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瑜其實倒不是第一次到這山上看日出了，在楚心玥沒來的幾日裏他曾一個人來過一兩回，這裏的美他領略過，所以才迫不及待也想帶著她來感受一番。

看著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天邊初初露出小半個腦袋的火紅太陽，她看得津津有味十分有神，那認真的模樣顯然是被日出給勾了魂去，沈子瑜也不打擾她就這麽靜靜的坐在她身邊端詳著她。

這世上恐怕再沒有這樣美好的事了。你眺望著遠方，我凝望著你的側臉。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有意義，都讓人銘刻在心。

山腳下因旱情變得有幾分荒蕪蒼涼的城鎮不知何時被一大片山氣霧霾給遮擋了，層層裊裊的雲海之中，只有那些稍高的建築物還能露出一個尖兒來，若隱若現。而天邊那半個紅日像繪畫大師手下朱紅赤筆描繪出的一個半大紅餅，你只感覺它紅得異樣，卻分毫不覺得有半點溫度。

天空漸漸變得清朗起來，山上水氣隨著散盡，繞著慢慢升升起的太陽雲蒸霞蔚美不勝收。四周開始不知從哪裏傳來了悅耳動聽的鳥鳴之音，像是在這空靈的山坡之上奏響了日出的樂章，楚心玥看著太陽就這樣升上了半空，慢慢將山腳的霧氣一點點除盡，露出裏面的城鎮來。

她閉上眼睛，她似乎聽到了大山呼吸的聲音，鳥兒歡快的歌唱，還有山腳人家晨起的聲音。世界突然由靜變鬧，一天的繁忙開始了。

“這可是在京城之中看不到的景象呢，美吧。”沈子瑜笑道。

楚心玥點頭，由心的感嘆：“是啊，很美。”

“太陽終於從天際線中跳了出來，躍出雲層露出了它真實的面目。”沈子瑜微微一笑，他望著那輪圓日目光閃爍地道，“雖然這破出雲層需要極漫長的時間，但也正是因為這樣黑夜才有了等待光明的期許，而無論等多久，世界終將被陽光一掃陰霾變得明亮溫暖起來。”

這一回換楚心玥呆呆看看著沈子瑜了，從沈子瑜的雙眼裏楚心玥看到了那跳動的火苗，好像有什麽東西壓抑在那雙眼之內就快要迸射而出，那是比陽光更加刺目的東西，是他的期許，是他的抱負。

從昨晚開始，他便一直說了好些莫名其妙借物喻己的話，楚心玥知道他向來是一個有主見的人，也知道他心裏肯定有了打算，但無論這打算和期待是什麽她都無所謂，因為她會毫無保留的站在他這一邊，一直陪著他到最後。

但是剛才那一席話，楚心玥似乎漸漸聽懂了沈子瑜的心聲，知道了他真正想做的事情。楚心玥心內如鼓擊般有些緊張的跳動著，因為這樣的想法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那太過大膽了。

沈子瑜扭頭看她道：“心玥，你知道嘛，我已經不會再為了報仇而一味的去追尋什麽權利了，我終於知道那不是我走的路。這幾天看盡旱情給百姓帶來的苦痛，也看盡了百官為自己之生存而表現的醜惡面目，我想要真正的改變這一切。”

楚心玥心跳越發的快了，她靜靜坐他身旁就這麽聽著。

他繼續說道：“你看那太陽是多麽的無私，即使黑夜阻止了它的前行不讓它在這世上照耀，但它仍不放棄，它打破黑夜給世界帶來光明和溫暖。它無私的將自己這一切奉獻給天下萬物，不問結果，也不回取，就這麽默默散發著光和熱。”

“萬物都敬仰它，需要它。你看那山川河流，你看那花草林木……無不需要陽光的照耀才能生生不息。”沈子瑜越說越發的激動感慨，他眼中跳躍著的那團火焰也跟著越來越濃，越來越大，他道，“心玥，我也想做一個像這太陽一樣的人，你說我會做到嗎，我能做到嗎？”

楚心玥似乎感覺到他們之間空氣的微妙流動，她看到他眼中倒映著星河爛漫，那是她從未見過的世外桃源，那麽美，那麽美。

沒想到沈子瑜竟有如此大的理想抱負，她笑了笑，雖然她驚訝但縱他志在天下，胸懷四方，她一樣陪他去闖。

“你一定能做到的，我相信你。”楚心玥緊握住他的手道，“世子爺，如果是這樣，我想一直做你身旁那一朵不起眼甚至像透明了的白雲，可以嗎？”

他的志向那麽遠大寬宏，她雖然相信無論多久他都會做到，但她也怕真到了那一天，她就再也沒有機會沒有資格再待在他身邊了。

他反手將她握住，笑道：“當然，若真到那一天，我要你……絕不只是一朵白雲而已。”

