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受到父親的影響齊明哲從小就比同齡人更懂事，他的心智計謀多少還是受到父親的浸染。不過後來楚心玥改變了他，從他決定離開齊家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他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模樣了。

在外漂泊的一些日子倒也讓他更灑脫更喜歡這樣沒有紛爭的生活，其實他覺得就連楚心玥這樣的姑娘也應該是要過這樣的生活才對，無憂無慮，沒有爭鬥。但是楚心玥偏偏不喜歡他，也不願意跟他浪跡天涯，她心裏始終只有一個浸染在官場的沈子瑜。

齊明哲想過放手，想過祝福。甚至他也知道也許相比之下讓楚心玥留在自己喜歡的人的身邊於她更好吧，但是現在他卻突然不這樣想了，陳茗找他聊天的時候他就開始苦惱了，而當看到沈子瑜又根本沒有足夠的能力去處理三個人之間的關系的時候，他便更加確定自己的心思了。

在這個世上，他一直覺得他對楚心玥的愛從來不比沈子瑜給的少或淺，相反，也許他比沈子瑜更多。因為他願意為楚心玥放棄一切，甚至一輩子只守護在她一個身邊，但是沈子瑜呢？

無論沈子瑜心裏是怎麽想的，但他的高貴的身份就已然決定了他不可能一輩子只守著楚心玥一個人。

齊明哲想到楚心玥以後的日子，也許會因沈子瑜而受到傷害，也許會難過會哭泣他便覺得心中揪痛不已。他愛她，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在走之前做一些什麽，來防止她可能會遭受到的傷害。

城西有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春日裏河中游玩的少男少女最多，大家泛舟湖上，或彈曲或唱歌或煮酒或烹茶十分有趣，以前齊明哲在沒事的時候也喜歡來這條河邊租條華麗的小船，約上兩三個酒肉朋友，隨舟隨行，聊慰天日。

不過現在已過了繁華的春天，夏日裏陽光微毒，泛舟的人也漸漸少了，但由於蓮荷燦爛，舟上大多有遮陽頂篷，很多貴族子弟還是喜歡約著喜歡的姑娘來這裏，女孩子家嘛總是喜歡采采蓮，看看景什麽的。

齊明哲今天也租了一條帶頂篷的紅帷布華麗小船，他親自煮了茶任茶香裊裊在岸邊飄散。船還沒有下水，因為他約了朋友，當然了，這個朋友可不是他曾經那些酒肉朋友，那些人自齊家倒臺後就再也沒有聯絡過了，自然齊明哲也不敢去聯絡。

如今整個京都裏，他敢相約的除了楚心玥其實也就沈子瑜了。

齊明哲仍猶記得和沈子瑜初次相識見面的時候才十來歲的樣子，那並不是他第一次去沈王府，但以前每每去總是母親帶著跟大夫人接觸，極少在其他庭院游玩，但那一次大人們因為有重要的事要相商便讓他獨自到花園玩去了。

沈子瑜捧著一本書一臉嚴肅的坐在花園亭子裏，齊明哲立在亭子外面看到他的那一刻便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感覺面前這個少年跟自己有一些相似之處，比如齊明哲能明顯的從沈子瑜的眼中看出沈子瑜並不喜歡他時下的生活方式，甚至沈子瑜也不喜歡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齊明哲。

總之，那個時候的沈子瑜對沈王府的一切都透露著一股子不滿和不喜歡，這跟齊明哲在沈王府見過的另一個小主子沈宏才大相徑庭，他倒是從來不知道沈王府裏什麽時候竟還有這樣一號人物，一個跟他一樣從小雙眼就蒙上了一層陰郁的人。

大抵是因為兩個人都很能體會那種對現實不滿和從來不笑的感覺吧，他們倒是很快就成了朋友，而且他們後來成了最好的棋友。

他們在一起消遣的時光大多都是在一起聊棋下棋，不過齊明哲總是會棋差一招輸給沈子瑜，齊明哲堪堪記得，至今為止他也並沒有贏過沈子瑜多少回。對於這一點齊明哲是真正佩服他的。

但後來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他跟沈子瑜的關系就慢慢變僵了，以前齊明哲一直覺得是因為齊家的陰謀，因為對於這一點齊明哲從跟沈子瑜成為朋友那天起就知道他們遲早是要分道揚鑣的。

但現在，就在此刻，齊明哲坐在船內端著那紫砂小杯輕嘗熱茶的時候，他突然才意識到，他跟沈子瑜的關系會變僵變奇怪，跟齊家的陰謀沒多大關系，甚至跟十八年的事情也沒多大關系。

