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漾在洗手間待了許久, 絲毫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麽，發給江燃的求救消息沒多久，她所在的隔間外有人輕輕敲了敲她的門, 隨即往裏面遞來一個棕色的手提袋。

是個女孩的手。

“小姐姐，這是外面一個男生讓我帶給你的，我先走了。”女孩的聲音微帶笑意，禮貌又陌生。

應該是路過的行人，餘漾連忙說了聲謝謝。

餘漾看了眼手提袋裏的東西, 同時收到江燃發來的消息。

“女廁所不方便進去, 我讓人幫忙帶進去了，拿到了嗎？”

手提袋裏有兩包衛生巾, 日用和夜用，還有一條吊牌都沒摘的休閑褲。

沒想到江燃還挺細心, 連換洗的褲子都準備了。

餘漾抿唇輕笑，換好衣服後才出了洗手間。

江燃在門口等了許久, 見小姑娘終於出來, 他微蹙的眉心舒展, 大步邁開徑直走過去。

男人自然而然接過餘漾手裏臟了的衣物，溫熱寬厚的手牽著她：“肚子疼不疼？”

餘漾眨巴眼看他, 老實巴交地點點頭：“疼。”

江燃無奈，嘆了口氣, 安安靜靜地註視餘漾，語氣誠懇又認真：“回去幫你揉揉？”

餘漾：“......”

這話聽著，怎麽那麽像耍流氓呢？

江燃帶餘漾去了自己的住處，雖然大半年沒住人, 但家政阿姨會定期過來打掃, 一進門, 甚至還能聞到一股空氣清新劑的味道。

江燃皺了皺眉頭，嗅覺格外敏感，倒也沒太在意。

再次來到這個熟悉的房子，餘漾仍覺得有些不真實，鞋櫃裏還有之前她穿過的那雙粉色兔耳朵拖鞋，江燃彎腰俯身，半蹲在地上，動作嫻熟地幫餘漾換上了拖鞋。

看著江燃的舉動，餘漾倒有些不好意思，咬了下嘴唇，小聲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可以的。”

江燃起身，眉梢眼角都是寵溺，語速不急不緩：“我家漾漾永遠都是小孩。”

餘漾呼吸微頓，只能聽到心臟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撞上男人溫柔而專註的目光，她抿唇，慢慢朝他伸手，有點撒嬌的意味：“抱抱。”

江燃莞爾，俯身將面前的小姑娘攬腰橫抱在懷裏，長臂托著她的腿彎，輕輕松松的公主抱。

餘漾貼著他的胸膛，隔著衣衫，男人沈穩有力的心跳清晰地傳進她耳朵。

兩人異地大半年，現在確實真真切切地抱到他。

餘漾鼻尖有點發酸，卻哭不出來，於是額頭輕輕蹭了蹭他的胸膛，聲音帶了些鼻音：“江燃，我好想你。”

看到後來的Drog樂隊，看到籃球場上的男生，在學校受了委屈，她總是想起江燃。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並沒有在身邊。

異地戀，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難一些。

江燃抱著餘漾進了臥室，動作很輕地將她放在床上，他半蹲在地上，視線與面前的小姑娘平齊，那雙烏黑剔透的眼眸裏倒映出她完整的影子。

餘漾抿唇，望著這雙眼睛竟一時移不開目光。

任誰看到這雙狹長微揚的桃花眼，多半都會覺得是薄情寡義的面相，就連最開始她也曾這樣認為過。

只是兩人決定重新在一起的那一刻，一切都變了。

江燃神情靜默地凝視她，頓了會，牽著餘漾的手帶到嘴邊，垂眸小心親了一下。

他吻在手背，嘴唇很薄很軟，溫熱的唇息蕩漾：“漾漾，我也很想你。”

心口竄過一道暖流，餘漾回握住他的手，用指腹去摩/挲他寬厚的掌心，一點一點，若即若離。

“想歸想，你回去以後還是要好好努力的哦。”

餘漾瞇著眼輕笑，軟白纖細的指尖慢慢陷入江燃的指縫，兩人的手變成十指相扣的姿勢。

“我會等你回來，那時候，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兩年的時間總會過去，她相信自己，也相信江燃。

江燃似乎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卻顯得蒼白無力。

對著餘漾，歉然卻又沒辦法，他用力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蔓延到心底，勾起一股股撓人的感覺。

