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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神降 (三章合一)入v啦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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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陸形雲並沒有發現金天機不對勁。

“天機,不用兩只手這樣,一只就可以了,你牽著我,我們一起走。”

他說完這句話,再一看金天機,並沒有牽動。

手中似有千鈞重,對方雙腳踏在流動的黃沙之上,唯有他所立的方寸之地,黃沙半點下陷痕跡也沒有,被他牽著的神人如定海神針,紋絲不動。

“天機?”

那人緩緩擡眸,暗金色的眸子在鴉羽似的長睫下,古井無波般深不可測。

視線好似順著與他雙手交握的那只手,沿著手臂,肩膀,脖頸,下顎,而後定睛在陸形雲面門,裏頭似有暗流湧動。

沒有表情,鬼斧神工般天賜神顏,讓被他註視著的人油然而生出受寵若驚之感。

陸形雲莫名心驚肉跳,這是天生神靈該有的視眾生如草芥的慈悲目,無情面,但這是天機嗎?到底怎麽了,還是外面怎麽了?

可沒等他細看,金天機便道:“是你。”

陸形雲被盯得有點壓力,由於狂風卷得猛烈,盡管他堪破黃沙人面哭聲真相,但那呼嘯的風聲也同樣會模糊說話聲,也許天機說的並不是“是你”,而是“失禮”呢。

“天機別鬧,一只手行嗎?主要是這樣不好走路。”陸形雲也是哭笑不得,因為拖不動,如果他拖得動,其實這樣也行。

金天機很自然地松開了捧著他的那兩只手,手臂自然垂於身側,似乎對目前的狀況感到不解,也不想了解,神情透著拒人於千裏的冷漠高貴,裹挾著神威,置身事外般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便轉移視線到天塹更深處的地方。

此人遠看好像一幅畫,哪怕只身立於惡劣之地,一個對他而言隨意的站姿,也尤顯得豐神俊秀,器宇軒昂,金天機被他盯得微微皺眉,朝他示意,很是不走心地一瞥:“那便走吧。”

“不用牽著了嗎?”陸形雲略失落,其實他都想好了,也有點抱歉這些天在人前一直反覆拒絕甚至支開神子殿下,所以現在既然其他人都看不見、聽不到,那他別說牽手了,勾肩搭背,被箍脖子,搭在他背上疊著走都行。

“我不需要。”

“怎麽了?”陸形雲擔憂地問。

金天機凝望著他,略艱難,似乎難以啟齒般,試著道:“我突然有個想要的東西,可惜這裏沒有,要是有誰能替我尋來就好了。”

陸形雲還是頭一次見他用這種表情說這種話,當即心裏咯噔了下,這是怎樣的畫面呢,神人般的金天機一悲,漫天黃沙、淒厲慘叫都成了襯托他哀思的布景,沒有任何蠱惑能超越眼前這人此刻輕描淡寫的這句,毫不費力的這神態。

相比而言,黃沙人面竭盡全力的嘶吼,實在簡陋粗糙至極,完全不在一個層次。

他突然間有種荒謬的想法湧上心頭,如果在場其他人人並未封閉視聽二感,看到這樣的神子殿下,只怕能瞬間從被此處險地蒙蔽的幹擾中脫出。

別說是得他相助的陸形雲了,就算是個陌生人見到他這樣的表情,這般說話的聲音,恐怕都很難拒絕他的所有請求。

陸形雲並未太受影響,主要是跟他熟悉,得了他多次毫不猶豫的幫助,自是對他的請求毫不遲疑,更何況是對方想要的東西,忙道:“可以,只要你想要,我一定想方設法為你做到,你想要什麽?”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金天機平靜又隨意,似乎別人能做到也可,不能做到也可,盡管是他想要,但他不缺可為他實現這個小願望的人,提出要求的他也並非是有求於人的那位,他的姿態依舊高高在上,“離開這裏以後,若是看到了,我自會宣布。”

陸形雲聽到“宣布”二字,不知為何有點想笑:“好。”

如果是別人這麽說,他多半會認為太狂妄自大,可不知為何這似乎是久居深山又無所不能的神子殿下能說出來的話,恰好很合他的氣質。

只是不知神子殿下究竟想要什麽,如果超出他的能力範疇……那也一定會有其他辦法。陸形雲收斂了心緒,回歸到眼下,當即最關鍵在於,從這裏出去。

先前他說了句謊,說他能看到路,事實上他眼裏空空如也,天塹依舊以不見底的深淵的模樣呈現在他眼前,底下是可怖的黃沙人面在瘋狂撞擊,持續不斷的淒厲嘶吼,那一張張面孔,各種狀態各種表情,似乎總有一個瞬間,能擊穿人的心理防線。

