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的預言

普緒克興奮地在空中亂飛，一路撒下淩亂的嫩綠葉片兒，＂我有身體了，哈哈，還有漂亮的新裙子！＂她兩只小手捏著粉色裙擺，撲棱著兩只紗翅，筆直地降落到丘比特和鉛箭中間，一臉的陶醉。

鉛箭哼了一聲飛到一邊，與之拉開距離。

丘比特緊張地＂噓，噓＂兩聲，制止興奮地渾身亂顫的普緒克，＂小點兒聲，*洛斯和海瑟還在睡覺。＂＂睡覺？＂普緒克白胖的小臉上出現了一種可以說是晦澀的表情，她低垂下頭，喃喃道，＂媽媽不喜歡跟他睡覺的。＂丘比特好奇地眨眨眼睛。

＂砰！＂一聲巨響從臥室裏傳來。

一陣靜默，連蹲坐在燭臺上發呆的鉛箭都瞪大了眼睛。

三只小腦袋齊刷刷地轉向臥室的方向。

臥室裏。

從滾下床的那一刻，*洛斯就緊緊抱住了海瑟，兩人骨碌碌一起滾到了墻角。

＂你放開我，混蛋 ，變態！＂海瑟激烈地掙紮著。

*洛斯死死抱著她，卻沒有用法力。她剛剛清醒，情緒失控在所難免，尤其是又是被自己崇拜敬*的父親……

＂別怕，是我，我在這裏。＂*洛斯輕輕吻著她的額頭，喉間發出吟唱般的低喃聲，淡金色的光芒閃耀在他雙唇之間。

海瑟眼眸中燃燒著的黑色火焰逐漸熄滅。她身子抖了抖，終於放松下來。她仰臉望著*洛斯，清澈的藍色眼睛裏蓄滿了淚水，蒼白的雙唇劇烈地顫動著。

＂乖，已經沒事了，＂*洛斯溫柔地說道，＂什麽都沒有發生。＂＂嗚嗚—！＂海瑟頭埋到了他胸前，傷心地哭起來，＂為什麽，呃，他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她一哭泣，大大小小的珍珠立刻散落得到處都是。

＂別哭了，求你。＂*洛斯挨個親吻著她的眼睛，＂你會越來越虛弱的。＂海瑟的眼淚根本止不住，身邊很快積累了一層珍珠。在不斷的哭泣聲裏，她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縮小。

最終，*洛斯雙手攏起已經昏睡過去、縮成個三頭身小人魚的海瑟，憐惜萬分地吻了吻她微微擺動的小尾鰭。她眼角還在留著眼淚，兩滴小米粒樣的珍珠仍舊掛在臉蛋上。

變小了的海瑟被*洛斯養在了一只大魚缸裏。魚缸幾乎跟他的床一般大，可以讓她在裏面自由地游動。怕她悶著，他還特意把他的水晶球擺放在魚缸旁邊。透過水晶球，可以看到外面所有的景象。

海瑟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她的神力消耗得太多，需要盡可能多的休息。睡醒了就趴在玻璃墻壁上盯著水晶球發呆，一頭黑色的碎短發在水流裏搖搖擺擺。

因為海瑟不肯吃東西，普緒克著急地不得了，每天她飛出去，去采摘奧林匹斯山上的蔬菜瓜果，小心翼翼地丟進魚缸裏。可是海瑟根本看都不看一眼。那些瓜果被水泡得發脹了，樣子變得醜陋，普緒克不得不再把它們撈出來。這天，她從拉頓厄斯河水裏捉到一只大河蝦。那只河蝦原本正躲在石頭縫裏休息，被一雙小手攔腰抱起時很是吃了一驚。

“媽媽媽媽，”普緒克筆直地飛進*洛斯的寢宮，興奮地嚷嚷著，“看我給你找到了什麽？”她雙手呈上靜臥著的河蝦君，小臉酡紅，“一只河蝦。媽媽你肯定很想念海味，您是想吃清蒸還是油炸？”

河蝦憤怒地揮舞著兩對大鉗，“愚蠢的小精靈，快把我放下來！”

普緒克雙手一抖（，把河蝦掉到了地上。河蝦慘叫一聲，“小混蛋，我一定要你好看。”

普緒克呆楞住了，“你竟然會說話？”

