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子泡了澡，穿著寬大的白色浴袍，披散著頭發，赤腳站在書房的露臺上饒有興趣地拿著小木棍逗鳥，一只嘴角還泛黃的小麻雀在草編的鳥籠裏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也不回頭，鏗鏘有力地問道：“瑜姑娘，你知道老朽為什麽找了你來給我打下手嗎？”

他的口音很洪亮，很特別。

讓人聽不出他到底是哪裏人。

“之前神醫救了我，小女一直心存感激。”見清虛子稱呼她瑜姑娘，顧瑾瑜微怔，繼而從善如流道，“如今神醫需要人打下手，小女自當在所不辭。”

怪不得都說清虛子性情古怪，行事乖張。

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非也！”清虛子把手裏的木棍扔了出去，拍了拍手，負手轉過身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咧嘴笑道，“你以為我清虛子的人情，僅僅過來打幾天下手就能還了的嗎？”

“還望神醫明示！”顧瑾瑜大大方方地看著他，清虛子看上去六十歲左右，鶴發童顏，臉色紅潤，聲音擲地有聲，一看就是保養得當，延年有方。

他身姿挺拔，容貌也不差。

年輕的時候必是一表人才。

楚雲霆沒有跟著到露臺，而是站在書房門口，不動聲色地聽著兩人說話。

“因為你跟我醫承同脈，論輩分你還得喚我一聲師伯。”清虛子雙手抱胸，稍稍斂了表情，肅容道，“這些年，你師父她還好吧？”

“我師父？”顧瑾瑜大驚，忙擺手道，“神醫誤會了，我，我並沒有師父，我的醫術只不過是看了幾本醫書罷了！”

若說教過她醫術的師父，那就是住在程家的莫婆婆了。

難道莫婆婆跟清虛子師出同門？

“哼，當今世上能讓傷疤在一夜之間痊愈的藥方，除了我們北清派的傳人，試問誰能做得到！”清虛子見顧瑾瑜表情很是不自然，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你不用為難，我也不會追問她的下落，她是死是活，跟我並無半點關系！”

顧瑾瑜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若是他真的追究起來，她還真的不知道怎麽自圓其說呢！

想到這裏，她笑笑：“不瞞神醫，我還真的不知道什麽是北清派南清派的，更沒有神醫所說的什麽師父，之前我額頭上的傷疤，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

“哼哼，我就知道你師父到死也改不了那個臭脾氣，她是恨不得把我北清派的醫術帶到墳墓裏去。”清虛子冷哼一聲，不以為然道，“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反正你既然學了北清派的醫術，就是我北清派的傳人，我師妹的徒弟，也是我的師侄，你當師侄的，替師伯打下手，天經地義，你說是不是？”

“師伯！”顧瑾瑜順從地上前屈膝行禮。

“好了，你先去門口等著，待我換了衣裳，咱們就去給老太爺瞧病去！”清虛子眉頭一皺，有些不耐煩地朝她擺擺手。

顧瑾瑜好笑又好氣地退了出去。

面對這個仿佛從天而降的師伯，她頓覺不可思議。

“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是北清派的傳人！”楚雲霆倚在門口，揶揄道，“顧姑娘，似乎我每次見到你，你都會有一個新身份，其實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世子說笑了，我是北清派傳人這一點，我也是剛剛知道的！”顧瑾瑜坦然道，“世子之前派莫風去府上監視我，怕是早就把我這些年的過往查得一清二楚，我到底有沒有師父，有沒有加入北清派，想必世子比誰都清楚！”

“的確！”楚雲霆點點頭，毫不掩飾道，“從你的過往經歷來看，你的確沒有機會成為北清派的人，可是你唯一讓我可疑的，那就是你對程二小姐的態度，據我所知，你跟她也許見過數面，但並不熟識，或者是並沒有熟識到你能夠不顧身價性命替她報仇這份上，顧姑娘，這一點我沒有說錯吧？”

“難道對世子而言，交情的深淺只能用時間來衡量的嗎？”顧瑾瑜反問道，“今日這是世子在場，若是不在場的話，聽聞我冷不丁成了清虛子的師侄，成了北清派的傳人，豈不是要懷疑我跟神醫早就相識或者是我們來長公主府是另有隱情？”