陸形雲雖沒有看到路,但他卻無比堅信,路就在那裏,盡管眼睛看不到,魂力捕捉不到,尋常人身無法觸及,但按照這處險地的運轉方式,只要這處險地存在即是合理,那麽在這處險地之中,那條可供通過的路,必定也十分合理且光明正大地存在於眼前,看似最不可能的地方。

**

聖山外,已然變了一副景象。

好似又多了個靈氣繚繞的小鎮,古木神樹,草屋竹樓,亭臺樓宇,閑雲野鶴,一派熱鬧,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在外面難得一見的巨擘,在此地隨處可見,他們有的搬來參天巨木,入住樹屋,有的幹脆搬來了草屋,竹樓。

盡管人滿為患,卻並無過分喧鬧之音。

平日裏頤指氣使的大教宗派太上長老們全都縮其脖子,當起鵪鶉,其他巨擘不發聲,他們連呼吸都盡量放緩,畢竟古教勢力都到了,他們沿襲人家的道統,人家才是老祖宗,隨便走走都能見到同時代的他們遠遠無法望其項背的存在。

除了最頂尖的那些,譬如修煉一道中與世無爭的仙古島嶼,其他三大如今幾乎已是主道的器、陣、藥三道最頂尖的道統,並無極大來客以外。

所有古教幾乎全部到齊。

譬如學閣,劍廬,神庭,天府,地教,妖都,魔殿,廟堂,武莊,天道院……均是修煉相關道統,傳出去無一不是振聾發聵。

大教宗派長老們大多在外圍,為了拜見他們那個時代的天驕,不遠萬裏前來,無比羨慕現在被困聖山的教中小輩,盡管經歷了諸多危險,但只要能活著出來,就能進這些古老正統的道統中修行,簡直是他們求都求不來的機緣。

而各大古教高層難得匯聚一堂,他們飲酒、下棋、論道、作詩詞歌賦以會友,明面上和樂融融,背地裏暗潮洶湧,各自面上都有種說不出的傲然恣意,看對方同樣傲然的姿態,都覺得對方是在裝模做樣故作從容。

“不知神庭古鉞長老,認為這回咱們哪一方最有希望得到神助呢?”地教尊者執著白子,對神庭古鉞長老說。

“地教尊者的心意,我古鉞代神庭領了。”那位神庭長老老氣橫秋地道。

“哈哈,聽你的意思,似乎認定是你神庭弟子,未免太絕對了,天府的尊者聽了沒什麽話要說嗎。”地教尊者一腳把皮球踹到另一邊。

另一邊無甚反應。

“既然你們不信邪,那便等結果出來,一切自會見分曉!”神庭古鉞長老早就看旁邊的人不順眼,神庭和天府素來不對盤,這家夥居然坐在他眼皮底下端坐,害自負棋技的他心緒不寧,連輸好幾盤,“天青尊者怎麽不說話?你們天府就派了你一人過來,怕是這次早已料定會與神助失之交臂,竟連最後爭取一番的念想也無,難得如此有自知之明,是想我代表神庭記你們一次人情麽?”

“長老說笑了,只是這個位置視野開闊,我便來此地等著我徒兒出來罷了。”

那位被稱作天青尊者的青年盤腿坐在亭子邊沿的扶手上,眉間一點朱砂,雙鬢兩縷長發,道袍似輕紗,均順著微風輕輕擺動,他雙手攏在衣袖中,閉目養神,花容月貌。

“天府已有府主到場,閣下之所以看不見,只是因為我教府主並不會在這等關乎古教興榮的緊要關頭,和看不順眼的勢力碰面。”

“那麽你是死的嗎?”神庭古鉞長老臉色都綠了。

“哈哈哈居然都認為會是自己古教得神助,不愧是驕傲的諸位,輸人不輸陣,老道我佩服佩服。”地教尊者插把汗打圓場,主要是他這精雕玉琢的亭子剛竣工,於細節處巧奪天工,才拿出來顯擺,居然匯聚了神庭和天府的兩位。

如果這兩位打起來,傷殘還好,毀了他的亭子就不好了。

“所以說,等教中天驕們出來,看是誰家弟子沒了修為,結果自會分曉。”地教長老說著嘴角卻在上揚,“好好的天驕沒了修為,這並非是件絕對的大喜事,不值得太過高興。”

