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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大不了死在一起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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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笑被推出了門外,倒在屋前的石階上,還沒緩過神,就有人將她拉離開來。

呼吸了新鮮空氣,常笑清醒了一點兒,回頭就見檐上的一根橫木又塌了下來,正好堵住屋內唯一的出口。

柳玉熙倒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烈火將他包圍,舔舐著他的衣襟,也吞噬著他的生命力。

一根橫木,似乎分成了兩個世界,一個在裏,一個在外,至此天涯,生死之距。

柳玉熙不是輕易認命的人,雖然危機四伏,他仍舊爭取活命的機會。

努力撐起半個身子,好不容易將受傷的腿從橫木下解脫出來,卻被周圍的煙氣熏得無力支撐,火勢實在太大了,比他剛進來的時候,整整打了一倍。

眼前是焚燒的橫梁,柳玉熙撐著半邊身子,火光將他的臉都映成一種燃燒的顏色,柳玉熙努力睜開發澀的眼睛,望著坐在泥地上的常笑,幹涸的唇瓣勾起一縷微笑。

欣慰的,安寧的,極淺的笑容,卻似一根無孔不入的蠶絲,鉆入常笑的內心,紮得她心尖上疼。

是他救了她,在她的絕望的時候給了她希望,卻將他自己帶進了深淵裏。

“姑娘,快起來吧!”這時,有人將她拉起。

常笑如夢初醒,猛地拉住身邊人的手臂,指著屋裏,急道:“裏面還有人,你們快救火,快救火啊!”

周圍人有的搖頭,有的嘆息,卻遲遲沒有人行動,身邊這人好心道:“這火太大了,還被澆了油,先前撲了這麽久就撲不滅,如今更加不可能,姑娘能出來就不錯了!”

聞言,常笑如置冰窟,再次看向屋裏,已經看不見柳玉熙的身影。

他倒在了火裏,興許已經失去了意識,沒多久,就會變成一具燒焦的屍體……

想到那般的風華的人物,就要葬送在這場無情的大火裏,常笑只覺得眼睛很澀,心卻很痛,一種無法言語的心痛,這種感覺似屬於她,又似不屬於她,總覺得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就要流失了,壓得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倏然,常笑一咬牙,將旁的一桶水淋了一半在自己身上,又提起另一半水,跌跌撞撞地沖向火場。

旁邊有人拉她,“姑娘,人家好不容易把你救出來,何苦去送死!”

常笑一把掙開,臉上如履薄霜,才跑到屋門口,她甚至能感受到大火灼燒肌膚的疼痛,猶如被泡在了辣椒油裏,身上的水分迅速蒸發,常笑根據記憶,很快找到了倒在地上的柳玉熙。

他的身上已經開始著火,整個人一動不動,似乎已經休克!

常笑心裏一緊,不顧眼前的大火,擡腳跨過橫梁,原本沾濕的裙裾瞬間被大火蒸烤,便起了一點兒火星子。

與此同時,常笑將剩下的半桶水猛地朝柳玉熙撲去。

涼水澆身,柳玉熙身上的火苗瞬間熄滅,散發出一團炙熱的蒸氣。

常笑架起他,才站起身,就覺得頭腦發暈,腳步開始搖晃。

火氣太大了,非人所能承受的熱度,讓她的身體機能都開始遲緩乃至麻痹。

外面的人見此,心裏都很震撼,這麽大的火,滅火的人都放棄了,這兩個兩個年輕人卻不顧自己的安危,搶救對方,這讓他們這些隔岸觀火的人,情何以堪。

又見兩人就在門附近,還在可以搶救的範圍,當下,便有人將剩下的冷水往門口潑水,還有兩人用濕棉被披身去接應兩人,卻是受了柳玉熙和常笑的鼓舞。

常笑走了幾步,就覺得眼前天旋地轉,見門口有人影晃動,心裏又升起了希望,咬牙強迫自己清醒,扶著柳玉熙強行沖了出去。

才到門口,常笑的身子便軟倒下來,立即有人將他們分別扶住。

幾人才出廊檐,就聽得身後的屋子一陣巨響,伴隨著灼燒的劈啪聲,周圍的氣流都震了幾震,卻是房屋倒塌,燒作了一團。

眾人暗叫一聲險,見救出的兩人都攤在地上,紛紛跑過來看。

常笑首先回神,瞥見一旁的柳玉熙,忙不疊爬過去看。

他的衣服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臉頭發也被燒焦了不少,臉上沾滿了灰塵,嘴唇幹涸開裂,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玉熙,玉熙,你怎麽樣?”常笑輕輕搖著他的肩,心慌意亂,竟無法在第一時間冷靜地給他把脈,只能進行本能地呼叫。

柳玉熙眉頭一皺,緩緩睜開了眼睛,見是常笑,眼裏吃了一驚,“笑笑?”

