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山在前朝的時候便以山峰眾多且陡立險峭而名揚四海，改朝換代後，新朝皇帝似乎也格外垂青這佛陀山，不僅把位於主峰上的佛陀寺重新修繕了一番，更是在其他山峰上也修建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廟宇，供世人膜拜。

當朝太後更是禮佛之人，每隔兩三個月必去佛陀寺燒香祈福，為此，工部尚書便主動號召世家貴族們籌募善款，在佛陀山的每道山峰上修建臺階，以方便太後上山禮佛。

眾人也不含糊，紛紛出資響應。

數百層大理石臺階從山腳下順山勢蜿蜒而上直到山頂，著實給眾人省了不少腳力。

時值初秋。

山風習習，些許落葉飄下枝頭，在厚重平實的臺階上肆意翻滾。

時辰還早，上山的人不多。

臺階上稀稀拉拉地走著幾個挑腳夫，他們挑著成筐的香燭和檀香從身邊匆匆而過，每逢節日，這些禮佛之物最是好賣。

沈氏和喬氏雙雙走在太夫人兩側，小心翼翼地攙著她，全然是一副孝順兒媳的姿態，姑娘們則規規矩矩地戴著帷帽跟在她們身後，竭力讓自己走路的姿態看起來婀娜多姿。

人雖不多，卻也不能失了女兒家的體面。

身後遠遠跟上來幾個少年郎，各自搖著折扇，邊走邊頌風吟對，不時發出陣陣笑聲。

顧瑾萱悄然停下腳步，偷偷掀開帷帽往後看，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公子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年紀，豐神如玉，氣宇軒昂，端的是風流倜儻，一襲明晃晃的繭綢長袍，在眾人的簇擁下，頗有些鶴立雞群之感。

“姑娘，小心腳下！”丫鬟紫檀輕咳道。

紫檀原先是喬氏房裏的大丫鬟，處事靈活機敏，又對喬氏忠心耿耿，很得喬氏歡心，便撥給了顧瑾萱，紫檀年長顧瑾萱四歲，顧瑾萱很依仗她，對她很信任。

顧瑾萱忙放下帷帽，繼續慢騰騰地往前走，邊走邊悄聲道：“紫檀，我瞧著前面那白衣公子有些面熟，你可知道他是哪個府上的？”

“姑娘從未見過那公子，怎會覺得面熟？”紫檀打趣道，“難不成前世見過？”

“哎呀，你就知道打趣我。”顧瑾萱騰地紅了臉，嬌嗔道，“回頭我告訴母親，看她怎麽罰你！”

“好了，奴婢知錯了！”紫檀福福身，捂嘴笑道，“若說別人，奴婢是不認識的，只是這白衣公子嘛，可巧不巧的，奴婢還真的在府上見過一面，奴婢若是告訴姑娘了，姑娘可有獎賞？”

“在府上？”顧瑾萱一頭霧水，見紫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就是不答話，索性一跺腳，提起裙擺就往前走，佯怒道，“哼，你不說算了，我自己去查，還不信了，查不出他的底細！”

“好了，我的大小姐，奴婢說還不行嘛！”紫檀笑嘻嘻地追上自家主子，悄聲道，“他叫時忠，跟咱們家世子是同窗至友，聽說他是程院使家的表公子，五年前入京，一直客居在程家，還是國子監蘇崇蘇大人的得意門生呢！”

“時忠……”顧瑾萱默念了一聲這個名字，不禁心如鹿撞，她父親雖然只是個吏部主事，但好歹也是個京官，時忠再怎麽文采逸然，門第清貴，也終究是外鄉人，她跟他，應該也算是般配吧……

“姑娘若是心儀他，就去求夫人，夫人會有辦法的！”紫檀悄然望了望不遠處那個清風明月般的年輕男子，興趣盎然道，“時公子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姑娘真是好眼力！”

顧瑾珝走著走著，一回頭見顧瑾萱主仆邊走邊竊竊私語，絲毫不顧及這是出門在外，心裏很是不屑，冷聲道：“四妹妹，有什麽話去寺裏再說就是，光天化日之下，交頭接耳的，成什麽體統！”