這時丘比特正好跟著*洛斯進來，看到因為憤怒已經漲成了紫紅色的河蝦，驚訝地問道：“邁克斯大人，您怎麽在這兒？”

邁克斯叫嚷道：“我一定要去告訴宙斯，這地方不能呆了，我要回去我的故鄉！”

“閉嘴。”*洛斯瞪了它一眼，邁克斯河蝦瞬間落入一團透明的水球內，被運送了出去。

普緒克被嚇到了，“它，它也是哪位主神麽？”

“不是。”丘比特飛到她跟前，安撫地拍拍她的小肩膀，“因為奧林匹斯山屬於陸地，是宙斯管轄的，他不想讓波塞冬插手，但是陸地上又不能沒有河水，就從淡水族裏選出了邁克斯大人掌管奧林匹斯上的水。沒事，你是新來的，不認識它也不奇怪。”他壓低了聲音，“它原本不是這個樣子的，它老是偷看女神們洗澡，被宙斯懲罰了。”

普緒克點點頭，原來如此。好可惜哦，媽媽又沒有吃的了。她體力太弱，最遠還飛不出*神的院子。這裏距離海邊實在是太遠了……

*洛斯坐到床邊，手指輕輕敲了下魚缸。正盯著水晶球發呆的海瑟扭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將註意力放到了水晶球上。

球內是一片蔚藍的海洋，這麽幾天了，這樣的情景從來沒有變過。她的心裏還是渴望著回到海洋。

“餵，我媽媽到底怎樣了？”普緒克白嫩的小臉緊繃著，警惕地盯著他左手心裏一朵鮮紅色的玫瑰花，“你又要給媽媽吃什麽不好的東西？”她張開雙臂，試圖把碩大的浴缸整個抱住，“我不許你再傷害她。”

丘比特輕輕拽了下她的紗翅，“別這麽對*洛斯說話。他也是為了海瑟盡快恢覆。”

普緒克固執地攀附在玻璃壁上，像一只白胖的大水蛭。

*洛斯無視掉她，掰掉一片玫瑰花瓣，送到海瑟面前，柔聲道：“寶貝兒，接過來。它很好吃。”

海瑟雙手捧過來花瓣兒，猶豫了下，終究沒有抵禦住誘人的香甜氣息，小口咬了一塊。唔，真的很好吃。

*洛斯一眨不眨地盯著正開心進食的小人魚。不過幾片玫瑰花瓣兒下肚，她一雙大眼睛就清亮了許多，身體也比剛才大了一圈。

普緒克張大了嘴巴，驚喜地叫道：“媽媽長大了！”

*洛斯“嗯”了聲，解釋道：“她現在神力消耗過度，根本吃不下別的東西。等她再長大一些，就有能力消化副食了。到時候你再給她吃水果，她也會吃的。”

普緒克困惑地歪了歪腦袋，她不是很懂，但是海瑟吃東西了，這讓她很開心。她暫時拋卻了對*洛斯的偏見，積極地說道：“那媽媽可以吃花瓣是嗎？你告訴我這玫瑰花從哪兒摘的，我去摘，我可以摘好多的。”

*洛斯笑了笑，沒說話。

丘比特不忍地別國臉，不想去看他蒼白的臉色。他拉住了普緒克的手，“我背你去美神殿下的花園，那裏什麽花都有，還有很多跟你差不多的小精靈，你可以詢問他們。”

“好啊好啊。”普緒克開心地抖了抖紗翅，背後出現了一只小小的藤條筐，她跟海瑟告別，“媽媽你等著，我給你采玫瑰花吃，采好多好多。”

兩個小的一起飛走了，*洛斯問海瑟：“想不想出去走走？”

海瑟看了眼自己的魚尾，搖搖頭。

“我知道，海族人的本態不給別人看。沒關系，有我呢。”*洛斯說著，雙手伸進魚缸把她抱了出來，出水的一剎那，她身上出現了件水藍色的連衣裙。裙子很長，把她的魚尾全部覆蓋住了。

“今晚繆斯神殿裏會開演唱會，到時候有很多人類獻祭的藝術品，我帶你去看？”*洛斯商量著海瑟，“她後院裏還有一口會講笑話的古井。那裏的井水比拉頓厄斯河還要潔凈，有助於你恢覆神力。”

