭都忘了。幸好她馬上就明白了賈茁的用意,趕緊開口,眼巴巴的看著板兒,聲音裏還帶著啞啞的哭腔。

板兒低頭看看整個人恨不得鉆到自己懷裏的賈茁,又看看可憐巴巴看著自己的妹妹,長嘆一聲,放下了捏的緊緊的拳頭,無奈的點下頭。

醫館幫他們叫了車,三個孩子一塊回了家。青兒捂著頭,在車上拼命求他們,“千萬別告訴姥姥,她這麽大的年紀,一急一上火,你們總不希望家裏再倒一個吧。爹娘都在小東山,他們要是趕回來,春耕怎麽辦?再說了,我人已經沒事了,他們回來又能怎麽樣?”

“為什麽不能報官,縣令秦大人是個好官。”賈茁抱著膝蓋,坐在車裏,小心翼翼的問道。

板兒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青兒,最後搖頭道:“報官他們也不會有大罪,罰些銀子罷了。可青兒的名聲就壞了,誰知道外頭會怎麽傳。”

青兒身子明顯的抖了一下,低頭不語,顯然也默認了。

賈茁不吱聲了,她不能接受無辜受到傷害的人還要被二次傷害,可這就是事實。如果是她所在的另一個時空,她還能倔強,因為總會有明白事理的人支持她。

但在這裏,三觀已經被扭曲到身為女人就是要忍氣吞聲,受到傷害也不會得到同情,反而會被流言再次的傷害。她沒法和整個世界的三觀和世俗做鬥爭,只能象吞下一顆蒼蠅一樣惡心透了卻無能為力。

更何況,事情不是出在她的身上,她要倔強也不能拿別人的人生倔強。

回到家,姥姥看到被賈茁扶回門,額頭還纏著紗布的青兒,嚇了一跳。板兒勉強一笑道:“青兒在路上摔了一下,磕到臺階上了。”

“怎麽這麽不小心,看了大夫沒有,趕緊進屋歇著。”看他們手裏拿著藥,知道大夫也說無礙,才稍放一點心。

卻仍然嘆氣,女孩子家家的,要是破了相,可怎麽是好。

姥姥陪青兒進屋休息,賈茁去廚房給她煎藥。板兒就蹲在藥爐子邊上,盯著煎藥的罐子,一動也不動。

“板兒,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但是絕對不能搭上你,憑什麽讓你給他們四個畜牲陪葬,這不劃算。”賈茁的手指緊緊絞住他的袖子,力氣大的恨不得撕下來一塊。

板兒掰開賈茁的手指,握在掌心,“我心裏有數,還有,謝謝你剛才攔住我。”

當時板兒是真的準備去打死那幾個小子給青兒出氣的,可現在冷靜下來,也知道自己太沖動了。如果真的打死了人,爹娘,姥姥,還有兩個妹妹,又該怎麽辦。

當初為了救賈茁,父親殫精竭慮,四處奔走,姥姥籌銀子賣家當,裝癡賣傻打探消息。王家風雨飄搖,幾乎要撐不下去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如果他有什麽事,王家只會比當初更淒慘,更無助。

一邊煎藥,賈茁一邊問那四個人,到底是什麽情況。

施胖子的祖母是忠順親王王妃的族妹,祖父已經致仕,三個伯父都在金陵為官,他的父親是家中最小的一個,卻也是最不受寵的一個,因為他的父親是庶子。

但在萬念縣城,施胖子的身份已經足以稱王稱霸。畢竟真的身份高貴的,都往金陵城去了。

許瘦子就是早上來叫門的,他家開了七八間鋪子,也有自己的商隊,算得上是小小一個富戶。家中子弟全在念書,已經出了好幾個秀才,一心希望出一個舉人好改換門庭。

李狐貍和莫渾子一個是隨著祖父母居住,父母遠離家鄉在外為官,一個是家裏開著飯鋪子,想盡法子同這些官宦家的子弟交好。

四個人的身份都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賈茁和板兒對視一眼,已經明白了對方的心思。明著不行,那就來暗的。他們四個人對付一個小姑娘家,也要用陰招,那他們為什麽不可以以眼還眼。

