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茗的出現看似在沈王府中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但實則這對於沈子瑜和楚心玥二人而言卻是極大的曲折，有些話有些事並不需要說得太明白，他們的一個眼神完全能領會對方的糾結與難受。

但是即便如此又能怎麽樣呢？陳茗的存在，老太君的態度以及身份的橫亙這一切都在一遍遍提醒著他們，他們之間即便是情愫可以發什麽轉變，但心思與命運仍舊是截然不同。

所以這段時間雖然楚心玥仍舊是悉心照料著沈子瑜，但兩人的交談已明顯少了很多，甚至有時候大半天也不會開口說一句話。

有時候即便是有一句話，也不過是：“二少爺，該吃藥了。”之類的問題，沈子瑜知道他們之間有些問題，但這問題剖開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解決，所以無數次的關心話到了嘴邊卻還是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不過，唯一讓沈子瑜開心的是雖然他醒了，他的院子裏也從來沒缺過伺候的人，但大抵是因為是李神醫親自指定的人選，所以即便是老太君也沒有提過要將楚心玥要回去的話，楚心玥依舊天天在這裏伺候他，有時候他半夜肩上的傷口覆痛她也寸步不離。

這種感覺很好。

但又有一點不好。那便是沈子瑜能感覺到李神醫的神通廣大，他的傷和他體內的餘毒都在一天天清除幹凈，他在慢慢變好。多日的苦藥下肚和每天李神醫的親自監督訓練，如今的他已能獨自下床在屋裏做一些簡單的動作了，走走動動什麽的難不倒他。

大抵也跟他身體底子好有關，李神醫都說他恢覆得極快極好，可隨著身體的好轉就意味著這離楚心玥跟自己劃清界限的時間也越來越短，沈子瑜有些矛盾，他想快些好起來好繼續追查那些事；但又不想快些好起來，那們就意味著他要失去楚心玥的照顧，也許連他們僅剩的一點牽連也少了。

所以，在身體逐漸好起來的同時，沈子瑜又在心底細細琢磨起另一件事——如何能把楚心玥長久的留在自己身邊，若是能讓她就此調過來成為自己的丫鬟就更好了。

楚心玥並不知道沈子瑜的打算，她仍是每日重覆著前一日的工作，默默無聞也鮮少作聲的伺候著他。於他，她只能將其作為一個主子看待，即便心中有些酸澀隱晦的感情在翻湧，但她知道她只能強行壓住，上兩次老太君的告誡言猶在耳，還有陳茗待沈子瑜的癡情也看在眼底，她，不過是一個丫鬟。

不過跟沈子瑜一樣有些糾結的是——她也在希望沈子瑜早一天完全康覆的同時，又希望這一天晚一點到來。

有時候楚心玥會想，也許就這樣，每天醒來進到他的屋子看到他對自己展露笑顏，然後說：“你來得可真早。”

而她雖收起滿腹心思，但也會笑著說：“二少爺，該吃藥了。”

這一日，李神醫在沈子瑜的房中替他覆查傷勢和餘毒，肩上的傷已好了九成幾乎無礙了，李神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嗯，不愧是練過武的人，果然是好得快。”

沈子瑜也跟著笑，一面將李神醫扯開衣服看過的左肩又穿好，一面講道：“那我體內的那些餘毒……”

“也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李神醫笑道，“但每天的藥還得繼續再吃一個療程，一日三餐還是得以清淡為主，像那些大葷大肉和辛辣的東西短時間裏就不沾了。”

沈子瑜聽到這一句忠告卻是眉頭抽了抽，話說自他醒來一天三餐就至少有兩餐是清粥，連那些精美的點心他都極少見到了，肚子裏早就清寡得要命如今竟還要繼續忌口下去，唉，作為肉食動物實在是一種煎熬啊。

不過沈子瑜也知道這都是為他好，於他又問道：“還有其他需要忌口的嗎？”

“像一些有發作性的食物也不能吃，比如花生、筍子、豆腐等等一類的。”李神醫掰著手指頭對沈子瑜敦敦教誨，“不然的話，你肩上的傷可能會反覆的哦。”

沈子瑜笑著點頭：“多謝李神醫。”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嘛，職責所在沒什麽好謝的。”李神醫笑了笑，又道，“不過……你這次這麽重的傷看來是有人暗中想要你的命啊。”

沈子瑜苦笑，對於這一點他從未懷疑，只道：“我一直都知道，想要我命的只怕還不只一人。”

“呵呵，那看來你的一日三餐除了要忌口我說的那些東西外，還得再隨便加一根銀針在身嘍。”李神醫一面打趣一面仰頭喝了口旁邊的清茶。

沈子瑜不置可否，但晦暗深沈的眼眸底卻是閃過一絲堅毅，那些人越發的要阻止他就說明十八年前的事越發的有問題，既然是如此，那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要繼續闖下去了。