海瑟沒有說話，短短的手臂攀著他寬平的肩膀，安靜地依偎在他懷裏。

繆斯的演唱會舉辦的熱鬧而華麗，神殿內外到處都是忙忙碌碌的小精靈，她們提著一小團一條團的月光穿梭在眾神之間，提供各種服務。而眾神圍著人類獻祭的藝術品交口稱讚。

“真是太奇妙了！”

“是啊，人類沒有神力，卻可以制造這麽多精美的藝術品。”

繆斯的心情很好，讓眾神隨意挑選喜歡的帶走。而難得遇上赫拉不在的宙斯急急忙忙地追過去，喊道：“繆斯寶貝兒，我把你帶走吧！”引來眾神的哄堂大笑。

*洛斯為海瑟挑了一頂華麗的小帽。帽子是純白色的，鑲著一圈圓潤的珍珠，冒頂還插著一根白色的絨羽，戴到她的頭上特別可*。跟繆斯打了聲招呼，他就抱著海瑟去了她的後院。

古井旁已經有了一位訪客，正是白天被“羞辱”過的河蝦邁克斯。它正沿著井沿使勁蹦跶著，揮舞著雙鉗，“你這個混蛋，你絕對是壞掉了，我一定可以恢覆人形的！”

古井裏噴出一小股水流，把它噴倒在地。

“它怎麽了？”海瑟問道。

*洛斯很高興，這是她頭一次主動開口說話。他一腳踢飛了還想蹦上古井的邁克斯，“這口井不僅會講笑話，還能映照出人和神的未來。邁克斯肯定在古井裏看到的倒影還是它這副模樣，哈哈。”

看到海瑟好奇地探著腦袋往井裏面瞧，他也跟著探過頭。兩人的臉一起出現在如鏡的水面上，過了會兒，又都消失了。

“它不是很準。”*洛斯抱著她坐到井沿上，伸手往井水裏攪了攪，再看過去，兩人的頭像又出現了，“它還喜歡開玩笑。不過它的笑話很好笑，來，進去泡一會兒，你會更舒服的。”

他把海瑟放進古井中，看著她在裏面轉著圈圈漂來漂去，從口袋裏拿出一朵玫瑰花，一瓣一瓣地餵給她吃。

海瑟細細咀嚼著。不知道為什麽，他給的玫瑰花有一種很奇怪的味道，很香很甜，還有種讓她從靈魂裏都感到舒服的充盈感。這應該是他在裏面註入了神力之類的吧。

一開始的渾渾噩噩已經過去，她現在神志清明，也回想起了先前發生的所有。她真的希望波塞冬是去偷了酒神的酒才變成那個樣子。小時候，他走到哪裏都會將她帶在身邊，她可以趴在他肩膀上，也可以坐在他頭頂上。

或許他真的是喝醉了。海瑟摸摸自己的臉，她長得那麽像媽媽。心裏冒出這樣的念頭，她就想立刻回到海王都求證。

*洛斯看她突然浮出了大半截身子，一驚，“怎麽了？”

海瑟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恢覆到了人類14、5歲少女的體態，又急忙沈了下去。她低著頭，不敢去看*洛斯的臉。被擾亂的井水漸漸平靜，然後，裏面出現了她的影子。

可又不完全是。起碼不是現在的她。影子裏的人比她顯得成熟，著一身黑色的衣袍，最顯著的差別出現在臉上，她的眼角有著黑色的火焰狀紋路，一直延伸到鬢角，隱沒進了頭發裏。海瑟睜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洛斯的手插^進來，攪亂了井水，那些影像立刻不見了，“海瑟，你要把握的是現在，不要被它迷惑了。”

海瑟的身體微微發熱，從尾鰭到腰部都有了分裂的感覺。她閉上了眼睛，藍色的光芒籠罩在周身，片刻之後，她驚喜地往下去摸自己的雙腿，真好，她有能力分化出雙腿，說明神力差不多要完全恢覆了。

*洛斯摸著她重新長長的頭發，笑道：“以後一定不要再哭了，把你重新養大真不容易。”

海瑟認真地說：“謝謝你，*洛斯殿下。”

殿下？*洛斯心裏被刺痛了，她還是不肯原諒自己麽？他抿了抿唇，說道，“海瑟，你想不想知道以前的事情？”