“我沒事!”常笑打斷他,伸手將他黏在眼睛上的發絲捋開,眼裏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讓她的眼睛都有點兒濕潤,“我們都活著出來了!”

柳玉熙松了口氣,見她的頭發亂成一團,臉上烏七八黑,只餘那一雙眼睛,依然清亮透徹,清晰地映著自己的身影。柳玉熙微微嘆息,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心疼道:“傻笑笑,你已經出來了,何必要進去,萬一出不來了,怎麽辦?”

常笑一笑,笑的眼裏都是淚,拉住他的手道:“你也是傻瓜,這麽大的火,大家都放棄了,只有你一個人傻乎乎地往裏面沖,萬一出不來了,又怎麽辦?”

柳玉熙眉頭一動,嘴角泛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伸手揩去她臉上烏黑的痕跡,嗓音很溫柔,“我孑然一身,大不了一死,可你,大好的年華,不應該埋葬在火堆裏!”

常笑忍住眼裏的酸澀,笑道:“那你呢,大好的年華,難道就該埋葬在火堆裏?玉熙,你不顧一切來救我,我常笑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大不了死在一起,黃泉路上也做個伴,沒什麽好可怕的!”

雖說求生是人的本能,但是在特殊情況,感情會在一定程度上讓人迸發出強大的勇氣,乃至於忘記生死。那一刻,她隔著一道門,望著裏面的他,從容赴死的笑容,讓她很難過。寧可舍了這條命,也不願他葬送在這場無情的大火裏。一種道義,更是一種莫名卻又深刻的感情,常笑搞不清楚那種感覺,姑且看作是親情。

聞言,柳玉熙眼眸驟深,不禁回握住她的手。

不管她這句話有意還是無意,都深深地烙進了他的心裏……

柳玉熙和常笑被附近的居民送回天青醫館,李大夫和阿保見了都大吃一驚,李大夫更是急紅了眼睛,見常笑只是輕度灼傷,這才微微放了心。反倒是柳玉熙,身上的灼傷比較嚴重,尤其是被橫梁壓過的右腿,不但重度骨折,還有嚴重的燒傷,背上也有大面積的灼傷,根本走不了路,到醫館都是被人擡進去的。

常笑本想親手替柳玉熙處理傷口,但是李大夫堅持不讓,非得讓她先把自己的傷處理好了,李大夫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大夫,常笑自當信得過,又見自己一身狼藉,確實該收拾一下,醫者首要的就要保持自身清潔,以免造成感染,便讓李大夫為柳玉熙治療傷口。

常笑回房處理了身上的傷口,這才去看柳玉熙。

李大夫已經幫柳玉熙用冷水清洗了傷口,包括面部和身體,此刻,正要給柳玉熙上藥。

因為背部燒傷面積較大,加上重傷在小腿肚子上,柳玉熙便俯臥在床榻上,因為燒的太嚴重,身上的衣服都去除了,只在身上蓋了一層薄毯,覆蓋了大腿以上,腰部以下,方便療傷。

衣服扔在一旁的木盆子裏,衣服上滿是焦黑,混帶著斑斑血跡,以及一種皮肉燒焦的黏糊味道。常笑眉頭一緊,轉而去看柳玉熙,就見他仰躺在床上,原本烏黑柔順的發絲有了不同程度的焦糊,此刻被捋到頸側,露出大片的背部,上面又紅又白,還起滿了水泡,至少也有了深二度的燒傷。他燒傷的小腿,傷口更是呈焦炭狀,還接了焦痂,讓人看著都覺得疼。

常笑看他裸露在外的肌膚,幾乎沒有一塊好皮,就連脖子上都有發紅的痕跡,並起著清水泡,常笑看得眼裏直發酸。他的頭朝離偏著,常笑看不出他的表情,但見他脖子上都是冷汗,必是給疼的。

若非他進來的時候,將那床浸濕的被子蓋在自己身上,之後又將自己推出來,他在火場裏悶了那麽久,也不會燒的如此嚴重。常笑還想起他幾個月後就要考科舉,這個樣子,也無法安心讀書,甚至上考場!

