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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箭·三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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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箭·三雕(一)

次日去內務府領東西的時候,不出意外的,唐淩果然見到宜常在身邊的那個奇怪宮女。那人依舊是一副內斂的裝扮,低眉順目,厚厚的劉海兒基本上遮住了大半個臉頰,那處醜陋的膏藥仿佛一條毒蛇般牢牢盤踞在她臉上,看上去甚是淒厲可怖。

喬宇送唐淩走出的時候,見她一直盯著那個宮女看,不由得微微苦笑,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現出。他幫她把新分配的幾匹上等綢緞搬了出來,輕輕地開口道:“那人你認識的。”

唐淩的心不由自主的向下沈去,眸光閃動,一挑柳眉,盡量把聲音壓到最低:“你是說,秋月?”

喬宇無聲頷首,在唐淩快要走出他視線之時,他忽然疾步跟上,手微微擡起,像是要撫上前頭那人的肩膀,不過很快又縮了回去。

唐淩聽到了動靜,轉過身來。她看到喬宇追了過來,見其蒼白的面容上現出些許可疑的紅暈來,額前隱隱見汗,心下不由得一怔,於是便面露詫色道:“怎麽了?”

陽光溫暖宜人,照在眼前男子的臉頰上,忽然就添了一抹生動的顏色。微風送,微微揚起了喬宇的衣擺,他整個人靜立在原地,就那麽癡癡地瞅著唐淩,從眼角處漫延開來的濃濃的心疼和眷戀。醞釀了半晌,方沒頭沒腦的吐出一句:“宮裏,一切小心。”

唐淩從他的神情裏讀出了來自心底的關切之意,心頭不禁一軟,便柔聲開口:“好。”

“無事了,你回罷……”喬宇說完這句之後,轉身離開。往前走了不過幾步,他心頭一顫,再也挪動不了一步,於是便悄悄止住了腳步,微微轉過頭。待看到她的身影繞過前頭的假山和一汪碧潭,確確實實已經瞧不見了,他這才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喉嚨發癢,他吭吭哧哧的咳了幾聲,便掏出隨身攜帶的絹帕拭了唇,隱約有血絲出現在那上頭。他卻如同見慣了般,並未有絲毫的動容之色,只是將絹帕收拾好攏入懷內,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似的返回。

在宮內,隱約可見盎然的春意。即使料峭的朔風還未完全褪去冬日的嚴寒,即使空氣中還未完全消失掉那滲入骨髓的冷意,但是確實能夠看得出來,春天的腳步,已經不知不覺地臨近了。沿著這宮內行走,不時地可以看見那狀似枯槁的枝椏上漫延出一絲一點的綠意,雖然並不明顯,但是明眼人依然可以窺出一二。偶爾有幾簇明艷的迎春花悄悄爬上藤蔓,綻放出一片盎然之境,甚是令人由身到心都不由得爽快了些許。

唐淩跟著那個宮女走了不久,那人忽地頓住了腳步,轉過身,用一種含糊不清的腔調說道:“你一直跟著我,到底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聽了她的聲音之後,唐淩眉頭攢緊,心突地一沈,有些訝然的抿了抿唇。她的喉嚨像是受了極嚴重的傷,說出的話也不清不楚的,不過卻還是使人勉強能夠聽得懂。唐淩邁開腳步向前逼近,瞳孔如針孔般縮緊,沈沈開口道:“你是秋月,對麽?”

那宮女身體微微一顫,很快便恢覆了鎮定如常。她的頭依舊保持低著,厚重的劉海晃了晃,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被她起伏不定的情緒給帶的。

她的默認,使唐淩更加確定,此人正是秋月無疑。曾經的恩恩怨怨,到了如今,卻恍如過往雲煙一般,逐漸散去。看似不留痕跡,實則在每個人的心內都留下了抹不去的滾燙烙印。唐淩心內嘆息,慢慢挪了腳步,開始往前走著。她聲音仍然刻意壓低,免得被路過之人瞧出了些許端倪去:“你的嗓子,還有你的臉,究竟是怎麽弄的?還有,你為什麽會到宜常在身邊做了宮女?”說到此處,又想是想起了什麽一般,唐淩接著補充了一句:“當然,這是你的私事,你也可以不告訴我。”

秋月跟上唐淩的腳步,心內苦苦作著掙紮,似拿不定主意該說還是不該說。她在一次去寶華寺時,正逢那裏大火,倉皇逃離之中,她救出了一位富家小姐。但是那火舌已經將她的嗓子毀了,與此同時,毀的還有她的那一張臉。那位富家小姐正是當今朝中戶部侍郎之女薛宜,她將秋月視作自己的救命恩人,於是便將其帶在身邊,選秀入宮之時便也將其帶了進來。思緒百轉千回之間,秋月忽然啟唇道:“抱歉,我不想說。”