現在已經入秋，窗外秋風嘩嘩，深夜凝重。

江燃看著餘漾喝了止痛藥，紅糖水，才放心讓她去洗漱。

餘漾的手機就放在桌上，江燃則在旁邊工作，一邊查收導師寄來的郵件，一邊處理助理發來的公司文件。

沒過多久，餘漾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江燃側目掃了眼，雖看不到消息內容，卻也看到了餘漾給對方的備註：“李鈺學長”。

江燃挑眉，大概猜到對方是個男生。

江燃的目光停住，看著屏幕上的消息接二連三又彈出幾條，依然是同一個人發來的。

江燃這人其實壞毛病很多，尤其小心眼，還是個超級醋壇子。

他拿過餘漾的手機，修長的指尖停在屏幕解鎖上，未等他打開，這個李鈺學長的語音電話率先談彈了出來。

響了幾秒，江燃慢條斯理地按下接聽鍵，沒吭聲。

電話接通，傳來一道陌生的男聲，聽上去挺年輕。

“小學妹，你今天是不是沒寫檢討就走了呀？學生科的王老師問我了。”

對方似乎習慣性占主導，一開口便停不下來，江燃神態懶散地靠著沙發，清冷的眉眼低垂，深邃的眼窩辨不出情緒。

李鈺學長是宿管部的部長，504寢室發生的用電安全事件自然跟他們部門的檢查脫不了關系。

見餘漾不說話，李鈺只當她是心情不好，於是繼續開腔，善解人意地安慰：“我知道這事你也挺委屈，下午我還跟你們班主任去監控室調了你們那層的監控視頻，那個卷發棒的確是方清怡的。”

“調監控其實也挺麻煩的，你們班主任中途去開會了，就我一個人看了完整的監控。”

他可是利用周末的休息時間跑去監控室調查真相，就為了讓老師取消對餘漾的處分。

李鈺話裏話外都在暗示，他為了餘漾的事耗費時間和精力，江燃一直不搭腔，面無表情地聽著，精致的五官生得好看，狹長的眼尾修長，不笑的時候氣場沈寂又駭人。

他以前倒是沒發現，身邊情敵不少。

他只是出國留個學而已，就有人迫不及待來挖墻腳了。

江燃舌尖頂了頂嘴角，煩躁的嘖了一聲。

李鈺頓了頓，倒有點不依不饒的架勢：“小學妹，這事解決以後，我能請你吃頓飯嗎？”

江燃好整以暇地聽，眼睛微微上挑，漆黑幽暗的雙眸氤氳著明顯的不耐煩和一絲戾氣。

許是覺得自己的要求太唐突嚇著對方，李鈺又語氣溫和地解釋：“其實你大一剛入學生會的時候我就註意到你了，只是你當時在追江燃。”

說起這事，李鈺到現在都覺得遺憾，江燃那人不就是長得帥，有錢了點，把學校裏的女生迷倒一大片，如果他不姓江，壓根什麽都不是。

李鈺本來還想趁機吐槽江燃幾句，轉念一想，這人畢竟是餘漾的前男友，就不往她傷口上撒鹽了。

他頓了頓，態度無比誠懇認真，說道：“不過江燃已經是過去式了，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嘛，餘漾，我對你是認真的，不管是大一還是現在，一直沒變過。”

“......所以可以給我個機會嗎？”

李鈺忐忑不安地說完，拿著手機等回應，這是他第二次主動跟女生告白，平時大多數時候都是女生向他表白。

江燃慢條斯理地挑眉，偏著腦袋，嘴角微勾，皮笑肉不笑地掀了掀嘴皮子：“給你媽，要不要？”

話音一落，耳邊瞬間安靜下來，就連方才淺淡的呼吸聲都沒了。

對方沒掛斷電話，江燃也沒有主動掛，他倒要看看，這個李鈺學長想怎麽挖他墻角。

本以為電話那頭的人是餘漾，卻沒想，回應他的是個男生。

確定自己沒打錯電話，李鈺忙定了定神，想到那句“給你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是誰？！”

為什麽拿著餘漾的手機。

江燃輕哼了聲，笑了：“老子是你爺爺。”

男人的語調不疾不徐，帶了股不著調的慵懶散漫，無形中彌漫著壓迫。

對方的語氣越是輕挑，漫不經心，李鈺愈發覺得熟悉，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緊跟著心臟也咯噔一跳。

“......江燃？”