李大夫見常笑面露哀愁,以為常笑是擔心柳玉熙,忙不疊道:“我已經為他接好了骨,傷口處理得及時,只要好好養傷,這腿也不會落下什麽毛病,就是這皮肉上太嚴重的灼傷,可能會留下點疤痕!”

常笑聽到前面,松了口氣,聽到後面,又懸起了心,“爺爺,可有什麽祛疤的良藥?”

太完美的東西,總容易讓人有愛護欲,猶如一件完美的藝術品,毫無瑕疵,讓人賞心悅目。之前,常笑將他從人販子手裏救回來,好不容易將他身上的傷都治好了,也沒有留下什麽疤痕,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氣色什麽的也都見好了,一眼看去,真是風神俊秀,完美無雙。

這樣的柳玉熙,讓常笑多少有一種特殊的成就感,猶如救了一只國寶,讓她心安理得,又有種奇特的榮耀感。而今,她曾苦心維護的完美在一夕之間遭受了如此重創,起因全是為她,乃至於留下無法彌補的瑕疵,她心裏驀然湧起一種難過,愧疚,甚至是自責。

李大夫皺了皺眉,眼裏有一種為難,“法子倒是有的,但是藥引子太難找了,尋常人是用不起的。其實,只要好好養傷,是可以將疤痕降到最低的。”

這番話,卻是有了委婉的勸說之意。

李大夫多少有些理解常笑的心思,柳玉熙為救常笑受如此重傷,常笑自然希望他好的越全越好,哪怕留下一道小傷口,常笑都會為此愧疚不安。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來治療柳玉熙的傷。

常笑低眉不語,也知道李大夫已經盡力,是自己鉆牛角尖了!

反倒是柳玉熙,緩緩轉過頭來,對常笑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男人留幾個疤很正常,我之前還嫌自己身上太幹凈了,這下可好,倒是能添幾分男人氣!”

常笑知他是怕自己愧疚,故而安慰自己,卻不好讓他在受傷患之苦的同時,還擔心自己,不免輕輕一笑,算是釋然了。又見他臉色不好,額頭,鼻子上更是出滿了細汗,唇色也蒼白幹裂,顯得分外虛弱,顯然是剛接了骨,給疼成這樣的。

常笑便上前,從旁的盤子裏拿起一塊消過毒的絲帕,給他仔細擦了臉上的汗珠,又對李大夫道:“爺爺,我來給他上藥吧!”

李大夫見她雖然收拾了一番,到底遭過火災,氣色也不是很好,有考慮到男女授受不親,不免開口道:“笑笑,你也受傷了,還是早些去休息,這裏就交給我吧!”

柳玉熙也道:“笑笑,不勞你了!”

常笑搖頭,語氣很堅持,“爺爺已經將玉熙的傷口清理幹凈了,只是上藥,又不費神,笑笑能行的!”

其實,上藥才是最費神的,尤其是這樣的傷,輕了重了都不好。

李大夫見她態度堅決,知道她想回報柳玉熙,又見她沒有大礙,平素作風也坦然,只得點頭,端起清理用的盆子出去了!

常笑坐在床邊,拿起裝藥的瓷盒,用手挖了一塊柔軟的白膏,輕聲道:“先擦臉吧!”

他的臉算是灼燒度最小的,只微微發紅,起了一點紅斑,擦藥後,根本不會留下疤痕。

柳玉熙配合地側仰起頭讓她擦藥,常笑一雙素手其實也被火燒傷了。她先前擦藥的時候,想要要來照顧柳玉熙,沾了一手藥膏也不方便,又見傷的不重,便沒有塗藥。現在,身上塗了藥膏的地方,還黏糊糊的。常笑的臉傷的也少,只塗了少部分的藥膏,吹了一陣涼風,現在已經幹了大半,不大看得出來。只感覺臉部濕潤,跟塗了乳液差不多,卻舒服得緊。

為火所傷,便要取涼藥來敷,且不宜過快幹卻,利於給傷口消炎降火。

藥膏一沾手,沁人的涼意便取代了焦灼的痛感。常笑便知道這藥膏是絕好的,至少對於天青醫館來說。常笑自己所用的也是這種,是李大夫在自己進房之前特意塞給她的。說是對灼傷療效奇好,就是太難配置,他自己也只有兩瓶。給了常笑一瓶,常笑可以理解,沒想到剩下的一瓶居然給柳玉熙了!