楚雲霆一時語塞。

這番話他雖然聽起來很不舒服，但她說得的確很有道理怎麽辦？

別說他了，就是換了任何一個人，得知她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神醫清虛子的師侄，怕是也會浮想翩翩吧？

南宮素素帶著巧杏剛走到別院門口，便被守著門口的侍衛攔下了：“姑娘請留步，這裏是神醫住的地方，外人不得入內！”

“哼，這可是我們南宮大小姐，你算什麽東西也敢攔我們小姐大駕！”巧杏上前幾步，掐腰道，“識相的，趕緊讓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了！”

“不讓！”年輕的侍衛不卑不亢道，“沒有神醫的允許，別說你們了，就是連一條狗我也不會放進去的！”

“你，你竟然敢罵我們是狗！”南宮素素差點氣暈，跺腳道，“巧杏，給我教訓他！”

“是！”巧杏自幼跟在南宮素素身邊，囂張慣了，自然不怕一個小小的侍衛，她挽挽袖子上前要打那侍衛的耳光，哪知剛一擡手，便被那侍衛一把抓住手腕，不等巧杏反應過來，她已經被他扔到了數丈遠的花園子裏。

巧杏被摔得頭昏眼花，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半晌說不出話來。

南宮素素被嚇傻了。

觸到那侍衛冷冰冰的目光，她才猛然意識到這是在長公主府，若是因此毀了名聲，終究不值得，想到這裏，她只好忍下這口惡氣，狼狽地帶著巧杏離開別院。

哼，先讓那個顧瑾瑜得意著，總有一天，她定會連本帶利一起討回來的。

不遠處的樹上，楚九見南宮素素吃了這個啞巴虧，差點笑出了聲，心裏暗暗稱讚，阿晟不愧是他一手調教的，出手又狠又準，絲毫不看情面，果然是楚王府的侍衛。

他剛想從樹上跳下來跟侍衛阿晟說幾句話，就看見楚雲霆領著清虛子和顧瑾瑜從書房裏走了出來，嚇得他忙縮回了身子，隱進了樹枝裏。

最讓楚九感到驚訝的是，竟然是清虛子走在最前面，楚雲霆和顧瑾瑜則落後幾步，並肩走在後面。

三人出了別院，不急不徐地朝正院走去。

雖然楚雲霆和顧瑾瑜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但楚九總覺得這兩個人怪怪的，像是鬧了別扭一樣。

想到這裏，他被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

顧三姑娘跟世子鬧別扭？

不會吧？

大長公主正陪著楚老太爺坐在廊下悠閑地喝茶，廊下掛了好多形色各異的風鈴，風一吹，叮叮當當地響，很是悅耳。

陽光細細碎碎地灑在廊前，地上一片淺淺的橙色。

彼此見禮後，清虛子摸著下巴道：“瑜姑娘，去，你給老太爺瞧瞧去。”

顧瑾瑜也不推辭，神色從容地上前給楚老太醫把脈。

既然清虛子執意以為她是北清派的傳人，對她來說，並無壞處，反而會比之前有更多的機會出入各大府邸走動，何樂而不為？

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的身世，慕容朔為什麽要害她，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層層包裹，每每想起這些，她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她急切地想知道真相……

大長公主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這女子不是過來給神醫打下手的嗎？

怎麽神醫還讓她把脈呢？

但想到這神醫的性子，便也沒再吱聲。

女子恬靜清麗，神色安詳，把脈的姿勢有板有眼，倒是像個行家。

“姑娘，你是誰家的孩子？”楚老太爺安安靜靜地坐在藤椅上，笑咪咪地問道，“我之前怎麽從來沒見過你呀？”

“回稟老太爺，小女是建平伯府上的姑娘，在家裏排行三！”顧瑾瑜輕聲答道。

小姑娘的手纖細微涼，搭在他腕上，柔柔的，涼涼的，楚老太爺覺得異常舒爽，心裏很是高興，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問道：“姑娘，你家裏給你定下親事了嗎？”

“沒有！”顧瑾瑜微微垂眸。

“哈哈，正好我有個孫子也沒有定親，你幹脆就嫁給我孫子罷了！”楚老太爺哈哈一笑，朝楚雲霆招招手，興奮道，“來來來，你過來，快說你願意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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