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上音醒過來的時候，淩衍已經十分狗腿地端了一桌子熱騰騰的菜放在旁邊的桌案上。而且，上音從榻上坐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左手第四根手指上，被戴上了一個用紅繩編的小環。

“這是什麽？”上音揚了揚手，問淩衍。

“嘿嘿，這是我家的規矩！在一起的兩人就要戴這個！”說著，淩衍也揚了揚自己的手，他手上也有和上音一模一樣的一個繩環。

然後淩衍就蹭到了床邊坐著，拉著上音的手說：“等以後啊，我們在一起十年了、就換成銀戒指，三十年了、就換成金的。以後每十年，都變著花樣。怎麽樣，是不是特別酷炫？”

上音好笑：“你們家鄉人還真奇怪。”

“哪裏奇怪！這是要一生相守的意思！就是要牢牢的套住你，讓你逃不掉！我們家裏人管這個玩意兒啊，叫成親的戒指！和你們用來說女子月事和賞賜有功之臣的玩意兒不一樣！我們的戒指是為了讓心愛的人戒驕、戒躁、戒偷腥出軌！”

“是麽？”上音反而認真起來，又擡起手來仔細看了看手指上的紅繩，細細的紅線編得並不是十分好，可是卻瞧出來用心和認真。於是，上音又問：“這是你親手制的麽？”

“嘿嘿。”淩衍傻笑兩聲點點頭，偷偷看著上音沒有將手上的戒指給取下來——心裏十分高興。

淩衍其實也想要像那些高端的土豪一樣送給心上人一來就是十多克拉的大鉆戒，奈何公元四百九十年根本鉆石是什麽都沒人知道，最好不過金銀玉石的扳指，或者是香囊玉佩之類，要追一個不是俗人的文藝青年，淩衍覺得自己煞費苦心。

淩衍瞧著上音的手指纖細，配上紅繩的指環也不顯得突兀。

上音和淩衍吃過了早飯之後，就準備去和郗微辭行。可惜，還沒有走出院門，郗微就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更是將兩個人都給推回了房中。

“你們兩個現在最好給我都在房裏面不要出來——蕭子昭這麽一來鬧大了，梁國的百姓現在簡直要把將軍府給擠爆了。尤其是你——顧公子！”郗微氣喘籲籲的說著。

蕭子昭能出什麽事？上音奇怪的看著郗微。

郗微這才將蕭子昭如何的繼位、然後休妻罷妾的事情給說了一遭。上音一邊聽著，一邊臉色越來越難看——蕭子昭此舉，怎麽看都和當年的宋王有幾分相似。

然而，宋王因此亡了國。西邸之中，更有文人將河東顧七，比作了禍國災星。

此事，怕是不好。

“顧公子，現在文武百官大臣都在想辦法要讓梁王收回成命。而羽都的百姓——大多都……來了將軍府門前，看熱鬧的也有，想著要懲奸除惡的也有。”郗微又說。

“啥？懲奸除惡？哪裏有什麽奸惡？”淩衍十分不解，“要說奸惡之輩，蕭子良不是自裁了麽？”

“咚！”郗微不客氣地給了淩衍一拳，將淩衍給打趴下，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道，“因為有了宋王的先例，羽都有人謠傳說顧公子你是禍國災星，國君只要見了你，就會被蒙蔽了心神，禍國殃民！”

上音點點頭，心裏卻總覺得隱隱約約不痛快——當年師傅帶著他和蘇彥到了陳國，陳國國師見過了他們三人之後。單獨將上音拉過去，對上音說出了“無情弄琴，離亂六國；兩鬼夾世，命多磨難”的十六字命批，當時的上音並不在意。

如今細細想來，上音更覺得不寒而栗：

兩鬼夾世，和熒惑守心是一樣的兇相：沖煞君王，大兇，主不吉。

“那有什麽？”淩衍滿不在乎的開口，“你們這些古人就是封建迷行，宋王不是當君王的料子，蕭子昭城府那麽深，誰知道他有幾分真心。如今他休妻罷妾，本性展露，梁國人又有什麽資格出來評斷他人？”

“話是這麽說……”郗微應和，可是，若是給居心叵測的人煽動，羽都百姓變成了暴民、亂民，局勢也一時間不好收拾。

可是，這時：

“小姐、姑爺——大事不好啦！”將軍府的下人匆匆忙忙的跑過來，撲倒在地上，慌亂不堪地說道，“王、王、大王他來了——”

“什麽？！現在？！”郗微秀眉一揚，冷笑了一聲，“那正好！有一個男人同我搶男人也就罷了，這還來了好幾個！本將軍胸中正好有一口惡氣在，你且在這伺候著！待本將去會會他們！”

說完，郗微提槍就走。但是還沒有走幾步，就看見一個老太監被管家引著走了進來。管家看了小院之中一應諸人之後，才上前一步道：“我家大王說了，還請顧家公子門前一會。”

