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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狐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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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不是普通的狐貍, 他是一只修行千年的九尾狐妖。

吟光歪著頭看她,銀眸晶亮, 仿佛帶著笑意。

江羨魚莫名被看的打了個顫:是她多心了?總覺這小東西的眼神怪怪的,不像尋常的獸類……

她心不在焉系著扣子,目光飄到了屋外廊下, 靜悄悄沒個人氣。

她這幅樣子,馬婆子和朝雲必定不會管她死活, 她夜裏又昏昏沈沈人事不知,莫不是真的遭了“賊人”?

她臉色略顯難看, 可是雙腿間清爽無覺, 渾身更似被吹了口仙氣煥發生機,哪個賊人有這等本事?

她眼波流轉, 下意識就看向了懷裏的白狐。

雪團子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打了個機靈, 旋即耷拉下耳朵佯作倦怠, 卻聽江羨魚捏著眉心幽幽道:“我真是魔怔了……”

吟光的尾巴輕輕搖了下,又默默蜷好。

無論如何身上是爽利了起來,江羨魚下了床, 腿腳雖仍有些酸軟,踩在地上走一走也就逐漸適應了起來——到底先前臥床太久。

她無心鉆研到底為何重燃生機, 反正這世界處處充滿玄奧,說實話, 她已對這所謂的攻略,不抱什麽希冀了。

推開門,外頭一陣寒風夾雜著雪粒撲打在面上, 冷是極冷,可清新之氣簡直讓她沈迷。

白狐在床上揚起頭,默默看了她片刻,本想隨她出門,然而昨夜收回的元丹損耗不小,他必須好生修養以便再為她續命。

江羨魚撐開梅花骨傘,沿著低矮的窄廊走到邊角廂房,手放在門上還未推開,便聽見裏頭朝雲撕心裂肺的哭嚎和馬婆子絮絮叨叨的話語——

“行了行了!你臉還帶著傷,再這麽哭下去,就真沒得救了……”

“不哭就有的救嗎?”朝雲尖聲道,“荒山野嶺連個請大夫的地兒都沒有,我攢了那麽久的體己散的差不多了,才從老尼姑那裏討來這黑臭的膏藥,管什麽用?!”

她怨念道:“都怪江氏這個賤人!她怎麽還不死……”

說著話,門已被人推開,正被人詛咒的江羨魚好整以暇立在門外,眼眸清冷。

馬婆子“媽呀”一聲摔了茶碗,目瞪口呆看著她:“夫夫夫、夫人?!”

老天爺啊,這是刮的什麽邪風?昨兒個還半死不活的人,今天竟然直楞楞站起來還出了院門?!

她抖著唇說不出話來。

江羨魚的目光落在床上淚水糊了滿臉,半邊頰漆黑的朝雲,她顯然也是嚇的不輕,後面的話直接憋了回去,驚的不停打嗝。

江羨魚勾起嘴角,紅艷的唇好似妖精,涼涼道:“好丫頭你放心,我縱死了,也得拉你一道下去伺候……”

說罷轉身,幽幽離去。

馬婆子打了個激靈,駭的不輕。

朝雲更是覺的她那最後一眼意味深長,又帶著穿透骨髓的寒意,令人渾身汗毛倒豎。

屋子裏靜了許久,才聽見朝雲顫抖道:“嬤、嬤嬤,你說她……會不會是……”

“回光返照。”馬婆子抱著肩膀勉強止住那股子寒意,臉色青白難看。

朝雲咽了咽吐沫,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前發亮。

良久,忽然嗤笑了一聲:“嬤嬤,興許咱們的好日子來了。”

馬婆子先是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頓時睜大眼:對啊!若是回光返照,興許熬不了兩天了!

這麽一想,仿佛即刻就能回到那富貴繁華巷,頓時整個身體都熱了起來。

朝雲兩手緊緊攥著被角,眼神放光,咬牙道:“嬤嬤,給我收拾一身換洗衣服,我這就下山送信……”

她摸著受傷的半邊臉,想到即將脫離苦海,竟也不覺得疼了。

屋外,江羨魚並不知她在兩奴眼中已是將死之人。

她擎著傘親自去尼姑庵的膳房裏領了飯,一路驚掉無數下巴也面不改色,回到屋裏抖了抖風雪,身上竟暖意融融,仿佛真的好了起來。

端坐用完了膳,這才覺得有些困倦,脫鞋寬衣上了床榻,腳碰到一團熱烘烘的東西,她伸手撈出來一看,果然是那毛茸茸的雪團子。

“你是要賴上我了嗎?”她輕柔的摸了摸它的腦袋。

吟光正在調理內息,聞聲只輕輕聳了下鼻尖,仿佛陷入酣睡。

江羨魚便由著它窩在床腳,一人一狐,冬日裏正好眠。

一連三日,吟光夜夜驅動元丹為江羨魚續命,眼見她一日日氣色豐盈,而他舊傷未愈,更添幾分疲憊。

馬婆子悄悄送走了去內宅報信的朝雲,兀自扒著門縫偷窺江羨魚,見她一連幾日不見異樣,絲毫沒有“溘然長逝”的征兆。

正自生疑,這一晚起夜時便多了個心眼兒,摸到門縫又朝裏看,一看頓時駭地險些站不住腳——

夫人的床上……竟躺著個裸身的男人?!