柳玉熙灼傷面積太大,一瓶下來,估計也就用的差不多了。常笑不禁感謝李大夫的用心,因著疼愛自己,對她的救命恩人也十分厚待。

常笑將藥膏一點點抹勻在柳玉熙的臉上,藥膏是白色的,抹開了卻是透明的,才抹完臉面,常笑便發現柳玉熙臉上的紅斑變淡了一點兒。

見此奇效,常笑比自己塗了還要高興,又挖了一塊大的,抹在他的背上。因著背上燒的比較嚴重,常笑便將動作放輕了,一點點將乳白色的藥膏揉開了,直到擦遍他背上的每一寸肌膚。

常笑作這件事情的時候,顯得出乎尋常的認真,不僅是職業的道德,更是對他的一種用心。

柳玉熙面色如常,眼底卻有一抹深思,她的用心細致,他自是感受到了,正因為如此,心裏不免有些嘆惋。

她不明白,自己之所以這樣做,只因為在他心裏,她是最重要的。只要她平安無事,什麽都是值得的。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她不需要愧疚,更不需要回報,乃至於覺得欠了他的。

擦完了背部,常笑便一路往下,擦到腰部,常笑掀開一點薄毯,柳玉熙便有些緊張,忍不住開口道:“笑笑,你幫我上了小腿上的傷便回去吧,剩下的可以叫李大夫來!”

從前,盡管兩人以兄妹相稱,好歹沒有血緣關系,如今,更是連名義上的關系都不存在了。孤男寡女,她雖說是為他上藥,太過親密了,也不好。她待字閨中,還與譚雅倫在交往,自己不想壞了她的名聲。

常笑一楞,她沒想過這麽做有什麽不妥,上輩子自己學西醫,也接觸過不少男病患的身體,就連裸體,上解剖課的時候也見得不少。只在腰臀上擦點兒藥膏,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常笑更沒往歪處想。此刻見柳玉熙提起,常笑才恍然想起,古代男人在這方面是比較保守的,他一個大男人能讓自己在他只蓋著一條毯子的情況下上藥,已經算是很開明了,這還得益於當初自己給他上藥的經歷。如今,要掀開他唯一的遮羞布,柳玉熙就耐不住了,男人,總有顧及顏面的時候。何況,他們男未婚,女未嫁的,更需要避著點兒嫌,他也是為自己考慮。

常笑沒有勉強他,自己倒是沒什麽,主要是怕柳玉熙難堪,為他留著點兒面子。

常笑在腰上抹了藥,便掠過臀部和大腿根,直接給他的小腿上藥。

這塊皮膚算是燒的最嚴重了,因著接骨,結出的焦痂都撕裂了,一部分已經凝成了血痂,一部分還在往外冒著血絲。

常笑才抹了一點兒藥膏上去,柳玉熙便顫了一下身體。

這傷藥對於未破的傷口,能緩解疼痛,對於破皮的傷口,還是有一定程度的刺激性,柳玉熙這塊皮肉可謂是完全裂開了,習慣了之前上藥的柔和,陡然這麽一刺激,柳玉熙的身體條件反射地一緊。

常笑停在原地,有些難以下手。若是換了常人,她未必如此顧忌,自當是怎麽好怎麽做,但此刻,她突然見不得他疼。

柳玉熙也就是突然疼痛的那一刻,有些不適應,很快,便放松了身體,見常笑停住了,不免回頭對她道:“笑笑,我沒事,你上藥吧!”

對方都這樣說了,常笑只想著早完早好,便咬著牙給他塗了藥。

抹完了腿上的傷口,柳玉熙這才對常笑道:“笑笑,時間不早了,你受了驚,又累了一晚上,早點去休息吧,剩下的,便讓李大夫或是阿保來給我上藥。”見常笑要說話,柳玉熙又道:“我知道你擔心我,想親手照顧我,你的心意我心領了,你這麽不眠不休地照顧我,我也擔心你。”

聞言,常笑一笑,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已經大半夜了,但是阿保和李大夫還等在廳子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兒,誰又能睡得著。