李鈺遲疑又肯定，剛才的氣焰有多囂張，現在就有多慫。

不等對方開口，李鈺心虛地掛了電話。

此時的餘漾還在浴室，江燃的笑意消失殆盡，深邃的眼窩布著一層陰翳。

他不慌不忙地拿著餘漾的手機輸入密碼，點進與李鈺的對話框。

他從沒有偷看另一半隱私的習慣，可這一次，卻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餘漾的手機。

餘漾沒有刪除聊天記錄的習慣，她和李鈺之前的對話一直保留，通常都是對方發五六條，她回覆一句謝謝，僅此而已。

江燃熟練地將人拉進了黑名單，並且牢牢記住了宿管部部長李鈺的名字，而後不動聲色地將餘漾的手機放回到原處。

餘漾從浴室出來已經是半小時以後，江燃正盯著電腦屏幕處理文件。

餘漾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然後坐在江燃身邊。

看著電腦上密密麻麻的文件和報告，餘漾也幫不上什麽忙，笑瞇瞇道：“江燃，我幫你捏捏肩？”

她似乎並沒有註意到某人微繃的情緒，而是像只靈活的小動物坐到江燃身後，纖細的指尖落在男人肩膀，像模像樣地幫他捏肩膀。

心臟似乎猛跳了兩下，有點開心，又有點迷惑，還有點想生氣。

江燃沒說話，藏於心底的某種情緒悄然發酵，他靜默幾秒，才緩慢開口：“漾漾。”

聲音一出，才發現嗓子有點不易察覺的啞。

餘漾眨眨眼，看著他歪了下腦袋：“我在的呀。”

江燃其實很想問，未來某一天，她會不會喜歡上別人。

可話到嘴邊，卻遲遲說不出口。

如今切身體會到什麽是“患得患失”，江燃頓時被滿滿的危機感包圍。

感覺到江燃的情緒不大對勁，比之前嚴肅了點，餘漾歪著腦袋，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頰，聲音軟軟的，“哥哥，你在不開心嗎？”

餘漾很少喊江燃哥哥，大多數時候都會直呼他的全名，偏偏她一叫哥哥，江燃最受用，不管她提什麽都會答應，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也行。

女孩剛洗過澡，身上的氣息恬淡綿軟，像棉花糖，軟綿綿的樣子看起來實在太乖了。

江燃呼吸微頓，從剛剛開始一直憋屈的那點不爽，慢慢消失得無影無蹤。

餘漾誠懇發問，耐心等男朋友的回答。

毫無預兆的，江燃突然傾身向前，俊臉靠近過來。

餘漾下意識後退，直到脊背抵上身後的沙發背。

江燃垂眼，長臂撐在女孩身體一側，那雙桃花眼微瞇，情緒不明地盯了她一會兒，倏地嘴角彎起抹笑痕。

兩人的距離太近，甚至能感覺到彼此呼出的氣息，餘漾微仰著腦袋，黑白分明的眼眸睜大睜圓。

“不、不按摩了嗎？”

按什麽摩，倒不如來點實際的。

鼻息相交，江燃輕輕笑了一聲，低頭含住了她的唇。

雖然習慣了江燃突如其來的吻，可每次親密的時候感覺都不太一樣。

“漾漾，我們永遠不分開好不好？”

江燃輕輕咬著女孩又薄又軟的下唇，單手扣著她發絲柔軟的後腦勺，舌尖勾著唇瓣，細細地描繪。

餘漾紅著臉，感受他的侵略，呼吸有點不穩，迷迷糊糊間聽到他在說話。

她想說“好”，可江燃壓根不給她喘氣的機會，男人暖烘烘的胸膛貼靠過來，連空氣都熨燙，絲絲縷縷都是暧昧。

江燃的吻強勢又霸道，似乎夾雜著某種不易察覺的情緒，餘漾嚶嚀一聲，濕漉漉的眼角紅了一片。

江燃的手松了松，指尖摩/挲過女孩柔軟的發絲，唇齒間的動作頓了頓，而後含住餘漾的唇瓣，不輕不重地咬了下。

餘漾覺得痛，眼眶微紅，眼淚花唰的一下冒出來，“你是屬狗的？”脫口而出的話又被硬生生憋回去。

過了許久，江燃才撤離，身子往後靠了靠拉開距離，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將懷裏的女孩密密實實地圈住。

這家夥真是不知輕重，餘漾委屈地耷拉下嘴角，想摸摸自己的嘴巴流血了沒有，擡手輕輕蹭了蹭，白嫩的指腹沾上一點晶瑩濕潤的液體，倒是沒咬破。

江燃垂眼看她，眼神直勾勾的，漆黑綿密的眼睫低低地覆蓋，牽出一道淡淡的陰影。

他伸手，溫熱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女孩泛紅的嘴角，被餘漾毫不客氣地“啪“地一下打掉了。

