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明星稀，夜風瑟瑟。

用過晚膳，清虛子便喚過那兩個小太監，讓他們去準備半夜開壇用的蠟燭和紙錢，弄得有板有眼，很是鄭重其事，兩個小太監不敢怠慢，立刻忙前忙後地前去張羅。

為了不驚動太醫院，楚雲霆特意帶著顧瑾瑜開的解藥方子，去宮外采買的藥材，對外說是清虛子每晚要洗藥浴，是給清虛子熬的藥。

他出宮的時候，順便把阿桃和綠蘿也帶進了宮。

東西殿都沒有竈房。

阿桃便用磚頭搭了個竈臺，上面放上鐵鍋，抱了柴火過來，滿頭大汗地點火，綠蘿則扯過板凳，坐在邊上，跟阿桃一起看著竈火。

顧瑾瑜見楚雲霆忙裏忙外的，很是過意不去，便從隨身帶的荷包裏取出兩粒榮養丸遞給他，讓他提提神，楚雲霆正站在門口看兩人熬藥，見顧瑾瑜給他藥丸，不接，反而張嘴道：“你餵我。”

阿桃和綠蘿捂嘴偷笑。

顧瑾瑜哭笑不得，索性把兩顆藥丸全都塞到他嘴裏去，楚雲霆趁機咬了一下她的指頭，心情愉悅道：“你給我吃了什麽，不會是毒藥吧？”

“就是毒藥！”顧瑾瑜一本正經道。

“那你就是我的解藥。”楚雲霆湊到她耳邊低語，暧昧道，“我正好吃了你。”

顧瑾瑜落荒而逃。

她錯了，跟他過招，她分明討不到半點便宜的。

但東殿就那麽大，她實在無處可去，轉身回了屋。

很快她就發現，她又錯了，楚雲霆很快跟了進來，拉著她一起坐在窗前喝茶，窗外皎潔的月光透過白麻紙糊著的窗欞影影綽綽地透了進來，燭光搖曳，映紅了兩人的臉，氣氛暧昧而又凝重，顧瑾瑜率先打破了沈寂，沈吟道：“世子打算什麽時候把真相告訴皇上？”

真相就是程庭是前朝餘孽之後，而慕容朔就是他的兒子。

孝慶帝只有知道真相，才會反擊，著手清算程家。

“程庭的耳目已經遍及朝野，加上現在秦王也為他所用，他的勢力還是不容小覷的。”楚雲霆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又道，“知彼知己才能百戰不殆，待我摸清了他所有的底牌，再跟皇上攤牌也不遲，要做，就要一擊而中，絕對不能給他們留一絲一毫喘息的機會，你放心，我會安排好這些的。”

有時候，知道比不知道好。

孝慶帝若是知道真相，震怒之下肯定會下令除掉程庭和慕容朔，若一舉拿下還好，若是走露了風聲，那天下說不定就真的亂了。

退一步來說，就算孝慶帝能隱忍不發，聽從他的建議徐徐圖之，那還不如不知道。

還有就是，西北銅州一帶的問題比較嚴重，他想先解決了那邊的旱情再說。

顧瑾瑜點點頭，垂眸不語。

她就知道楚王世子做事，向來考慮大局，講究得是穩妥，衡量得是得失，絕對不會意氣用事，也絕對不會沖動魯莽，楚雲霆見她眼帶倦意，體貼道：“現在離子時還早，你先休息一會兒，等到了時候我過來叫你，我就在西殿，你若有事，就派人去找我。”

“好。”顧瑾瑜被他這麽一說，還真的有些疲憊，待他走後，便上床歇息，不一會兒沈沈睡去。

清虛子正拿著布子映著燭光來回擦拭著手裏的桃木劍，見楚雲霆信步走進來，沒好氣地說道：“你小子還知道到這邊來睡啊，我還以為你要留在東殿呢！”

“神醫說笑了，男女授受不親，我不過是過去陪顧姑娘說說話罷了。”楚雲霆展顏一笑，饒有興趣地走到清虛子面前坐下，“神醫，晚輩有一事不解，想請教一下神醫，還望神醫賜教。”