見常笑來了,兩人都看向常笑,常笑對李大夫道:“爺爺,勞您幸苦了一晚上,現在去休息吧!玉熙有的傷,我不方便上藥,便交給阿保了。我也回房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李大夫本就擔心常笑受了驚,還這麽勞累,怕她的身體扛不住,這才不肯去睡,此刻聽她肯去休息,總算安了心,便點頭同意了。阿保對於幫柳玉熙上藥,自是沒有異議,只是顯得有點兒局促。

柳玉熙給他的感覺,太有距離感,一開始不理人的時候,他簡直不敢上前跟他說話。後來,他眼睛覆明,性子總算溫和了一些,但是,在阿保眼裏,依舊覺得對方高不可攀。雖然柳玉熙穿的是和他一樣的粗衣麻服,住的是同一個貧民屋檐,但是,對方天人一般的長相,以及那種無意中流露出來的,堪比貴公子的氣質,都讓他望塵莫及,乃至於自慚形穢。所以,平素阿保和柳玉熙基本不說話,就算遇見了,柳玉熙僅是點頭致意,阿保也就傻傻地笑一笑。柳玉熙不擺架子,甚至是拿平等的目光看待阿保,但是他的經歷,以及他內斂的個性,導致他無法和任何人都相談甚歡,這一點阿保卻是理解的。

阿保去給柳玉熙上藥的時候,柳玉熙也不吃驚,只是從容地讓他上藥。

阿保挖了一坨藥膏,都不知道如何下手,還是柳玉熙催促了,他才閉著眼睛抹了上去。

因為緊張,阿保下手有些不知輕重,柳玉熙皺眉,卻沒有說話。

阿保來之前,柳玉熙把自己能上藥的地方都塗了藥膏。只有極少的幾個部分,柳玉熙自己勾不著,才需要阿保幫忙。柳玉熙的個性,獨立而要強,自己能做的事情,他一般不麻煩別人。

好不容易上完了藥,阿保也出了一身熱汗,不是累,而是給緊張的,慌慌忙忙地收拾好東西,然後又慌慌忙忙地出去了。

阿保看柳玉熙,就是看神仙一樣的感覺,總覺得自己離他太近,都像是褻瀆了他。而且,他身上有種氣,讓他不自覺地生出敬仰之感,他說不明白,隱約覺得,那是一種貴氣,跟他們這種默默無聞的老百姓是不同的。

柳玉熙見他出門的時候,磕到門檻,險些還絆了一跤,還疑惑地皺了皺眉,暗忖,是不是自己平時太嚴肅了,所以,阿保才這麽怕自己……

與此同時,項府,項月又在閨房裏狂砸東西,這一次,比上次更嚴重,幾乎把屋子裏能摔的都摔了!

小蓮還是蹲在地上默默地撿著東西,先將那些能傷人的碎瓷給撿幹凈了,扔到一旁的盆子裏,再撿那些無關緊要的,等項月發完了脾氣,她也就撿的差不多了。而後再用掃帚掃一掃碎屑,基本上就能清理幹凈了。這樣,等老爺來的時候,也不至於臉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項月每次見小蓮撿東西,都覺得火上澆油一般,有的人在氣頭上,對方越是忍氣吞聲,她便越想折磨。

腳邊也沒有什麽厲害的東西可以踢,項月就拿起桌上的一杯茶,連茶帶杯地一起朝小蓮摔了過去。

茶杯砸中小蓮的手臂,又滾落在地上,茶水灑了小蓮一身,好歹茶水不熱,小蓮沒覺得燙,只是砸中的那塊地方有點疼,隔著衣服,小蓮也看不出傷口,只覺得肯定是青了!

雖如此,習慣忍氣吞聲的小蓮連吭都沒有吭一聲,只是擡起眼睛,可憐巴巴地看了項月一眼,而後拾起掉在地上的茶杯和茶蓋,一起放進了裝垃圾的盆子裏。

項月還想拿東西再扔,但是桌上的最後一只茶杯也給她扔完了,便冷哼一聲,坐在了旁的圓凳上,大口地喘氣,想來摔了半個時辰,手也酸了,人也有點兒乏了。

但她的怒氣還沒消,眼裏盛滿了怒火,語氣恨恨,“這麽大的火都燒不死她,李常笑,還真是福大命大啊!本小姐就不信,她的運氣能一直這麽好!”