其實，強行令重生神族回憶起前世的事情，是很危險又傷情的事情。因為這一次你*的人有可能是你前世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海瑟不一樣，現在是一個和平的時代，他也不再是眾神之王，他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還有感情都會放在她一個人身上。他要用盡全力去彌補過去的一切，他要好好地*她。

海瑟召喚出自己的法杖，在自己身上點了下，光^裸的身體立刻著上了一件衣袍。她從井中出來，用最好的禮儀姿態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感謝您的救助。我要回去了，還有很多的公務要處理。”

她就要瞬移，*洛斯制止了她，“勒諾，不要走！”

“說了我不是勒諾，不要這樣稱呼我！”海瑟眼眸中劃過深深的傷痛，她低垂著眼眸，“我對您和上屆神後的事情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我只想過好現在。您剛才不也說了嗎，要好好把握的是現在，不能被虛無的未來迷惑，那也不能沈迷於過去。”

“海瑟，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欺騙你！”*洛斯抱住她，“不要離開，留在我這裏。我*你！”

海瑟搖搖頭，問出了一直以來憋在心裏的問題。“*洛斯，如果，你沒有發現我是你的神後重生，你會怎麽對我？是不是就像那些被宙斯丟棄的女人一樣，守著無望的*生活。……你為什麽要欺騙我？”

*洛斯沈默了。他應該要怎麽做，才能挽回她？他已經承受了一次失去的痛苦。若非不得已，那些過往的痛苦，他也不願讓她想起。如果她肯好好配合，記憶起那些快活的日子，會不會就好些？

在他未作出行動之前，海瑟已經瞬移離開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還不知道。

海瑟出現在北大洋的海邊，疑惑地四處望了望。她的目的地是北大洋裏自己的宮殿，為什麽位置出現了偏差？她試著再次回去，可她只是在海岸線上換了個位置。

她試著走進海水裏。可是，她根本無法融入海水，一碰到浪花，就被無形的阻力推回去。

海瑟想到了海法典上最嚴厲的刑法：驅逐出海族。犯了大罪的海族人最高量刑便是這一條，被驅逐出海族的人也不會被陸地和冥界的神族接受，終生不能返回海洋，只能夠飲用淡水，且對水的一切操控能力都會被剝奪。

她擡起顫抖的手，試圖召喚來海水，可是，完全沒有用。浪花依舊拍打著沙灘，一群群海鷗爭先恐後地去捕捉被海浪卷出來的小魚小蝦。

“爸爸！”海瑟拼命地喊著波塞冬，“爸爸，我要回家，你讓我回家！”

她一次次地往海洋裏沖，又一次次被海浪推回去。她試圖往海水中跳，卻被海浪卷住重重拋到了沙灘上。

*洛斯出現時，海瑟還在像頭小象樣橫沖直撞，想要返回海洋。他心痛地抱住她，“沒有辦法的，波塞冬對你下了驅逐令，你回不去了。……但是戰鬥海女神的階位給你保留著。”

“我算什麽海女神？”海瑟瘋狂地流淚，她真的被徹底地拋棄了嗎？“你見過哪個海女神無法進入海洋！你走開，不要攔著我！”

*洛斯強行帶著她瞬移到了他的神殿裏，兩人一起滾落到地板上。

普緒克驚慌地飛過來，“爸爸你不要打媽媽！”

丘比特攔住她，“你不要總是誤會*洛斯。”

*洛斯好不容易才把哭泣不止的海瑟搬到床上，哄著她吃僅剩的半朵玫瑰花。海瑟搖頭，命運總是給她一次又一次的打擊，沒有家了，她該去哪裏？

眼淚化成的珍珠又開始在她身邊聚集，*洛斯不知該如何是好。

丘比特突然發出一聲氣憤地尖叫：“夠了，海瑟你不要再哭了！……我，”迎上*洛斯警告的眼神，他害怕地抖了抖，還是強迫自己說出來，“你要是再變小*洛斯還得用血凝結玫瑰花幫助你恢覆神力，失去血液對陸地神族來說跟你們海族人掉眼淚一樣可怕，你都沒發現*洛斯的臉色很不好嗎？他今天瞬移的速度都趕不上你了！”

一口氣說完，丘比特抱住了腦袋，淚水漣漣，“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哇！”他放聲大哭起來。

海瑟怔怔地看著*洛斯，而一向臉皮厚的*洛斯一臉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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