問題是,該怎麽做。

“出氣就行了,我們只要不被他們拿住把柄就行,別的根本不用在意。”賈茁把煎好的藥倒出來端進屋。

青兒窩在姥姥懷裏,兩個人正說著什麽,看到藥來了,讓青兒喝了藥,看著她睡著了,兩個人才出去。

姥姥看了賈茁一眼,似乎有話想說,可最終只說了一句,“我也累了,進屋歇會兒,你和板兒先吃吧。”

“好,一會兒我去買只老母雞回來,給青兒熬雞湯。”

“一說雞就覺得鄉下好了,自己養雞,雞蛋雞肉哪裏需要再掏銀子去買。”姥姥說完,便去歇了。

賈茁把飯菜擺上桌,板兒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等著。”

搖井繩的時候,她手心的皮幾乎被磨掉了一層。之前竟然一點都沒感覺到,給青兒送完藥她才開始鉆心的痛,準備洗了碗,一會兒再去擦藥。

沒想到這會兒被板兒發現了,取了藥過來,捉住她的手,給她細細的塗抹藥膏。涼涼的藥膏塗在手掌上,這才壓下火辣辣的灼痛感。

賈茁有些難為情的往回縮,“我自己來。”

“別動。”

板兒扣住賈茁的手腕,幫她將兩只手掌都上好藥膏。

塗完藥膏的手,幾乎握不住筷子,板兒給她換了勺子,不時幫她挾菜。

“你……”才一吃完飯,板兒就開始收拾桌子,洗了碗筷。賈茁有些不好意思,這些活,家裏人從來不讓板兒去做的。

“沒啥大不了的,看也看會了。”板兒手腳麻利的收拾好。

又去買了雞,回來在賈茁的指揮下用小火在竈上熬著。

“你手上有銀子嗎?”板兒忽然問道。

“要多少。”賈茁的手上有王狗兒給她的一百兩銀票,還有一包金錁子。

板兒拿著半包金錁子出了門,賈茁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嘴唇。她出的主意,可不要出什麽紕漏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跪在劉家的大門口,手裏舉著一張狀紙。

這劉家又不是縣令,怎麽會有人在他家門口跪著,有出入的街坊好心指點她,“姑娘,你走錯地方了,縣衙不在這裏。劉家當官的人早就致仕了,現在家裏沒有當官的,只是本地的鄉紳。”

“我不是來告狀的,我是來求他們的。求求他們跟施家解除婚約,求求他們把阿譽還給我。”小姑娘哭訴著,好心人這才看到,小姑娘手裏拿的哪裏是什麽狀紙,分明是一份陣情書。

說自己與施明譽有山盟海誓,施明譽也曾說了要娶她為妻,和劉家的小姐退婚。結果一年過去了,施明譽不僅沒有退婚,還說要和她一刀兩斷。小姑娘家受了刺激,就幹脆做出了跪求劉家的事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劉家的人終於被驚動了,大門打開,有婆子皮笑肉不笑的出來,要請這位小姑娘進去。

“我不進去,施明譽說我若是敢鬧,就要讓我消失,你們讓我進去,無非是想用同樣的招術對付我。反正我懷了他的孩子,也嫁不了別人,大不了魚死網破。”

小姑娘倔強的擡頭看著他們,“你們不退婚,我是不會起來的。”

圍觀的人頓時嘩然,施明譽是施家最小的孫子,今年不過十六歲,在大家的印象中,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誰能想到,不僅在外頭掂花惹草,還搞大了人家女孩的肚子。