“不過這次我能有幸撿回一條命便依仗神醫之功，對前輩之感激並非三言兩語可言清，將來……”

“唉，說了不必如此，錢銀我都收過了。”李神醫嘿嘿一笑，“只不過你若真想謝不如好好謝謝楚心玥嘍，她為了你那些日子天天往斷崖上爬，那一身的傷嘖嘖，可不是隨便一個小丫鬟都願意去做的。”

沈子瑜沈了沈眸，隨之又問：“對了，還真是半天沒見到她了，她人呢？”

“二少爺，該吃藥了。”正是說曹操曹操到，楚心玥一身粉紅衣裙裊裊婷婷的走了進來，手裏自然端著那碗正散發著讓沈子瑜又愛又恨的難聞湯藥。

李神醫一拍腦門：“哎呀，跟你說著話竟忘了我的藥還在爐上，還是楚心玥這小丫頭心細啊。”

楚心玥沖他翻了個白眼，多日的相處對李神醫也還是稍稍了解些的，這個人雖則是在醫術上傲氣了些，但日常生活中只要不惹他底線還是挺好相處的。

“還好意思說，還好老太君召我過去沒說什麽要緊話，三兩句不過是關心二少爺的然後就趕緊讓我回來伺候了，路過小廚房的時候就聞到裏面濃濃的藥味還夾著一股絲絲裊裊的糊味，若是我再不去，今天這藥就算是敗你手裏了。”

沈子瑜一面捏鼻喝藥一面聽著楚心玥埋怨李神醫，他笑了笑，他早就習慣了每天這樣的相處。

李神醫打著哈哈，隨之又道：“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二少爺的藥今天煎完是最後一副了，我得趕緊上街再取些藥回來。”

“這些事讓府裏的小丫鬟去做就好了，何必勞煩前輩親自去。”沈子瑜放下喝完的空碗自然而然的朝楚心玥伸手。

楚心玥便也趕緊從懷裏拿了一顆蜜餞遞給他。雖然自來伺候沈子瑜開始楚心玥的身上就沒有斷過蜜餞，但是有時候楚心玥又有些搞不太明白，沈子瑜雖然看著像是極討厭那碗難聞的藥，但每次端著碗一仰而盡的模樣還是挺豪爽的，臉上也不顯露一絲難受，即便是那天陳茗在也是一樣，所以楚心玥懷疑他真的需要一顆蜜餞來平覆嘴裏的苦味嗎？

還是說，他只是單純的想向她要東西，楚心玥每每想到這一點心裏又擂鼓一般的猛跳。

“我的事情呢向來就是喜歡自己去做，不想你們大戶人家什麽都要假手他人。”這一回換李神醫翻大白眼了，“好了不跟你說了，我去了。”

李神醫轉身欲走，楚心玥卻忙道：“前輩，婢子隨你一起去吧。”

屋裏的兩個男子都怔了一下，沈子瑜看著楚心玥，楚心玥對李神醫笑道：“雖然前輩做事不喜假手他人但也不會拒絕多一個假藥僮幫你搬東西吧，這樣你除了拿二少爺的藥以外也可以買些自己想買的東西啊。”

多個幫手自然是好，李神醫哪裏會拒絕，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正要答應下，卻聽沈子瑜在一旁沈著臉道：“你走了，誰照顧我。”

楚心玥一臉驚訝又好笑的看著沈子瑜：“二少爺可真會說笑，這兩天的二少爺可不再是那兩天都下不來床的二少爺了，再者這院裏伺候的丫鬟小廝多了去了，幹嘛賴婢子一個身上。”

“可你是老太君調過來專門隨身伺候我的。”沈子瑜擡頭也跟她瞪起了眼，但他的表情卻明顯的沒有什麽怒意，反而有兩分委曲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般。

“前輩是去給你取藥，所以婢子幫他的忙也等於是間接的在幫二少爺你的忙，這也算是伺候你的一部分啊。”但碰上舌燦蓮花的楚心玥，沈子瑜怕是要折腰了，楚心玥也是一副看不懂他神色的模樣沒心沒肺的道，“二少爺只管在屋裏躺著吧，婢子跟前輩也去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

說著她便跟著李神醫先後出了門，沈子瑜也沒有再留，強留無用，他何嘗看不出她就是故意在躲著他，她有些不太樂意跟他單獨相處，也許……也是怕兩人在這空大的房子裏卻毫無話談吧。

沈子瑜重重嘆息了一句，似乎除了上床去躺著休息外，他還真的沒什麽可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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