夭壽啊!原來不是回光返照,是陰陽調和……

她捂著嘴,一路失魂落魄跑回了自己房裏。

屋內,吟光情知外面有異動,然而此刻元丹未收回,正值調理的關鍵時刻,便只能忍了下去。

待到一切妥當,他化為白狐出得門尋著馬婆子,沖著她面門吹送了口氣,眼見她神色茫然,雙眼混沌,這才放心離去。

幾日後的清晨,荒僻的尼姑庵裏迎來一行車隊,為首的少婦錦衣華服婀娜柳腰,扶著侍婢的手搖搖晃晃走進院內。

江羨魚正抱著一只土陶罐,踮足摘一支冷梅,點點紅瓣紛飛落下,襯得她一張小臉顏如雪釉,瑩潤動人。

少婦咬緊牙關,仿佛一個字一個字向外蹦:“不是說回光返照嗎?!”

被她細長指甲掐疼了手的侍婢仰起臉,左邊臉頰敷了粉,勉強遮住那燙傷的痕跡,正是朝雲。

她抖著唇面色煞白:“回、回姨娘,奴婢走時她當真是回光返照,不然先前病懨懨都床都下不來的一個人,如何能一夜之間出了院子瞎逛……啊!”

話尾被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江惜玉臉色陰鷙,一巴掌不過癮轉而又給了她一記窩心腳,喘著氣道:“賤人誤我!”

她那嫡姐好端端站著摘花,一臉閑適哪裏有半分病態?而她千辛萬苦冒著風雪,不過想來看一看對方的瀕死慘相,如今反倒有種被猴耍了感覺……

這邊動靜大,自然逃不過江羨魚的眼睛。

她冷眼看著這曾經的庶妹如今的姨娘抖威風,心裏卻平靜到近乎冷漠。

她本就不是原主,在她面前這樣做派,有什麽用?

“六妹這是不辭辛勞來替我教訓逃奴呢?”她倚著梅樹,姿態慵懶愜意。

江惜玉最恨便是她眉宇間這一段風流,分明同為女子,也忍不住為她所惑。

“大姐姐說的什麽話?不過是這賤婢巴巴跑來與我報信,說什麽大姐姐命不久矣之類的混賬話……”江惜玉扶了扶鬢,嗤笑一聲,“姐姐自己馭下不嚴,我替姐姐管一管奴婢也不成嗎?”

她說著話,江羨魚已經面帶微笑走上前。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她低笑一聲,眼波睥睨:“不過比起那背主的賤奴,我這裏還有個不敬正室的賤妾……妹妹要不要一道幫我管管?”

話尾輕揚,含著幾分嘲弄。

江惜玉如何聽不出她話中含義,當即沈下臉,攥緊了拳頭:“你——”

“我什麽?”江羨魚垂眸漫不經心擺弄著懷裏的梅花,淡淡道,“我懶得跟個賤妾一般見識,堂堂正室……說出去怕不是自降身份?”

江惜玉氣的渾身發抖:“你別得意!縱你不死,夫君他也……”

“都給你好了。”江羨魚慢悠悠轉身,“不過是個管不住自己腰帶的男人,你稀罕,就送你好了。”

她腰肢款擺,徐徐進了房內。

江惜玉怔在原地,風起雪落,不知何處刮來一紙斑駁,落在她面前,上頭刺目的大字分外嘲諷:

和離書。

江羨魚的聲音從半開的小窗飄出來:“帶回去給他,便如了你的意,也,如了我的意。”

毫無悵然,盡是灑脫。

江惜玉恨的眼睛都紅了:她這一輩子,註定都要撿她不要的嗎?

她拂袖而去,強撐著挺直脊背:不過是個棄婦罷了!

棄婦江羨魚此刻正伏在榻上逗弄懷裏的一只白狐,眼含憂慮:“你近來睡的總比醒的多,難不成是不喜歡這裏?”

當然不是……

吟光舔了舔她的手心,他恨不能日日與她共榻纏綿,生死不離她身邊。

可惜千年的元丹也經不起一再續命,再這樣下去,他就只能拖著她一起雙修了……

他垂下眼眸:一旦開始雙修,便又要進入下一個世界,他的時間越來越少,可她的心,卻還不曾動搖。

真是,傷腦筋。

入夜,車隊行駛在寂靜的官道上,因為錯過了歇腳的客棧,便只能星夜兼程往回趕。

忽而一陣狂風大作,只將隨行的奴仆們吹的東倒西歪,陣陣嘶鳴聲傳來,馬兒似是發了狂,馱著車駕一路癲狂駛進了密林。

奴仆們反應過來已是大驚失色,等風一過便忙不疊追了過去,卻見馬兒早已跑沒了影,唯剩那馬車碎裂一地,一身錦繡的江惜玉生生摔斷了腿,昏死過去。

江羨魚自不知有人已為她出了口惡氣,她只是在睡夢中低低喚了聲:“狐貍……”

吟光立在腳踏上抖了抖身上的風雪,旋即躍上棉被,縮了縮耳朵,把一張小尖臉塞進她懷裏,鼻尖嗅著她淡淡的體香,摻雜著屋內經年不散的藥香,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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