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音卻沒有回答蕭子昭，在夜色之中給了蕭子昭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之後，就拉著淩衍走了。淩衍走著，心裏卻是十二萬分的激動，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待遇那麽好過。

可是，走了一段路，淩衍臉上的笑容就黯淡了下去。

“怎麽？”上音問。

“我……我好窮，而且無權無勢，不會下棋，寫字也醜，好不容易和你表個白還弄巧成拙。第一次我們睡在一起還害你第二天發高燒，送不起你字畫也不能和你坐而論道，甚至送不起你汗血寶馬……”淩衍放開上音的手，自己委屈的對手指，“我、我也想問……寧杭，你、你是不是騙我，其實、其實並不想要和我在一起啊？”

上音挑眉，雙手環抱，看了淩衍一眼。

“當、當……”淩衍吐了吐舌頭，被上音那淩厲的一眼給看傻了，“當我沒說還不成嗎！”

看著，

平日裏都理所當然的耍流氓的淩衍現在變成了這副慫樣——雖然淩衍很多時候都很慫，但是上音卻沒有告訴淩衍，其實在太子府上坐著，看見了淩衍十分委屈、眼巴巴地爬樹的時候，上音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上了這個每天就知道胡說八道，從奇怪的地方來的土匪頭子，但是上音知道自己不討厭和淩衍在一起的感覺，甚至，有些高興。

上音為人不似蘇彥，

蘇彥陰沈，就連師父都是活蘇彥的性子太深沈，不會好相與的人。看著淩衍那麽失落，上音想要給淩衍傳達一些自己的感情。

於是，

上音開口了：“我不喜歡珍貴的名畫和字畫。”

“嗯？”淩衍楞楞地看著月色下面的上音。

“我也不喜歡毛色純凈跑得飛快的畜生。”上音繼續說，帶著狡黠的笑意。

淩衍聽著，眼睛越來越亮。

“我啊——”上音故意拖了一個長音，“喜歡簡單的字都不會寫、明明沒錢還送了我上好的枯木龍吟的——”

說到這裏，

上音故意頓了頓，然後才薄唇動了動，笑著吐出了兩個字：“學、渣。”

淩衍聽了這句話，

腦袋瞬間就當機了，他的意中人說了什麽——是不是說了喜歡他？！

一時激動，淩衍瞬間就跑過去，將上音摟在了懷裏，也不管上音是不是要用“學渣”叫他一輩子了，立刻傻乎乎地笑了起來：“嘿嘿嘿嘿，我是學渣，我是學渣！”

“傻！”上音也淡淡笑，卻沒有推開淩衍。

淩衍太幸福，低頭就要去吻上音。

而，

平日裏這種時候一定還沒有碰到上音，淩衍就會被上音拳打腳踢一頓，往往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變成鼻青臉腫的學渣。

可是，

這一次，淩衍竟然破天荒的看見了上音安安靜靜沒有躲開、沒有揍他、沒有給他翻白眼甩眼刀，而是就那樣平靜地帶著還沒有完全散去的笑意，閉上了眼睛。

漂亮的睫毛在月光下簡直是要發光了！！

天賜良緣！

淩衍激動！閉著眼睛就預備和上音來一個讓人臉紅心跳的深吻！

可惜，

大概是人品不好。就在淩衍的嘴唇距離親到上音的嘴還有一寸不到的時候，陳慶之卻這個時候跑過來打擾，更是臉色慘白地喊道：

“老大！顧公子！大事、大事不好了——”

淩衍郁悶，

黑著一張臉轉頭，上音也睜開眼睛從淩衍懷中掙脫開來，兩個人一起看著跑過來的陳慶之，陳慶之跑過來還來不及喘息，就苦著一張臉哽咽的說：

“老、老大，蕭、蕭相，不、不行了——”

等，

淩衍拉著上音還有陳慶之趕回臨湘侯府的時候，卻發現侯府裏面已經是一片愁容慘淡。管家在門口將那些臉色慘白、帶著淚痕的大夫送走。老管家平日裏很是硬朗的一個人，如今卻看上去突然蒼老了好幾歲。

淩衍顧不得那麽多，沖上去發瘋一般抓著老管家的手、顫聲問：“到底怎麽了？！爹他、他怎麽了？今天早上還好好的——”

老管家一看淩衍回來了，老淚縱橫：“老、老奴不知，晚飯之後，三少爺你一出去，老爺在書房之中就昏倒了，等到大夫來的時候，已經嘔了半盆子鮮血，現下是出氣多、進氣少，只怕是不、不好啊……”