沈子瑜把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之上，兩人中間正好隔著天邊那輪剛升起的太陽，他笑望著她，她也笑看著他，就這樣相視著，似乎世界都在美妙的鳥兒歌聲中停止了前進一般。

……

回到住處，沈子瑜在院子天井裏四處張望了一下，見確實四周沒有人這才朝著門口招了招手。楚心玥伸了伸頭這才躡手躡腳的走進了院子，沈子瑜皇上這一行幾乎沒有女子，雖然把楚心玥留下了，但若是讓皇上知道自己的丫鬟莫名跑了來總是招人懷疑的。

所以回到屋中沈子瑜拿了一套灰色的侍衛衣裝給楚心玥，他交待她：“待在這裏你只能暫時女扮男妝扮成侍衛，而且因為房間都是分配好了你，你就委屈以我貼身侍衛的身份跟我擠一個屋子吧。”

楚心玥雙手接過衣服掃眼打量了一下沈子瑜這屋子，進門正廳，左右都有副屋，左邊是沈子瑜現在住的房間，右邊好像是一個休息的睡榻所在，大抵自己就住在那裏吧，雖然在一間屋中，但隔著一廳也沒什麽不好的。

她點了點頭，道：“那我先去把衣服換好。”

說著楚心玥拿著衣服進了右邊的副屋，又入了那梅花畫屏風後，一件一件除了自己身上的女裝，穿上了那套輕盔甲束腰，灰色單上衣和灰色單下褲的侍衛裝。

侍衛裝很簡單，一向的灰色，腰間的束腰是黑色。楚心玥將自己滿頭秀發束於腦頂紮成一個簡單的發髻，看看自己幹凈利落的一身不再如女兒家般滿頭滿身的飾品，倒也別樣輕松不少。

楚心玥穿好挑開屋簾走出來時，沈子瑜正在桌上放著筷子，楚心玥看過去，那桌上正放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稀粥和兩個大饅頭。

聽到珠簾輕響，沈子瑜轉過頭來看向她，一瞬時他手中筷子滑落怔住了。眼前的少年郎雖然有些羞澀的半低著頭像其英氣逼人讓人不能直視，幹凈不著半點胭脂的臉上，白滑而凈透，用種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感覺。

沒想到她男裝如此的英姿颯爽，沈子瑜一時看呆了。楚心玥兩步搶過來撿起地上的筷子，故意粗著聲音道：“世子爺，筷子掉了還怎麽吃飯啊。”

沈子瑜一楞，這才回過神來，楚心玥又笑道：“怎麽樣，我的聲音像不像個男人？”

沈子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點頭：“沒想到你倒是入戲挺快，我剛才去拿飯的時候已經去見過皇上並跟他說過自己提拔了一個助手起來，還好他沒有說什麽。”

楚心玥點頭，看向桌上她摸了摸肚子：“還別說，我真有點肚子餓了。”

見楚心玥坐在桌邊端著粥開始吃起來，沈子瑜跟著坐到她身旁，道：“接下來在這裏的日子可就要艱苦得多了，而且一日三餐也吃得極簡陋。”

楚心玥搖頭：“這些都沒有什麽。”

對她面言，重要的是能跟沈子瑜在一起，她笑了笑。

“嗯，好吧。等吃過飯，我們今天要去岐縣的西邊，那裏有一個同樣受災的村落我們的救濟物資還沒有分發到位，皇上說他也要親自前去，如果順利的話也許今天就回來了，不過如果事情多的話可能就要等明天了。”

楚心玥點頭，她突然覺得幹勁滿滿，一切對她都沒問題。

……

皇上帶來伺候的人只有內侍總統太監李公公和小原公公二人，這次前去歧縣西部小村皇上也只帶了李公公和幾個侍衛扛著大包小包的物資前往，至於歧縣的縣令自然也會同去，沈子瑜帶著楚心玥也在其例。

從城中出發，楚心玥發現好些地區已經明顯好轉起來，百姓漸漸能自給自足，不用忍饑挨餓。而且皇上出行好多百姓都自發出來相送，除了念著皇上萬歲之外，楚心玥還聽到好些人在喊著沈世子三個子。

“沈世子……”楚心玥乍一聽見甚是新奇，她看著沈子瑜忍不住好笑。

旁邊一個侍衛湊過來對她道：“楚月兄弟你不知道吧，世子爺這段時間跟災民們同吃同住可盡心盡力了，所以在百姓們心中口碑日好，大家有時比敬重皇上還敬重他呢。”

“不可胡說。”沈子瑜皺眉盯過一眼來。

那侍衛朝楚心玥吐了吐舌頭便也不再說話了。楚心玥看了沈子一眼也只笑笑不語，其實百姓心裏都很明亮，皇上雖然親到但也不可能真正每天到百姓群中一同吃苦的，而自然此時真正能跟百姓打成一片的人就更得他們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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