“媽的，什麽時候我將軍府也是你們這等閹人說來就來的地方？還不快些來人將他給本將叉出去！”郗微呵斥了一句。

那太監卻不急不忙地說了一句：“郗家小姐，灑家沒了性命不要緊，要緊的是。令尊大人還在梁國任職，小姐一時之怒，只怕要毀了老將軍一聲的清譽了。”

“你——！”郗微大怒，一腔怒火憋在胸中，卻又當真被太監給嚇住了。

“如此，那麽我去見一見他便是。”上音說著，直接上前一步，擋在了郗微和太監的中間。

太監聽了這話自然也高興：“還是顧公子識大體、曉大局，公子這向請。”

“寧杭——”淩衍追了一步，上音回頭，淩衍卻在上音和小院之中眾人的註視下，擡起了自己戴著指環的手，在指環上落下了輕輕一吻，沖上音溫柔一笑，“我等你。”

上音點點頭，轉身跟著老太監就走了，轉身的一瞬間，上音覺得臉上有些燒熱。下意識擡手碰了碰自己的臉，卻看見了手指上的指環，忍不住的，上音一手掩口，勾起了嘴角。

來到了將軍府門口，上音遠遠就看見了太子宮中的羽衛將團團圍在將軍府外面的羽都百姓給擋在了外面，將軍府門口的一塊空地上，蕭子昭策馬而立，靜靜的等待。

大約也是看見了上音，蕭子昭從馬上一躍而下，上前一步，等著上音過來。上音也走到了將軍府的門前，對著蕭子昭拜下：“見過大王。”

“幾日不見，上音你對本王倒是又生分了，”蕭子昭收起了他平日裏裝瘋賣傻的一副臉孔，“上音，你可還記得，本王上次和你說過的話？”

“大王與我說過不少話，上音不知大王指的是什麽。”上音不動聲色，只看著蕭子昭。

“顧君薄情……”蕭子昭也笑了，搖搖頭，“我那傻哥哥說的話，當真不假。上音，我曾說過你是本王見過最好的人，本王承諾，無論你娶了誰、諾了誰，本王都不會放棄你。許你山河天下、良服美廈，你還記得麽？”

上音看著蕭子昭，眼前這個男人年輕的臉上，少了他的庶兄蕭子才的悲傷和哀怨，多了幾分驕傲，上音點點頭：他記得。

“上音，本王那時沒能答你，只因為本王那時不過只是梁國太子。二哥虎視眈眈，國內國外皆是變數無窮，所以我不能允你。如今——我已經繼位成了梁王，自然願為了你，休妻罷妾，只等你一人。”

新梁王此言一出，那些本來不過是聽傳謠言的梁國百姓，看著上音都開始議論紛紛。宋王滅亡不過是咎由自取，河東顧家七子顧寧杭的盛名依舊在外。可是，宋國滅亡之後一切就不同了——宋王聘男後，顧家七子逃婚，之後便是律國大軍壓境，宋王*，河東顧家一門戰死，只留下了顧寧杭一人。

宋王蕭子才、梁王蕭子昭，兄弟兩人竟然會愛上同一個男人。

只這一點，便讓人有理由杜撰許多軼事。恐怕當年的何晏，也不能得顧寧杭如今的聲名——以一人之力，能亂兩國。

“大王厚愛，上音不敢承受。況且，上音只有一顆心，已許了人，再難許給大王。還請大王，收回成命。”說著，上音又對著蕭子昭拜了一拜。

“如此，”蕭子昭竟然笑了起來，翻身上馬，“本王知道了——”

上音遠遠看著蕭子昭這就要帶人離開了，可是沒有走幾步，蕭子昭就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驚訝不已的咳嗽了一聲，竟然噴出一口鮮血來。

如此巨變之下，旁邊隨從的羽衛也驚呆了，百姓更是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蕭子昭從馬上墜落在地，眼中、口中盡是血水，在地痙攣了一會兒，蕭子昭強撐著爬起來，用手指著某個方向，雙目暴睜地說了一句：“你——！”

可惜，不過是一個字，就已經耗盡了蕭子昭全部的心力，說完了這一個字之後，蕭子昭就七竅流血，倒在地上，沒等到太醫趕來，就已經匆匆喪命當場。

此時，距離蕭子昭登上了梁王的寶座，不過只有三個時辰之隔。在位時間如此之短，號稱絕無僅有、史無前例。

梁王在眾目睽睽之下暴斃，羽衛一邊要控制慌亂逃竄的人群，更是要知道蕭子昭為何突然暴斃的原因。只有上音一人，看著蕭子昭噴血的那一刻，心裏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等蕭子昭七竅流血說出那一個字的時候，上音已經在所有人的主意力都在蕭子昭身上的時候——竄了出去。

旁的上音沒有註意到，只一樣，在蕭子昭所指的方向，有一個黑袍舉著白色紙傘的人，一閃而過——

蘇彥，到底為何要殺蕭子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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