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朔掀簾下了馬車。

笑瞇瞇走到顧瑾瑜面前：“顧姑娘，別來無恙？”

男子身著一襲暗紅色金邊絲線袍子，腳蹬黑色祥雲暗紋靴子，雖貴氣卓卓卻並不讓人望而生畏，不得不承認，皇子們當中，秦王慕容欽陰狠冷漠，燕王慕容啟荒淫好色，也唯有慕容朔看上去和顏悅色，平易近人。

須臾間，壓抑在心底的那股恨意又騰地攀上心頭，顧瑾瑜緊緊地絞著衣角，努力平息住自己的情緒，垂下眸子，面無表情道：“見過齊王殿下。”

這個人是她最想接近，卻又最不想看到的。

“齊王殿下！”寧玉姣和蕭盈盈也跟著上前屈膝施禮。

“免禮免禮！”慕容朔心情似乎格外開懷，一雙眸子笑得漾起了水波，“今日有幸見到三位姑娘，本王深感榮幸。”

說著，又低頭看著顧瑾瑜，笑盈盈道，“本王剛剛從宮裏出來，聽戴嬤嬤說，顧姑娘不但醫術超群，而且繡工也堪稱京城一絕，是不可多得的才女哪！”

語氣依然溫和如初，似乎他仍是當初那個溫潤如玉的表哥，而不是絕然把她推下護城河的那個猙獰男子。

“殿下過獎。”顧瑾瑜淡淡道，“不過略通一二罷了。”

有時候，她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夢醒之後，她依然是程家二小姐，不，她永遠都不會是程家二小姐了，她都不是程家的女兒……

慕容朔笑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瑜妹妹，你是怎麽認識齊王殿下的？”寧玉姣頗感驚訝，打趣道，“我倒是看出齊王殿下對你印象不錯哦！”

要不然，堂堂齊王殿下又何必為了一個女子停車駐足。

越想越覺得其中必定是另有隱情。

“之前在我家藥鋪無意見了一面罷了。”顧瑾瑜解釋道。

“但我怎麽覺得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般哪！”蕭盈盈望著慕容朔遠去的馬車，皺眉道，“瑜妹妹，你可得當心點。”

在她心目中，那些皇子龍孫們從來都不是什麽佳配，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直到回了寧武侯府，寧玉姣和蕭盈盈還都在討論慕容朔的心思，唯恐顧瑾瑜吃虧。

“你們放心，今兒只是碰巧遇到，因著上次認識，說了幾句話而已。”顧瑾瑜見兩人一心為自己打算，心裏很是感動，“你們想多了，我不過一個六品主事的女兒，堂堂齊王殿下能對我有什麽想法。”

“話雖如此，可是有時候樹欲靜而風不止，不是你想躲就能躲開的。”寧玉姣托腮嘆道，“你們男未娶，女未嫁的，若是齊王真的開了口，你父親也是不敢不答應的。”

“就是啊瑜妹妹，若是他真的想娶你，你實在是推辭不過哪！”蕭盈盈擔憂道。

“放心，我不會讓事情到了那一步的。”顧瑾瑜篤定道，“眼下太子孝期未過，齊王是不可能有這樣的心思的。”

當今皇上最重孝悌之道。

就算是齊王對她真的有心，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輕舉妄動。

何況，她也絕對不會讓慕容朔對她有什麽想法的。

兩人想想也是，這才紛紛松了口氣。

“對了，差點忘了，我還有一事想問你呢!”寧玉姣猛然想起了什麽，忙對顧瑾瑜說道，“上次登高節，你家四姑娘落水被程家表公子時忠所搭救？”

“此事我從未聽說！”顧瑾瑜搖搖頭，又問道，“你這是聽誰說的？”

顧瑾萱在佛陀山濕了鞋襪她知道。

但是貌似沒有嚴重到需要人搭救的地步吧？

“我也是聽府裏的小丫鬟說的。”寧玉姣見顧瑾瑜一臉茫然，索性擺手道，“算了，不管咱們的事情，不說也罷。”

三人說了一番體已話，越說越投緣，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眼看天色不早，才依依不舍地各自散去。

回去的路上，顧瑾瑜知道阿桃適才沒有吃飽，特意讓焦四拐了個彎，去了那家西北飯館，包了條烤羊腿給阿桃，阿桃歡天喜地地坐在車廂裏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一抹嘴，話也隨之多了起來：“姑娘，四姑娘落水那天，其實奴婢瞧見了。”

“真的是時公子搭救了她？”顧瑾瑜問道，時忠向來熱心，若是瞧著顧瑾萱落水，肯定會上前幫忙的，怎麽說兩人也相處了五年，這點，她還是了解他的。

“搭救談不上，只是扶了一把而已！”阿桃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道，“而且那帕子，奴婢瞧著也是四姑娘故意扔下去的。”

顧瑾瑜聞言，半晌無語。

末了，才道：“此事咱們就當不知道，且不可向外人提起。”

