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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終究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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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終究是晚了

常笑呆住了,望住那雙清透又真摯的眼睛,拒絕的話,如何也說不出口,若說答應,又覺得有些怪異。她完全沒有想到譚雅倫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以他的個性,既然之前已經說清了,他必不會讓自己在這方面為難。今日,何以說出這番話,流露出這份情。

想到此,那種莫名的恐慌又湧上心頭,垂下眼睛,常笑最終還是低聲開口,“你好了,我便應你!”

下輩子的事,誰又說得清呢,但她很肯定,自己不想讓他出事!

譚雅倫微微笑了,那笑容不像是高興,反而特別的悲傷,竟讓她有種窒息般的難受。她知道,自己的答案讓他失望了,但是現在,她又能給出什麽承諾呢?今天的譚雅倫,太反常了,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雅倫,時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早再來看你!”不想繼續沈浸在這壓抑的氣氛裏,常笑匆匆丟下一句,落荒而逃。

身後,那道專註的視線一直膠黏在她的身後,直到她消失在門扉之後……

這一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常笑躺在床上,盡管勞碌了一天,她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心裏卻隱約有一股不安,放若要發生什麽事兒似的。

到了下半夜,天空突然響起一個炸雷,常笑心裏一突,猛然從床上坐起。

恰到此時,魏峰慌慌張張地跑來,平素守禮的人,如今居然一腳便踹開了房門,電閃雷鳴之中,常笑看見的是魏峰那張因過度驚嚇而慘無人色的臉,他的嗓音都走調了,“不好了,李大夫,大人快不行了!”

話音未落,常笑如遭雷擊,下一刻,從床上翻滾下床,連滾帶爬地跑出房門,連外裳也顧不得穿,心裏卻實在難以相信。

幾個時辰前,那人還好好的,氣色明明好轉了,怎麽說不行就不行了呢?她還等著他過幾日就痊愈了呢,怎麽就不行了呢?

她不信,這一定是魏峰給她開的玩笑,一定是的!

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常笑路過庭院,絆了一跤,膝蓋和手掌擦得生疼,衣裳盡濕,她卻顧之不及,爬起來繼續走。

熟悉的木門大開,她攀住門框,忽然沒有了上前的勇氣,渾身發抖,眼裏的光明明滅滅,心裏湧起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

腳步擡起,一咬牙,終究沈重地放下,半個身子從門外轉出。

屋內燭火明滅,仿若到了油盡燈枯。

似察覺到她的到來,那人緊閉的雙目倏然睜開,眸光清亮,直直地望向她的眼。

這一瞬間,她從他眼裏看到了很多東西,悲傷,留戀,包容,遺憾,覆雜得讓人難以分辨。

那雙細長幹枯的手,緩緩地擡起,隱隱向她的方向伸出,是想要觸碰她嗎?

常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本能地伸手,想要觸碰。

一陣風吹來,燭火倏滅,屋內一片漆黑。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黑暗的屋子仿若白晝,照在那人的肌膚上,有一種冰冷的死氣,那雙溫潤的眼睛,已經緊緊閉上,擡起的雙手也無力地垂在床沿,了無生氣……

屋外的雨越發大了,砸在青磚之上,劈啪作響,猶如勾魂者的鎖鏈,只讓人莫名膽寒。

常笑站在門口,身下已經滴了好大一灘水漬,面色如土,臉上濕漉漉的,連眼裏都是水,也許是淚,但她已經分不清了,視線一片模糊,那人再黑暗中的身影越來越淡了。

心口很疼,窒悶得難受,有種呼吸不過的感覺……

眼皮很沈,腦袋很沈,周圍好黑,看不到一絲光亮,耳邊隱約傳來魏峰焦急地呼喚……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幽幽醒來,熟悉的青帳和雕花,提醒著她身在何方,這是她的房間,她正睡在她的床上。

頭還是很沈,身子還有點兒燙,也許是發燒了吧!

常笑微微松了口氣,她似乎做了一個噩夢,夢到雅倫死了,幸好,是夢……

才想起身,手掌出傳來一陣刺疼,常笑擡起手,看見被布條包裹整齊的手掌,常笑身子一震,猛的轉頭,原本完好的木門此刻歪在一旁,地上還掉了一些木屑,顯示著不久前曾遭受到某人的粗暴對待。

常笑緩和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連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

“不是夢,不是夢,雅倫,雅倫——”常笑掀開被子,從床上猛的站起,激烈的動作讓她的頭腦有些暈眩,險些就要載到。

“夫人!”正巧屏兒端著一碗藥進來了,見此情景,忙走過來將她扶住。

她身手矯健,既即使扶住了常笑,另一手的藥碗竟也沒有灑出半點藥汁,反而順勢將藥碗擱在了一旁的小桌上,一臉擔憂道:“夫人,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如今又染了風寒,怎不曉得愛護自己。”

常笑心裏一酸,哽咽著開口,“雅倫——”

屏兒打斷她的話,“譚大人已經去了,夫人先將藥喝了吧,待會兒屏兒再扶你去看大人!”