這話說的嘲諷,又咬牙切齒,帶著一種極致的恨意。

人是她派去殺的,她自然也派了人去盯梢,李常笑被救出來沒多久,消息就傳到了項月耳朵裏。這事兒,她花了不少心思,自以為萬無一失,就在家裏等著李常笑身死的好消息。哪怕是燒殘了她,缺胳膊短腿,或是毀了容貌也好。誰知,對方不但沒死,連一點兒重傷也沒有,如何讓她不生氣。

小蓮以為項月還想再幹一回,心裏不免忐忑,小聲道:“小姐,這事兒咱們已經做得夠冒險了,你可千萬不要再來了!這要被抓住了,就算是小姐你,蓄意殺人,也難以脫身啊!”

聞言,項月狠狠皺眉,睨著小蓮道:“你懂什麽,我要做事,自然是想辦法幹穩妥了,萬不會留下什麽蛛絲馬跡!”

話音未落,門口便有一人接口,“你要做什麽事?”

就見一位身穿深綠錦衣的中年男子推門走了進來,相貌與項月有三份相似,眉宇間卻透著一股子奸猾氣,此人正是項月之父,項光。

項光見了滿地的狼藉,眉頭就是一皺,對項月道:“月月,你又因什麽事發脾氣了?方才,又說要幹什麽事?”說出這番話,項光卻是有些無奈又頭疼。

他這個女兒,也不知道是遭了什麽孽,十三歲那年她離家出走,回來後就變了。那時,他本要好好責罰她一下,讓她不知輕重,離家出走。可急壞了他,把萊州城翻遍了,也沒找著她的影子。城裏人還道是出了大案子,尋通緝犯,誰人知道,是他項太守的掌上明珠離家出走了!

誰知她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吃不喝,把自己的怒氣都消磨光了,在屋子外面好話說盡了,她硬是不肯出來,正要砸門的時候,她出來了,整個人卻瘦了一大圈。自己懷疑她在外面受了委屈,想替她出頭,她卻什麽也不說。先前都鬧絕食了,自己也不敢逼她,直到一個月後,她主動告訴自己,說是在外面輕信他人,差點兒讓人賣了,心裏很受打擊,故而才如此。

自己也就信了,誰知,她此後性情大變,平時倒是沒什麽,一有不順心的事情,就大發脾氣,尤其喜歡摔東西。有一次,自己也就是說她兩句,她二話不說就要走,他又是個愛女如命的人,出走一次,就變成這樣,再走一次,他如何放心。家裏也不差這點兒錢,也就由著她去了。

項月微微皺眉,仔細看了項光的神色,確定他沒聽到什麽要緊事,便隨意道:“沒什麽,就是我最近去譚府,雅倫哥哥都不肯見我,我心裏煩,就想做點什麽討他的歡心!”

聞言,項光嘆了口氣,避開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走到項月身邊的凳子上坐下,勸道:“月月,雖說我們項家和譚家在你爺爺那輩就約定了你們的婚事。事到如今,你爺爺過世許久,我又帶著你背井離鄉多年,難保這事兒不發生變化。為父也拜訪了兩次譚府,在朝中更是時常跟譚太尉打交道。譚夫人跟你母親是好友,她也很喜歡你,看得出來,她是讚成這件婚事的。但是,譚太尉在這件事情上,卻有點兒保守,既看夫人的意思,也看兒子的意思。主要是譚家公子雅倫,我看他好像不太喜歡你,我聽說,他還跟一個貧民女子糾纏不清,可見一顆心不在你心上,你去了,他也是愛理不理。沒成親,他就這樣對你,這要是你嫁過去了,為父也不在你身邊,無法時時刻刻都關照你,你要是受了委屈,為父心疼你啊!”

聞言,項月便看向項光,“爹爹是什麽意思?”

項光便道:“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還是要有感情,譚雅倫對你不好,你嫁過去怎麽能幸福?就算有譚夫人為你做主,讓你不至於讓外人的看輕,但若是譚雅倫在閨中欺負你,她為人母,這些事情,總不好管吧?退一步說,她就算能管,一個是她兒子,一個是她兒媳,譚夫人難不成處處幫著你,而讓自己的受委屈兒子?未免說不過去!為父的意思是,這件婚事,你是不是要再考慮一下?”