唐淩也知她不願多談,只當自己多此一問罷了,絲毫不在意。

秋月似乎並不想和唐淩再這麽走下去,於是便冷聲道:“若沒什麽事,那我便回去了。”語畢,轉身欲走,結果唐淩忽然低聲說了一句話,令她的腳步如同生了根般,再也挪動不了寸許。她有些僵硬的側過臉,唇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指尖大力的顫抖不已,聲音愈發不穩:“你……你說什麽?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唐淩知道她其實聽清了的,但是卻不介意再說一遍,“我只是說,我找到了當年害唐冰之人了。”這個句子拂過心口,就仿佛利刃一般,深深地劃過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秋月像是呆住了般,完全不在狀態。驀地,她神情一下子激動了起來,淚水翻湧在眼眶,伸手一把攥住唐淩的手腕,像是從牙縫裏硬擠出這兩個字:“是誰?”前緣往事如卸了閘的洪水洶湧而來,她的腦海裏不時閃過那張害羞蒼白的臉,她喜歡看他羞澀的笑,喜歡看他安靜的習字,喜歡看他靜靜的立在門框處。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恍若南柯一夢,夢醒之後,淚流滿面,什麽都沒留下。或許留下了什麽,例如至今仍珍藏在她懷中的那個碧青布包,那是她僅剩的回憶和僅剩的溫暖。

唐淩感到自己的手腕像是被秋月生生扯下來一般,疼得鉆心,但是她卻絲毫不動,只是靜靜的吐出一個名字:“冬梅。”

“冬梅?”秋月難以置信,喃喃開口,忽又立即反駁,“怎麽會!”

“的確是她,”唐淩努力將淚意憋了回去,吸了吸鼻子,鼻音仍然有些濃重,一字一頓的回答她,“是冬梅。”雖然她不願承認,也不敢相信,但是事實就那麽赤|裸裸的展現在她眼前,醜陋齷齪得令人發指。

秋月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而下,唇角抽動:“你是如何得知的?”

這些爛在心底的傷疤,本不欲重新揭開,但是到了如今的這個時刻,卻不得不揭開。唐淩看向秋月,心頭一陣痙攣的疼痛,她明白只有眼前這個人,才能幫她報仇。於是她便將那晚自己的發現一五一十的告訴給了秋月,幾乎是一個細節也沒遺漏。

秋月越聽,臉色就變得越發冷凝蒼白,仿佛褪去了全部的血色,只剩下止不住的悲傷肆意漫延。漸漸地,一道殺意清晰地現出在她臉上,周身煥發的淩冽氣場令人無法直視,冷笑綻開在她嘴角,像是盛放的罌粟,狠戾之意浸透骨髓:“那好,冤有頭債有主,今日就是梅嬪的死期!”

唐淩反手拉住了她,力道極大,冷冷一笑道:“今日?你可有天時地利人和?什麽都沒有,你還準備怎麽報仇!”

秋月面色驟然一寒:“不是今日,那是何時?”

“還有上十天,就是皇家去泰山祈福之日,”唐淩面無表情,仿佛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然而那語氣,卻像極了冬季裏最淒寒的冰雪般,冷得沒有半分溫度,“依照現在的受寵程度,你家主子定會隨行,梅嬪也在隨行之列。若那時候再動手,豈不是容易得多?”

秋月低頭思忖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陰冷的笑出聲兒:“也罷,不急於一時,我暫且忍幾天。到了泰山登頂那日,她梅嬪可就休怪我秋月不念舊情了!”

唐淩不置可否,只是細不可查的點了下頭,二人隨即便分開,互相回到自己的宮中。離開的途中,唐淩專門尋背人處走。她緊緊貼著宮墻而行,唇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不由自主的便笑了出來,笑得連胸腔都在震動,但是眼眶卻莫名其妙的濕了,似有霧氣熏蒸其上,片刻之間便模糊了視線。

她用力的揩掉眼角餘光的淚痕,換上了一副冷漠的表情,不疾不徐的走到鹹福宮。風拂過,帶動了她鬢角的幾綹發絲揚在空中。

剛進去,就聽到梅嬪焦急的聲音傳來:“本宮的那把鑰匙呢?誰見到了?”好些宮女在內殿忙上忙下,翻找著什麽。臉上都急出了一層薄汗,卻是絲毫不敢埋怨,只得盡心盡力的將這整個鹹福宮翻了個遍。

唐淩故作不知,只是走上前去,語帶關切的問道:“娘娘在找什麽?”然而此時此刻,她看向梅嬪的眼光,像是溜進了一條毒蛇,吐著鮮艷的紅信子。連看到這張臉,都讓她覺得無比的厭惡,恨不得沖上前去狠狠撕碎。她特別想大聲質問一句:“你用你那種令人窒息的愛,生生逼死了哥哥!難道你就不會做惡夢麽?你就不會覺得良心不安麽?”

梅嬪著急的不得了,幾欲垂淚,一疊聲的道:“一把黃色的小鑰匙,怎麽忽然不見了?”她此刻顧不得看唐淩的表情,只是一個勁的催人快找。

唐淩恢覆了以往的神色,勸道:“這麽瞎找一氣也不是辦法,娘娘好好想想,那鑰匙收在哪裏了?”

“一直是本宮貼身收藏的,怎麽會忽然不見,難道是……”說到此處,梅嬪忽然恍然大悟,立即道,“那日沐浴之後,鑰匙就不見了,大約是落在了盥洗宮女那兒。來人,來人!快去給本宮找回來!”她越說越焦急,索性也顧不上假手他人,自己領了一個宮女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唐淩盯著她的背影,微微冷笑。她當然會在盥洗衣衫的宮女那裏找到鑰匙,是因為,那晚之後,唐淩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那把鑰匙丟在了那盥洗之所。

梅嬪,你曾經既然敢做那些齷齪之事,如今的墳墓,早已為你挖好,只待你去鉆!

作者有話要說: 努力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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