他倒是想留在東殿那邊陪著她。

但人家小姑娘肯定不願意哪！

“有什麽話你說就是，眼下我清虛子橫豎還得指著你們楚王府和大長公主府的威望在京城過日子，還能有什麽不能說的。”清虛子擦完桃木劍，順手扔到桌子上，走到木盆前洗了手，取過布巾慢騰騰地擦著，冷不丁聽楚雲霆問道：“神醫之前說七日內必定找到連赫，可是如今一個月過去了，怎麽並無連赫的消息？”

“這有什麽奇怪的？”清虛子不以為然道，“我說七天就七天啊，我又不是那麽什麽狗屁連赫肚子的蛔蟲，我哪知他死哪裏去了，興許是附到狗身上去了呢！”

這小子哪裏都好，就是有些死心眼。

敢情他說什麽，他都信哪！

楚雲霆一時語塞。

頓了頓，輕咳道：“司徒大皇子走的時候，跟我說，他的龍虎衛還在南直隸找尋還魂草，若是找不到連赫，那是不是先把龍虎衛撤回來？”

“那是你們的事情，跟我說不著！”清虛子冷哼道，“反正此事是你小子一手策劃的，我只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罷了，你知道，我這個人是最煩操心了，以後那個連赫的事情，我不管了，愛咋咋地！”

“神醫，既然連赫的魂魄機緣巧合下，能附在司徒公主的身上，那麽，是不是別人的魂魄也有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楚雲霆腦海裏迅速閃過程嘉寧的影子，前世他喜歡她，卻終究是因為她是慕容朔的心上人，只能遠遠地看著她，保護著她，對他來說，程嘉寧是神秘的，不可侵犯的，只能遠觀，不可靠近的。

也正是因為顧瑾瑜舉手投足間像極了程嘉寧，才引起他的註意，從而喜歡上了她，他覺得顧瑾瑜比程嘉寧更鮮活，更生動，也更讓他傾心，只是唯一讓他不解的是顧瑾瑜的所作所為，她對程貴妃和孝慶帝的關註，她對慕容朔的仇恨，之前她一直說是在替程嘉寧報仇，他自然是不信的。

他心裏雖然猜到某種可能，但想想又覺得不可能。

但偏偏見識了司徒嫣然的怪病，他又覺得是可能的。

“當然會了！”清虛子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直接了當地問道，“你是在懷疑誰？”

看來這小子不傻，知道過來問他。

問他就對了。

“我想知道顧姑娘跟程二小姐之間的關系。”楚雲霆坦然問道，“她們是不是一個人？”

心裏猜測了許久。

等答案要揭開的那一刻，他反而很是平靜。

顧瑾瑜是程嘉寧也好，不是也好，都是他的小姑娘，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清虛子楞了一下，點頭道：“是的，她們就是一個人，程嘉寧就是顧瑾瑜，顧瑾瑜就是程嘉寧，這些，你滿意了吧！”

“原來如此！”楚雲霆內心一陣狂喜，之前所有的懷疑和不解瞬間雲消霧散，果然她就是她，他喜歡的也依然是她，這一次，他絕對不能失去她，定要牢牢守在她身邊，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你小子傻了？”清虛子瞪了他一眼，翻著白眼道，“睡覺，待會兒還得起來幹活呢，老朽來到京城，跟著你們算是倒了八輩子黴了，大半夜還得裝神弄鬼，哎呀，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哪！”

楚雲霆哪裏還睡得著，轉身大踏步走了出去，神使鬼差地去了東殿。

悄無聲息地在院門口來來回回地轉圈，進去怕擾了她的清夢，回屋又睡不著，當真是磨人……

不遠處隱隱傳來貓叫的聲音，高一聲低一聲地點綴著這個寂靜的夜。

隱在暗處的暗衛見自家主子在人家小姑娘門口走來走去，紛紛吃了一驚，心裏暗忖，難道是主子也思春了？

快到子時的時候。

東西殿先後亮起了燭光。

清虛子帶著兩個小太監拿著準備好的香燭紙錢昂首挺胸地去了養心殿門前，有板有眼地開壇驅鬼，聲勢造得磅礴，值夜的兩個太醫也幸災樂禍地前去圍觀。

顧瑾瑜悄無聲息地進了孝慶帝的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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