讓他們真正變成今天這樣的，是楚心玥。

從他們同時喜歡上那個姑娘的那天起，也許就註定了今天的一切。齊明哲微微一笑，倒不知為何這猛的想起那麽多前塵往事心中竟然平靜如水，絲毫沒有波瀾。

“真是想不到你竟然會主動約我。”沈子瑜挑簾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齊明哲的小桌面前規矩的擺放著一副圍棋。

他躋身坐到齊明哲的對面，齊明哲揚手招呼船家開船，於是小船便晃悠悠的下到了水裏一路向著那蓮茶深處而去。

今天的太陽倒還不算太毒辣，蓮荷深處裏有好些人也在游湖，一進入湖心那些悠揚的可聞可不聞的絲竹聲便飄進了耳裏，還有一些船上斷斷續續傳來歌女動聽的歌聲。

齊明哲給沈子瑜倒了一杯熱茶，笑道：“因為不久就要離開了，在走之前還是想再跟你下一局，也許……這是最後一局了。”

看著齊明哲擺開棋局，沈子瑜楞了一下，他說最後一局的意思是這次走了從今往後都不會再回來的意思嗎？沈子瑜本來應該這個而開心的，因為齊明哲走了，以後再不會有人纏著楚心玥，他也不必瞎擔心了。

但是沈子瑜卻發現，他並沒有想象中那麽興奮。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有沒有想過去哪裏？”

他和齊明哲的關系從來沒有過於親密，那是因為齊家的關系；不過卻也並沒有過於疏遠，只要是坐在棋局前，兩人向來都是無話不談的。這種微妙的關系一直保持到齊家反叛，沈子瑜內心深處其實還是當齊明哲是朋友的。

特別是在看到齊明哲突然性格轉變了這麽多的時候，當然，那不包括齊明哲離楚心玥太近的時候。

齊明哲毫不客氣的先落了子，搖頭道：“沒有，也不想去想，天下這麽大隨走隨游吧，相信總有可以棲身的地方。”

“需要我資助什麽嗎？”沈子瑜又問，他很清楚齊家失勢齊明哲身上的體己應該也不多了吧。

齊明哲哈哈一笑，道：“沈子瑜，你不會以為我是那種連自己都養不活的人吧？”

沈子瑜跟隨落下一子，也苦笑了一下：“看來倒是我多慮了，那……你有跟心玥說嗎？”

齊明哲看著沈子瑜，目光微閃，道：“跟你辭行之後自會跟她說的。”

沈子瑜看著棋局之上，雖然此時棋局才剛剛開始，但兩人的一些優勢劣勢已然漸漸顯露，他突然想起之前齊明哲在沈王府跟楚心玥表白想讓她隨自己一起離開的事情，他皺了一下眉：“那為何今天不一起約她過來？”

其實這句話是句廢話，沈子瑜心裏很清楚，齊明哲這麽做的原因還不是想單獨跟楚心玥說，但是沈子瑜怎麽可能會讓他再去跟楚心玥告辭，萬一他再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可怎麽好？

就在齊明哲剛想說話之時，沈子瑜又道：“不如我替你跟她說吧，免得她難受。”

這可真是好心啊！齊明哲忍不住心中一陣冷笑，但隨之他卻道：“今天可不是來跟你聊分別的，提及心玥，我倒還真有另一件事想問你呢。”

沈子瑜輕輕落下一子擡起頭看向齊明哲，齊明哲啜了一口茶道：“你如今可是貴為王爺了，我可是知道自你成為王爺開始給你說親的媒人都快踏爛沈王府的門檻了。”

“雖然你一直以老太君剛過世想緩一兩年為由堵著那些人的嘴，但也不可否認你現在可是所有京都貴女們心中的心儀首選，而且想巴結你的大臣也不在少數吧，你有什麽想法？”

沈子瑜倒是沒想到他竟然會突然想到問這個，不禁打趣：“你關心我的終身大事？”

“咱們不是好朋友嘛。”

沈子瑜笑了：“那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會對那些庸脂俗粉感興趣吧。”

“也是，你沈子瑜的要求那麽高，要你娶一個不相熟的女子為妻怕是比登天還難。”齊明哲緊跟著落子，目光卻是淡淡地，“不過想娶一個身份過得去又跟自己比較熟識的姑娘在這貴女之中於你而言也沒幾個吧。”

沈子瑜眉頭輕皺：“你應該比任何人都知道我的心意，可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仔細的算過了，似乎也只有陳茗跟楚心玥。”齊明哲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沈子瑜楞了一下，他手裏輕輕撚著那顆白子，目光一怔不怔的盯著齊明哲，那模樣似乎是想把齊明哲臉上給看出一個窟窿來才罷休。不過齊明哲倒是毫不介意的回視著他，對沈子瑜像要吃人似的目光全無知覺一般。

“啪。”沈子瑜重重落下一子，然後道：“你輸了。”

齊明哲淡淡一笑：“這才第一局，今天的日頭可長著呢，咱們還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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