想不到顧瑾萱竟然看上了時忠，心可真夠大的。

殊不知，時忠雖然是外鄉人，卻是最最看不慣京城女子的弱柳扶風，之前他常說，世上最好的女子並不在京城，而是在他們銅州，他喜歡性子爽朗，風風火火的女子。

阿桃點頭道是。

程府，別院。

兩個小丫鬟站在廊下邊磕瓜子邊聊天，其中一個穿紫色褙子的小丫鬟吐著瓜子皮，唾沫橫飛道：“今兒去了柳家首飾鋪子一趟，聽了一個閑話，是有關咱們表公子的，不知道該不該跟夫人說。”

“什麽閑話，快說來聽聽。”穿青色褙子的小丫鬟一臉八卦地問道。

“說是那日登高節，咱們表公子在山間搭救了一個建平伯府的姑娘，為此，時公子還特意去過建平伯府拜訪過一次呢！”穿紫色褙子的小丫鬟繪聲繪色道，“我猜時公子肯定也喜歡那個姑娘，只可惜父母不在身邊，無人做主罷了！”

“竟有這等事！”穿青色褙子的小丫鬟頓時來了興趣，索性把手裏的瓜子全都塞到她手裏，眉飛色舞道，“表公子客居咱們府上五年，一直獨來獨往，聽說時家前些日子還來信讓咱們太夫人幫著留意京城這邊的千金小姐，說若是有般配的，他們也好盡快給表公子訂下親事呢！”

“若真如此，倒也是美事一樁，只是不知道建平伯府哪個姑娘如此有福氣，竟然入了表公子的眼。”

“聽說是二房的姑娘！”

……

蘇氏挽著程嘉儀的手剛好路過別院門口，冷不丁聽兩個小丫鬟這麽說，臉一沈，轉身往回走。

“母親，您怎麽不進去問一問她們，此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程嘉儀不解道，“她們剛才說是建平伯府二房的姑娘，那肯定是跟嘉寧要好的三姑娘，我瞧著那姑娘還不錯，咱們不如跟時家提提這事。”

“時家不是母親這邊的親戚，母親哪能這麽魯莽！”蘇氏不以為然道，“再說了，那時家一向都是給你祖母寫信，對我不過捎帶著問幾句罷了，我又何苦操這份閑心，若表公子真的中意那個三姑娘，自會主動開口的，哪裏需要咱們過問！”

“母親所言極是，倒是女兒思慮不周了。”程嘉儀點點頭，又道，“聽說最近京城未出閣的女子組建了詩畫社，互相切磋才藝女紅什麽的，戴嬤嬤還當場評定了那個顧三姑娘的九轉回龍繡法為魁首呢！”

“顧三姑娘竟然會九轉回龍雙面繡？”蘇氏很是吃了一驚，九轉回龍雙面繡最初流行於前朝貴族女眷中，以覆雜繁瑣著稱，精通者便會被冠以才女之名。

可惜自從改朝換代三十多年以來，這種繡法便漸漸失傳，知者也寥寥無幾。

如今聽聞顧三姑娘竟然在詩畫社以九轉回龍繡法奪魁，著實讓她意外。

“正是。”程嘉儀說道，“前天姑母召見我的時候，還跟我打聽過這個顧三姑娘呢！”

“你怎麽說？”蘇氏望著女兒，滿臉慈愛，“我猜你一定狠狠誇了人家一番，是不是？”

“其實也不是刻意誇她，而是實話實說罷了。”程嘉儀認真道，“我跟姑母說，顧三姑娘不但會九轉回龍的繡法，還會彈古箏，懂醫術，是地道的才女，姑母聽了說，等有機會定要見一見這個顧三姑娘呢！”

“你可真是個傻孩子，什麽人也敢給舉薦給你姑母。”蘇氏嗔怪道，“下次我進宮的時候，告誡一下你姑母，切不可讓這個三姑娘給迷惑了。”

當初在佛陀寺一見她，就知道這個姑娘不簡單。

如今看來，還真是不簡單。

清晨，淋淋漓漓地下起了小雨。

天地間灰蒙蒙的，院子裏也是濕漉漉地一片。

“這下著雨，姑娘怎麽出門哪！”綠蘿收了傘，在門口拋了拋雨傘的水珠，跺了跺腳，掀開門簾進了屋，撇嘴道，“姑娘，楚九早就在外面等著了，說今兒務必讓姑娘去長公主府呢！”

“我原本答應今天去，就一定會去的，綠蘿，你幫我把給師伯做的鞋和衣裳包起來交給阿桃，我好給師伯帶去。”顧瑾瑜坐在梳妝臺前扶了扶鬢間的發飾，吩咐道，“青桐，把我那件天青色蠶絲鬥篷取出來。”

綠蘿道是。

“不是有清虛子神醫在嘛，怎麽咱們姑娘還非得去呢！”青桐雖然這樣說，但還是把鬥篷取出來，幫自家姑娘穿上，待收拾妥當，顧瑾瑜才帶著阿桃出門上了馬車，直奔長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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