“就來了！”顧瑾萱臉一紅，提著裙擺，盈盈上前。

若是以往，她早就反唇相譏了。

可是現在不行，當著眾人的面，尤其是時公子的面，她可不能自毀形象。

紫檀雖然也不敢頂嘴，心裏卻很是不服氣，自家小姐也是嫡女，憑什麽動不動就受他們大房姑娘的訓斥，有什麽了不起的！

走在前面的喬氏也隱隱聽見顧瑾珝訓斥自家女兒的聲音，心裏很是不悅，嘴上卻笑道：“二姑娘越來越有長姐風範了，有她照看著諸位姑娘，咱們可就省了不少心事，待會兒咱們去寺裏歇歇腳，就讓二姑娘領著姑娘們四處去轉轉吧！”

“那是，二姑娘是姐姐，對妹妹們自然有管教的職責！”沈氏自然聽出喬氏的弦外之音，不屑道，“出門在外，一舉一動，都關系著伯府的名聲，丫頭仆婦們也就罷了，怎麽四姑娘還是如此的不懂事，若是落在別人的眼裏，還以為咱們伯府對女兒疏於管教呢！”

“大嫂所言極是，四姑娘的確不如二姑娘懂事，繡出來的荷包帕子什麽的，除了給二老爺就是給太夫人，也不知道送給別人幾條。”喬氏冷諷道，“如此說來，倒是我管教無方了。”

哼，她的四姑娘再怎麽著，也沒有送荷包給男人。

二姑娘有什麽資格說別人！

真是好笑！

“弟妹，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你是唯恐別人不知道嗎？”沈氏一聽，氣不打一處來，憤憤道，“有本事待會兒見了別的夫人太太們，也提提這事，最好是把二姑娘當初的那點短處，鬧個滿城風雨就是了！”

“大嫂多心了，不過是話趕話趕出來的罷了。”喬氏似笑非笑道，“咱們是一條繩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哪有那麽傻。”

“好了，你們都少說兩句吧！”太夫人狠狠瞪了喬氏一眼，“也休怪你大嫂惱你，事情過了這麽久，怎麽還順口就來，以後再提起這事，就罰你抄家規一百遍。”

“兒媳知錯了。”喬氏不緊不慢地應道。

沈氏見她幸災樂禍的樣子，差點氣暈，不過是爬床上位的貨色，也敢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真是氣死她了！

一行人雖然走得極慢，但太夫人到底是上了年紀，額頭很快出了一層汗，走在邊上的顧瑾瑜看在眼裏，忙掀開帷帽，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汗，體貼道：“祖母，您還是先在這裏等等，我讓阿桃先行一步，去寺裏給您雇個軟轎過來，讓他們擡您上去吧！”

阿桃聞言，不等顧瑾瑜吩咐，三下兩下躥的沒影了。

“如此也好，我這把老骨頭，實在是爬不動了！”太夫人扶著腰，喘了幾口粗氣，望著剩下的百十來個臺階，對沈氏喬氏道，“你們先帶著姑娘去寺裏找好茶室安頓著，我跟三姑娘在這裏歇歇腳，回頭就去找你們！”

“如此也好！”沈氏點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顧瑾瑜道，“三姑娘，你跟池媽媽留在這裏好生照顧太夫人，我順便上去看看阿桃雇到軟轎沒有！”

“好！”顧瑾瑜點點頭，扶著太夫人退到一邊，倚著欄桿站住，耐心地等著阿桃回來。

沈氏和喬氏領著姑娘們聘聘婷婷地繼續向前走，留下一路脂粉香氣。

“太夫人之前上佛陀山，都是坐著馬車，從後山直接到了寺門口，還從未像今天這樣真正地走臺階呢！”池媽媽從包袱裏取出鬥篷，細心地給太夫人披上，笑道，“如今，一口氣上了這麽多臺階，太夫人身子是越發硬朗了。”

“要不是瑜丫頭，我還能多上一些臺階呢！”太夫人佯怒道，“三姑娘原本就不該開這個口！”

顧瑾瑜笑笑，剛想說什麽，卻突然聽到身後撲騰一聲，像是有重物落地的聲音，接著便聽見有人大聲喊道：“快，快去請大夫，時公子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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