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樹很大，波風如浪吹得樹冠繁葉悉悉索索的作響，樹冠低垂，即使是站在樹下伸手也能很輕松的觸及到樹葉，那滿眼的青綠葉郁郁蔥蔥十分的養眼。比起那百花競艷的花園這一棵樹成景的風茂別有另一番風致，樹下的落葉即使每天掃也並掃不幹凈，但有幾片落葉的地上反而讓人覺得更自然完美。

兩只白色蝴蝶停在石雕長凳之上，微微顫動的翅膀像一片被風吹得搖曳不堪的小紙片，輕薄而透明。

午後的陽光帶著灼人背的暖意灑了這個小庭院一院子，不過立在樹下可感覺不到什麽熱氣的，陽光都被榕樹樹葉遮擋住了，只有一束束光線從樹葉的縫隙之間斑駁的射下來，零落分散，卻別有一種趣味。

有一束光線照在楚心玥的肩膀和耳邊，襯得她臉頰皮膚越發的光嫩白晳，翡翠玉的淚眼狀耳環隨風輕晃，給她添了一分別樣的嫵媚風情。齊明哲一時看得怔楞，不知道是陽光的作用還是自己真的太久不曾再見過她，竟覺得她比從前更美了幾分，讓他出神不已。

“最近過得好嗎？”齊明哲開口聲音是溫和輕淡，竟然不讓楚心玥感覺自己和從前一樣總愛調戲於她。

楚心玥卻一直和他維持著兩步的距離，規矩的立在樹下，點了點頭道：“多謝齊少爺關心，一切都好。”

好吧，齊明哲承認自己確實是問了一句廢話而已，可是自己不親耳確認的話又總是不放心，即使知道她可能跟在沈子瑜身邊哪怕是吃苦也甘之如飴。

“齊少爺若是沒其他事婢子就先行告退了。”楚心玥輕施一禮便要從他身旁錯身而過。

“心玥。”齊明哲卻突然伸手拉住了她那寬長的衣袖，其實出手那一刻他是想拉住她的手的，但是轉念又怕她對自己更加不滿他才只拉了她的衣袖。在她回身的時候他已經放了手，輕笑道，“我有事想跟你說。”

而此時不遠處的垂花拱門邊上，茂盛藤蔓爬了一整面墻，正好今天又穿的是青綠色衣袍的沈子瑜立在那裏，雖然隔榕樹那邊有好幾米的距離，但他豎著耳朵還是能清晰分辨他們說的話。

他可是好不容易找著一個去如廁的借口才擺脫了陳茗，就是因為看到楚心玥一走齊明哲也跟著出來了，一直以來楚心玥都心大的不明白齊明哲的心思，但是沈子瑜卻是清楚的，他可不會給齊明哲任何接近楚心玥的機會。

不過，他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沖出去，也是因為齊明哲似乎真的跟以前變了不少，沒有像從前那般一見著楚心玥就嘻皮笑臉的說什麽好巧啊有緣啊之類的調戲之言；也沒有再對著楚心玥上下其手不規不矩。

其實對於齊明哲這些微妙的變化楚心玥在飯桌上時就發覺了，到現在跟他說了幾句話之後她的感覺就越發明顯了。這個男子比以前變得更回溫順而有禮，眉眼間絲毫沒有紈絝不羈的模樣了。

對於這樣的齊明哲楚心玥倒是不排斥，她立在當下面對著他等著他說話，只聽他道：“這段時間我思考了很多問題，我有些開始厭倦現在的生活狀態了。”

其實也是在無數次看到沈子瑜跟楚心玥同進同出一臉幸福時齊明哲才有所思考的，他默然回家閉門不出了很久，因為他知道如果他出來，指不定又會在哪條街哪個攤販面前看見那兩人歡笑的身影。

他費盡心機也走不走楚心玥的世界，所以他有些累了，而每每自己的父親對著自己大加斥責說自己不如從前盡心為家族之時，他更累，他知道他的心已經被楚心玥盤踞了再也裝不下其他的事，所以，他想到了逃，逃出這個牢籠，逃出這個讓他不開心的世界。

但是，在想到逃避的時候他還是舍不下楚心玥。

雖然這時候齊家家主一心撲在跟沈王爺謀劃大局之事上，已經完全不再在乎楚心玥的死活了，這或許也是一件好事，至少齊明哲解脫了，不用再夾在中間為難。但要他真的放棄楚心玥一個人離開他還是有些不願意的，所以他想做最後的一次努力，哪怕只是得一個狠心的拒絕他也不想什麽都不做的離開。

不過，齊明哲說出這第一句話的時候楚心玥倒很是驚訝，這淡漠又幽深的口氣實在不像她認識的齊明哲。

齊明哲聳了聳肩道：“我想去一次遠方，也許是天涯也許是海角，無論哪裏，總之是能讓這顆心有所安放的地方吧。”