聞言,常笑似被人抽空了力氣,任由屏兒將她扶回了床上,屏兒端過藥碗,見常笑眼眸呆滯,不免微微嘆了口氣,舀起一匙藥汁送到她嘴邊,嘴裏寬慰道:“夫人,魏師爺已經將譚大人收拾好了,他現在幹幹凈凈地躺在廂房裏,若是尋常人,指不定一把火就要少了,但是譚大人,魏師爺說了,等你去了再做安排。”

常笑機械地喝了,眼睛裏卻瞬間模糊了!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譚雅倫精神奕奕的樣子,哪裏是好轉,分明就是回光返照。自己縱使給他配了解藥,終究是晚了,病入膏肓,又哪是一時半會能救得了的,她終究是輸給了時間!

他本不是羅嗦之人,昨晚上卻說了許多話,仿若要將這一輩子的話都要傾吐而出,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了,總歸都是他心裏想的吧!

還有那句來世之約,當時自己只覺得荒唐遙遠,如今想來,在他眼裏,也許是此生最後的願景,來時的盼望,那是離他很近很近的……

可自己呢,不但沒有給他一個答案,反而落荒而逃,他其實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完吧!但是,她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又想起那個讓她迷惑的微笑,在她說出“等他好了,她便應他”的笑容,現在看來,她完完全全理解了他的悲傷,因為他永遠不可能好了,願景終究是泡沫,今生無緣,來世也無望,那個時候,他應該是絕望而遺憾的吧!

但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說,是不想讓她有負擔呢,還是不想勉強,帶著滿腔的不敢落寞,杜赴黃泉,又怎知她會快活?

雅倫,你知不知道,你就這樣去了,給我留下了一個莫大的包袱,你的遺憾,也變成了我的遺憾。因為,我知道了,你臨死前對我的情,至死不渝!

盡管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你仍舊是當初的譚雅倫。

一步錯,終身誤,月老牽錯了紅線,讓你郁郁而終!

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從臉頰滑下,是愧是悔是憐……

屏兒看她落淚,心裏難過,不禁伸出手,輕輕抱住了她,嘴裏笨拙地安慰著,“姐姐,別哭,屏兒陪著你……”

不是公子,不是夫人,不是王妃,是姐姐,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需要親人的安慰,她給……

常笑在她懷裏放聲哭了,屏兒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神心疼而柔軟。

平覆了情緒,常笑一口喝光了藥,便和屏兒一起去看譚雅倫。

他仍舊躺在病死的那間屋子裏,身上已經被收拾的整整齊齊,頭發梳過了,衣服也換了新的,連指甲都被重新修剪了一遍,看得出來,做這些事情的人很用心,也很尊敬。是魏峰吧,他一向很敬佩這個譚雅倫,剛剛路過庭院的時候,常笑看到他站在走廊裏,眼睛紅紅的,似乎是哭過了,整個人顯得很憔悴,一宿沒睡了吧!

常笑坐在床沿,握住他的手,失去了生機的身體已經冰冷僵硬,常笑望住那張容顏,已經從蒼白轉為了青灰,常笑輕輕笑了,笑得眼裏都是淚,語氣輕柔得像是驚擾了什麽,“對不起,雅倫,我本應該親自給你拾掇的,但是,我很沒用地暈了,倒是麻煩了魏峰那小子!你就原諒了我吧,大不了,你最後的心願,我應了。

人吶,只有一顆心,沒辦法同時給兩個人,過去我給了你,後來又給了阿熙,這輩子是給不回來了。只有下輩子,你不要覺得難過,我是舍不得騙你。其實,下輩子也沒什麽不好,這輩子太多磨難,家國,天下,都是枷鎖,盡管無意,牽扯上一星半點,也無法逃脫。就如你,明明是淡泊名利的性子,偏生入了這汙濁的官場,不但人生無法自主,連婚姻都要受制,好不容易遠離了京城,又爆發了這該死的瘟疫。

而我呢,明明只想做個平頭老百姓,懸壺濟世,治病救人,不求財,不求利,只想和心愛的人平平淡淡的廝守一生,到頭來,卻卷入了天下最大的權力之爭。為此,我失去了我第一個寶貝,被迫和愛人分離,甚至不知道未來還要遭受多少苦難。

我知道,其實你也累了,在家裏你睡不好,因為事事不順心,到了清遠,也睡不好,因為有太多事情讓你操心,你這輩子也苦,是該歇歇了!只不過睡的長一點兒,再次醒來,不高興的,通通都能忘了。若真有下輩子,我們都做平民百姓,我遇見你,我應了你,好不好?”

低眸間,一滴眼淚落入他的手心!

這時,屋內似乎亮堂了不少,常笑轉頭,從大開的窗戶裏,看到放晴的天空出現了無色彩虹,從天空的這頭,延伸到那頭,出奇地美麗,又出奇的溫潤。

常笑看了看彩虹,又看了看閉目的譚雅倫,靜靜地笑了,於悲傷中迸射出幾許神采,“雅倫,你聽見了是不是?我常笑說話算話,下輩子,我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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