“怎麽可能？！”淩衍撒手，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

一回頭，

看見了旁邊幾個提著藥箱在抹眼淚的大夫，淩衍激動，一下子跳起來沖過去揪著大夫的衣襟：“你們不是大夫嗎？！快點去救人啊！怎麽還在這裏一個個呆著不動！只知道哭？！哭什麽，我爹他身體那麽硬朗，今早還和我說笑呢，怎麽可能有事？！”

看著淩衍如此，

其中有一個大夫更是忍不住捂住了嘴，壓抑著不讓聲音哭出來，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夜色之中。淩衍看著那些大夫紛紛搖頭，都留下了淚水，淩衍真的慌了，他不相信，放下了一個大夫，又揪起另一個來：“你們怎麽了！怎麽都不說話！快說啊！快去救救我爹啊？！”

“三少爺，大夫們、已經已經盡力了……”管家顫聲說著。

淩衍被這話擊中，臉色慘白的後退了好幾步，然後突然回神，一跳起來，飛快地朝著蕭順之的房間跑過去。上音看著淩衍狀況不對勁，也緊隨其後。

蕭順之的房間其實距離書房不遠，淩衍跑進去的時候，床邊跪著相府夫人和姬妾，兩個女熱已經哭成了淚人，蕭順之安靜的躺在床上，無聲無息，臉色慘白。

淩衍撥開了人群沖過去，看著蕭順之的臉，“撲通”就跪下了——

“爹，你、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是淩衍啊，你、你認的最最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帥比兒子淩衍啊！”淩衍拉著蕭順之的手，忍著悲痛將蕭順之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勉強扯了一個笑容。

半晌，

蕭順之勉強睜開了眼睛，瞇著眼睛定了神，才笑了：“淩衍啊……你、你回來了……”

“爹！爹！對，是我！是我，我是淩衍啊，你看看我，你別睡！”淩衍抓緊了蕭順之的手。

蕭順之卻是看著淩衍，

抽出了自己的手，摸索著淩衍的面龐，恍惚苦笑了一下：“我蕭順之半生，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自問沒有什麽大的過失，就算辜負了沈氏，也並未我的本意。半身戎馬，能得梁國相位、更有夫人姬妾，兩個兒子在膝下。卻沒有想到，死、死到臨頭了，竟然，只、只有你這個義子，前來送我……呵……”

蕭順之苦笑起來，淩衍卻哭了：

“爹、爹，淩衍就是你的兒子，您不要亂說，一切都會好的，您會好起來的！大夫們都說你沒事，你只是太累了，多休息休息，吃兩服藥就好了！”

看著跪在床邊的淩衍，蕭順之笑了笑，慘白的臉上，終歸是露出了安慰的笑意：“淩衍，我蕭順之此生，能有你這樣的兒子，就算是現在立刻死了，也沒有遺憾了。”

淩衍說不出話來，只是哭紅了眼。

蕭順之卻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上音，然後蕭順之將手從被子之中拿出來，對著上音伸出了手：“寧、寧杭……”

上音連忙走過去，握住了蕭順之的手。

“寧杭，”蕭順之虛弱的笑，“我、我這個義子，大字不、不識幾個，什麽風雅都、都不會附庸，又窮、又成天愛做白日夢……”

“餵——”淩衍止住了哭，有點埋怨的看著蕭順之。

“可、可是……”蕭順之不理會淩衍，“他、他有一顆待人真誠的赤子之心，我、我能夠瞧得出來，他、他待你是真心的。亂、亂世求生不易，他、他那麽蠢，還、還需要你多照拂……”

“是，”上音點頭，“我知道。”

“我、我沒什麽好遺憾的，就、就是擔心這個小子。他、他有鴻鵠之志，可是卻缺少能夠時刻提點他的人……”蕭順之說話斷斷續續，進氣少出氣多，可是還是顫抖著要堅持將話說完，“你、你出生高門，又、又在六國聞名，你的那篇《東明賦》我、我早就看過，你這個孩子也有遠大志向，淩衍他、他性子倔強，可是卻能、能聽你的，以後，你也多、多提醒他。”

“是，上音知道。”上音答允。

蕭順之說完，手卻沒有了力量，眼睛閉了閉，手也掉了下來，上音慌了，連忙將蕭順之的手緊緊的抓住，更是脫口而出：“爹——”

蕭順之聽見了，眼角終於有了淚，然後卻笑起來，看著上音，老懷安慰地說了一句：“能在死前，聽見你叫我一聲爹，我蕭順之，也算不虧……”

說著，

蕭順之放了手，看著床板，

卻忽然笑了起來，眼神渙散，說了一句讓淩衍和上音都聽不懂的話：“負心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呵……宣遠，你、你終歸是……負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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