楚心玥又楞住了，齊明哲這言外之意是要去浪跡天涯再不回來了嗎，齊家他不要了，權利也不要了？

看到楚心玥驚訝的神色齊明哲笑道：“你是第一個知道我這個計劃的人，心玥其實這麽久以來對於我的心意你應該是知道的吧，雖然我一直不明白我們之間究竟隔閡著什麽，讓你總是將我的好的意看作是別有心計拒之千裏，也許是因為大夫人，也許是因為齊家，也許……就僅僅只是因為我。”

“不過，我今天來跟你說這些，我還是想說，我的心一直如始從沒有變過。如果你願意的話，給我一個機會跟我一起走，我保證帶你去一個沒有任何紛爭和煩惱的地方，就我們兩個。”

齊明哲的聲音輕輕柔柔，彬彬溫和，就好像春風撫上你臉帶來的感覺，又好像在寒冬臘月看見紅梅盛開的美好。

齊明哲曾想象過無數自己將這段話告訴楚心玥時的情境，也想象過她可能出現的無數種反應。甚至這段話他在自己心裏琢磨演練了無數遍，但真正說出來的時候他驚訝於自己沒有舌頭打結，但毫不出意外的，他把話說得雜亂無章。

說完之後他都又在想自己有沒有說漏什麽，會不會讓楚心玥真正領會到自己想表達的意願。畢竟這可算是相識這麽久以來自己第一次比較正式的一個告白吧，他的心無比緊張，心臟好像是戰場上的戰鼓正擂得響聲轟天。

不過他盡可能保持微笑讓自己看上去沒有任何的異樣。

其實跟他一樣緊張的還有不遠外拱門後立著的綠衣少年，沈子瑜在聽到齊明哲說出那段話的時候便已然握緊了手，手裏抓住兩片藤葉，他抓得死死，額頭上突暴起的青筋一根一根無比明顯。

他扭動腳步想沖過去打斷那一切，齊明哲竟然想帶楚心玥走，體想。

可是，他又停住了。對於這件事做決定應該是楚心玥自己才對，自己有什麽資格沖出去莫名其妙帶走她呢，自齊明哲尚且有膽子先於自己表白了，可自己呢，迄今為止還沒有跟楚心玥說過那樣溫柔的話。

而且……沈子瑜咬了咬牙又重新在拱門後站定，他仰天呼了口氣，莫名的，他也很想知道楚心玥會怎麽回答齊明哲。

而楚心玥早就整個的呆住了，她確實從沒有想過齊明哲竟還對她藏著這樣的心思，她一直都以為齊明哲是無條件站在大夫人那一邊的，接近自己也不過是想方設法想要做大夫人的內應罷了。

齊明哲的話一時讓她所適從，她楞在原地瞪大了雙眼就這麽呆呆的看著齊明哲，忘了臉紅，忘了心跳，忘了時間，忘了那飄乎眼前的落葉。

看楚心玥的樣子顯然是被自己突然的話給嚇到了，他笑了笑道：“你不用急著現在就給我答案，我願意等，等你想好的那一天，那……今天……我就先走了。”

齊明哲轉身，一陣大風忽起，吹得二人衣袍翻飛發出獵獵聲響。楚心玥像是猛然被吹醒了一般，她大聲道：“不不用了。”

齊明哲一怔，轉頭看著她。

她定了定心神，一板正經地道：“齊少爺，很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心裏已經有人了，而且即使沒有從前那些事，我都不會也不想跟齊家任何人有牽連的。”

十八年的事關於自己的父親若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雖然可以不再計較齊明哲的一切，但是對於齊家她是不可能釋懷的。

楚心玥話裏的意思齊明哲也聽懂了，他怔了怔，眼神裏無法閃過沒落。

楚心玥又笑道：“不過齊少爺能忽然有些開明的心思倒是不錯的，畢竟有時候夜路走多了總會闖見鬼的，你也好，齊家也好，回頭是岸才是正理，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對於她會拒絕其實早就在齊明哲的預料之中了，看來十八年前那些事終究是沒能瞞過她去，也罷也罷。

楚心玥對著齊明哲輕施一禮這才真正的離開了，齊明哲沒有再攔她，畢竟，如今再攔她已然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而另一邊聽到楚心玥堅決的心意時，沈子瑜也終於松了口氣，眉眼裏無端的露出些笑意了，真是可笑自己剛才竟然有一瞬的懷疑害怕楚心玥會離自己而去。

而齊明哲也沒有再在沈王府待太久，他一個人失落落的回到了齊家，而剛一回到自己屋裏便被齊家家主叫到了他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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