“施家老太爺還總標榜他們家為官清廉,卻縱得一個庶子的兒子都這般無法無天,嫡子的兒子是沒回鄉,回來了,怕是更不得了呢。”有圍觀的人笑了起來,與旁邊的人耳語。

“就是就是……”竟然引起了一群人的附和。

本來只有一個好心人上前的,短短時間,已經聚齊了十幾二十人在一邊看熱鬧,而且還有越來越多的跡象。

劉家人急了,兩個婆子對視一眼就去準備強行將她帶入府中。

“閨女啊,你不能想不開啊……”

“妹妹啊,你這樣,施家怎麽能放過我們,快去施家賠禮。”

一個婦人一個年輕男人擠進人群,搶在劉家的婆子動手之前,將小姑娘一左一右的架住。

“快跟娘去施家,我知道你想幹啥,你一頭碰死在人家大門口又有什麽用。倒不如給施家少爺做個小,一樣穿金戴銀的過好日子。你肚子裏懷的是他們施家種,先生下小少爺,他們定了親又怎麽樣,還不是靠邊站。”

婦人說話粗鄙,勸著閨女的同時,瞪了一眼劉家的婆子,一副小人之態。

“就就是,有阿哥替你作主,走,找施家去,看他們認不認帳。”男人拖住小姑娘,還真就往施家的方向去了。

圍觀的人都想跟著去看熱鬧,沒想到男人拖著兩個女人,還能跑得飛快,拐過一個又一個路口,竟然讓後頭跟著的人跑丟了。

“反正是去施家,咱們又不是不認路。”圍觀的人一想,可不是這個理,都興沖沖往施家跑,等著去看熱鬧。

結果在施家等了半天,竟然見不到一個人。圍觀中也有好事者,又去路上找,這一找壞了,在半路上找到一只女孩的鞋子,和一塊婦人包頭的帕子,帕子上還有點點血跡。

施家殺人滅口,這事可鬧得大了。

等施明譽知道他莫名其妙成了孩子他爹,莫名其妙成了背信棄義的負心漢,甚至成了殺人滅口的始作俑者的時候,這件事,已經傳遍了萬念縣城。

而此時,遠離萬念縣城的官道上,一對夫妻抱著孩子坐在驢車上,旁邊還有一個靠在行李上睡覺的老婦人。

男人不時摸摸懷裏的荷包,那裏頭放著好幾顆金錁子,袖子裏的荷包還裝著半袋碎銀子。有了這些,他們終於可以回鄉,還能重新開始生活。

抱著孩子的婦人,不時摸摸發髻,抿嘴一笑,沒想到她生了孩子去扮小姑娘,也沒露出破綻。為了回鄉,他們也顧不了這麽多了。

“這封信應該讓我寫。”王家的宅子裏,板兒看著信埋怨。

“你的字多少人看過,絕對不能落下這種把柄。”賈茁把信封好,投書到金陵城的禦吏衙門裏。

想來施家那幾個當官的老爺,總不可能沒有政敵吧。雖然是件小事,但一日找不到那一家三口,他們施家就要承受疑似殺人滅口的懷疑。

但他們,一輩子都別想找到那一家三口。賈茁抿了嘴,在心裏呵呵一笑。

施明譽被施家老太爺打的半死,拖到祠堂裏思過,劉家老太爺親自過來退婚,又飛速給孫女定了另一門親事,嫁到了外地。

板兒因為妹妹受傷請了幾日的假,回到學堂看到施明譽空空的座位,皮笑肉不笑的問坐在後頭的人:“施胖子又不來上課,不怕夫子罵嗎?”

“哈,王兄居然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嗎?不會是上青樓被人抓了吧,哈哈哈。”板兒笑道。

“噗,比這個還要嚴重……”男人八卦起來也不比女人差,好多人添油加醋的講完,板兒幾乎要笑破了肚皮。

面上卻不顯,反倒是矜持的一笑,“以訛傳訛的事吧,這也太離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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