聞言,項月瞬間變了臉色,猛地站起身,尖聲道:“爹爹,我跟你明說了吧,我就是喜歡譚雅倫,從小就喜歡。不管他喜不喜歡我,我都要嫁給他。你要是敢退了這樁婚事,不管你是不是為我著想,我都死給你看!”說到最後,項月幾乎是吼出來的,眼裏滿是刺人的尖銳,帶著一種極端和憤怒,讓人看出她不是在開玩笑。

項月雖然任性,且不好管束,但是有一點,項光還是知道的,那就是說到做到,這倔脾氣,讓他無奈又害怕。此刻,聽她這麽一說,項光心裏一緊,唯恐她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忙不疊站起身,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月月,你別激動,為父只是問問你的意思,沒有說要退了這門婚事。既然你那麽想嫁給譚雅倫,那就嫁,為父一定讓你風風光光地嫁。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啊!你娘去得早,我就你這麽一個寶貝女兒,你要是出個好歹,叫為父怎麽活!”說到最後,好不心酸,倒是真心疼愛這個女兒。

見此,項月也緩和了臉色,轉而撲入項光的懷裏,低聲道:“是月月錯了,不該向爹爹發脾氣,爹爹可要說話算話,一定要力促我和雅倫哥哥的婚事!”

項光連連答應,兩人又說了會兒話,項光吩咐小蓮趕緊收拾屋子,再伺候小姐休息,便離去了!

項光走後,項月望著滿地的狼藉,笑的一臉毒辣,“李常笑,這事兒,還沒完!”

第二日,常笑早早地起來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柳玉熙。

柳玉熙早就醒了,只是他傷了腿,不能動,只能躺在床上。

平素柳玉熙起很早看書,常笑也是知道的,生物鐘一旦形成,便成了一種習慣。常笑猜他早就醒了,故而端著盆子伺候他洗漱。

誰知,柳玉熙卻堅持要自己來,常笑無法,只得將乘了鹽水的杯子遞給他,讓他漱了口,又端著盆子,讓他自己洗臉。

常笑發現,柳玉熙就算在做洗臉刷牙這樣的小事,動作也是不緩不慢,極其優雅,絲毫不損氣質。常笑想,這樣的涵養,只有大家庭裏,才能養出來吧!偏生,他住的是貧民窟,穿的是貧民衣,吃的是貧民食,過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也許,有的人天生就有這種氣質呢,所謂的貧窮貴公子,即便如此吧!

常笑昨晚上便將自己身上洗幹凈了,也將燒焦的部分頭發給剪掉了,雖然頭發短了一點,綁起來,也不明顯。但是,柳玉熙傷的太重,不宜在水裏浸泡,便只能擦身,因著昨日太過匆忙,沒來得及給他打理頭發。他的頭發依然一團糟,燒焦的部分便黏膠在一起,看起來跟個變形的鳥窩似的,配上他那張臉,真的是很不協調。

常笑是個愛幹凈的人,別人怎麽樣她不管,但是熟識的人,邋遢了她卻有點兒受不了。條件不允許,她倒也不講究,若是條件允許,她勢必要將對方收拾得幹幹凈凈的。再說了,誰臟著又能舒服呢?她看柳玉熙,平時粗衣麻服地穿著,卻打理得很幹凈,就連屋子裏也是一塵不染,可見也是個愛幹凈的人。頭發亂成這樣,他想必也是很難受的,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猶如她剛開始認識他的時候。

常笑沒說什麽,卻是主動端來一盆熱水,給他洗頭。

柳玉熙有些詫異,卻沒有拒絕,只是輕輕揚起唇角。

畢竟,常笑照顧過他一段日子,有的事,她習慣了,他也習慣了!

常笑用皂角在手上抹勻了,再給他揉頭發,這種事做的多了,常笑也學著做些花樣,想著自己在現代,理發師怎麽給自己洗頭,手上也如數動作,配合著獨創的按摩技巧,一邊問道:“怎麽樣,是不是很舒服?”

時至今日,常笑和柳玉熙已經不像當初認識的時候那樣拘謹了,彼此都很隨意,甚至能開玩笑。

柳玉熙一笑,輕輕點了點頭,“笑笑是從哪裏學的?”

柳玉熙倒真的有些好奇,自己離開的這一年裏,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她不但性情大變,連喜好以至於擅長的東西都變了,撇去長相不說,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

自己想不明白,也只能將她歸於在祁家受了刺激,失去記憶,乃至於性情大變,不然,又能怎麽想呢!畢竟,祁家少夫人瘋了事情,在西秦是人盡皆知,自己當時在軍中聽說了,急得好幾天合不了眼。可是,他也清楚,他沒有權勢地位,就算回京了,也於事無補。後來倒是回京了,聽到的卻是她失蹤的消息,他當時雙目失明,又落入人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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