小姑娘紅著眼眶瞪他，看樣子真被咬疼了，奶兇奶兇的表情被潮濕的眼和泛紅的眼尾染得誘人又可憐：”狗男人。”

江燃想笑又不敢，舌尖舔了舔嘴角，狐貍眼稍揚，一點也不可信地保證：“下次一定改。”

餘漾抿唇，沒好氣地瞪他，幾秒種後，她拿過一個保證擋在身前，然後往旁邊挪一點，再挪一點，與某只豺狼虎豹隔開一段安全距離。

這小孩倒是躲遠了，眼看她再往後挪就要從沙發上掉下去，江燃眼疾手快，伸出手臂將人一把扯進懷裏。

懷裏的小姑娘使勁撲騰：“流氓，放開我！”

江燃無奈，眉眼舒展開，忍不住笑：“只對你流氓，你要不給治治？”

餘漾有點無措，最受不了這家夥耍無賴的德性，沒個正經，她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漲紅了臉不肯說話。

江燃將她公主抱，起身走向臥室，唇角噙著抹笑痕，懶洋洋拖著聲：“今晚一起睡？”

餘漾“啊”了聲，腦子裏瞬間閃過無數個少兒不宜的畫面。

她預想過跟江燃見面時，會是什麽場面，但真的到這一刻，還是慫了。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說的就是餘漾。

小姑娘將毛茸茸的腦袋埋在他胸前，就是不肯擡頭，瑩白的耳朵尖都是紅的。

江燃無聲地笑了笑，惡作劇似的逗她：“這麽久沒見，可不得睡一塊？”

餘漾又羞又惱，沒忍住兇巴巴地拍他胳膊：“誰要跟你睡一塊！”

兩人到了臥室，餘漾的腳剛著地，便一咕嚕爬進被窩裏，只露出一顆腦袋，一副“你得逞不了”的表情看著江燃。

臥室的壁燈幽暗昏黃，黯淡的光線自男人身後打過來，那雙狹長的眼眸全隱匿進了陰影裏，只看見他眸中亮晶晶的光芒，還有唇角上揚的痕跡。

小姑娘越是戒備，江燃越想逗她。

男人彎腰俯身，人毫無預兆地靠過來，朝她傾了傾身子，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意味不明。

“你太小了。”他突然開口。

餘漾迷惑了，下意識反問：“哪小？”

江燃低低笑出聲，擡手刮蹭了下小姑娘的鼻尖，語氣誠懇又認真：“哪哪都小。”

“......”

餘漾：？

餘漾：？？？

“肚子還痛不痛？哥哥幫你揉揉肚子？”

這句話江燃倒是認真的，掀開被子傾身靠過去，自然而然將餘漾攬進懷裏。

餘漾還處在某人剛才那句“哪哪都小”的震撼中。

等回過神的時候，江燃的手已然放在她的肚子上，輕輕地揉。

男人掌心的溫度隔著睡衣傳遞過來，餘漾努努唇瓣，沒好氣地小聲嘟囔：“你才哪哪都小呢。”

江燃挑眉，不置可否，薄唇貼近她耳畔，輕吐出幾個字。

餘漾楞住，幾秒後，臉頰瞬間爆紅，甚至覺得耳朵尖都燒得慌。

誰以後要跟他親密接觸？？？

餘漾死死地捂住耳朵，小和尚念經似的，粉唇一張一合：“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江燃舔了舔唇，噙著的笑意愈深，脊背微弓，跟餘漾枕在同一個枕頭上，從身後抱住她，這次終於老實不少，安安分分地抱著她，什麽也沒做。

“睡吧，肚子疼還有我。”

餘漾憋了好半天，見江燃語氣這麽軟，心裏的羞惱莫名散了一半，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動了動身體，找了舒服點的姿勢，面對面靠在他懷裏。

這次回來雖然很匆忙，待的時間短，但因這一刻，江燃覺得一切都值得。

懷裏的小姑娘一開始並不安分，時不時動彈，這摸摸，那蹭蹭，次數多了，江燃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嚇唬她。

餘漾瞬間不敢動了，老老實實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江燃聽到懷裏的人迷迷糊糊地說著什麽。

他仔細去聽，才聽到小姑娘半夢半醒地哼哼：“...我才不小呢，一點也不小......”

江燃微怔了下，失笑，身子往前靠了靠，哄小孩似的回應：“嗯，一點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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