“一點修為換神子,還不值得太高興。看來你們也動用了詛咒神果。”神庭古鉞長老道。

但凡古教,誰教沒有一兩位精通推演術的老鬼。像這種情況,也唯有詛咒果實最能不動聲色遏制俗人之力。

要知道,神人雖存,大陸尚安,可見神人本身尚且能自控,但若讓德行不足、欲壑難平的凡夫俗子得了神力,結果將會不堪設想。

古往今來大陸歷史上最驚世駭俗的滅絕慘事,究其源頭,幾乎都跟這有關。

也唯有詛咒神果,有可能引導得了神子的那位入自己古教。

可他們能想得到,其他古教又怎麽可能想不到,最終結果多半是各教都出手了。

他們會提前讓教中並不算最頂尖的小輩帶進去了詛咒神果,一旦聖山有極大變動,確定自家最有希望的小輩並沒有得到神助,那便立刻動用詛咒神果,盡可能遏制住那位得了神柱之人的力量,把破壞降到最小範疇。

而在那之後聖山內古教弟子的任務,便是盡快離開聖山,因為一旦有人得了神助,詛咒開啟,那麽整個聖山將會淪為那人發洩憤怒的煉獄。

他們趕來此地,最首要的任務,便是維護有可能得了神助的自家弟子,除掉得了神助的他教弟子,以及恭迎神人,最其次才是招攬新鮮血液。

各大古教均知道神子的意義所在,所以他們此來便是代表了各自所在古教,窮盡一切代價庇護自家那位倒黴催的沒了修為的小弟子不受迫害,其他古教也是一樣的想法,所以若是古教弟子得了神子,一般打不起來。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若是非古教弟子得了神子,那就免不了要打上一場。

這時,聖山防禦屏障上似有動靜,所有人霍然起身,望向動靜誕生的源頭。

無巧不巧,正是天青尊者正對著的大道盡頭,神級防禦屏障正像外擴,距離地面三十丈的地方,有處微妙的小孔,正徐徐蕩出空間波紋,正是那“一闕”。

**

話說回來,黃沙險地。

陸形雲深吸一口氣,收緊手中的金靈蠶絲,那一座座雕像似的被沙土覆蓋的人沒來由地一陣緊張,能看到他們腳下的流沙流動成漩渦,而他們也在驚恐的表情中徐徐下沈,他們想要掙紮,那環繞著他們的靈力絲線不再保持平衡,而是呈傾斜的角度,他們感受到了一陣拉扯,意識到那個修為比自己低的青年就站在上方,那他們豈能自亂陣腳,兀自下沈。

心定之後,他們又漸漸回歸到原地。

而看他們上下沈浮打轉,陸形雲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念頭。

他魂念傳音在場所有人:“諸位,我以靈力絲線編織成長橋,你們緊跟著前面的人,一步一步慢慢走,不用急,一定能走完全程,這條道並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麽長。”

聽到這話,幾乎所有人這才安心,是說沒路還能怎麽走。

如果靈力編織成橋,腳下的路自行延伸,那確實算是一條他們心裏能夠接受的道。

不管怎麽樣,跟著走就對了。

陸形雲在流動的黃沙上如履平地,來到黃沙邊沿,他擡腳過去。

如果有人睜開眼睛看到,定會嚇得魂飛魄散。

他走在深淵之上,腳下空空如也。

黃沙人面正無比憤怒地撞擊著,及至最上層依舊土崩瓦解,聲音淒絕,慘不忍聞,可他目不斜視,氣息平穩,就像腳踩平地,聆聽妙音,甚至嘴角帶著笑意,始終堅定地領著所有人往前走。

沒有所謂的靈力編制成橋。

靈力凝聚成絲線對他而言不算耗神,但靈力編織成橋,還要承載這麽多人,會是非常可怖的消耗,他修為不足,靈力有限,耗不起。

這麽說只是為了讓他們安心而已,因為這處天塹的路,最難的是跨出去卻不往下掉的那一步。

按照這處險地的運轉方式,黃沙人面最高不能突破這處天塹與黃沙懸崖齊平的這處廣袤無垠的平面。

那麽這個平面一定存在某個禁制。

在某種狀態下,如實質般存在,能擋住黃沙,而黃沙能承載他們的身體,那屏障必能承載他們。

另一種解法,若人能因為內心的恐懼而掉進深淵,那麽人一定也能因為內心的相信,而掉不下去。

果不其然,陸形雲站在了虛空之上。

而金天機同樣站在他旁邊,與他的欣喜不同,神子殿下一臉的理所當然,腳踩黃沙人面所無法抵達的虛空,那泰然自若的樣子,估計是想掉都掉不下去。

陸形雲原本還想著如果出了什麽變故,萬一他心神無法沈靜,還是可能存在掉下去的風險。

可他看神子殿下走得那般悠然,一時間陸形雲半點不擔心了,是真有路,這路,他看不見,不代表神子看不見。

周天元腳踩在所謂靈力編制的橋上時便有懷疑,靈力編織成橋說得輕巧,可這裏除了陸形雲和金天機以外,足足六十七人,六十七人腳下踩著多長的橋,這是何等驚人的靈力消耗?確定第三境修為撐得住?

周天元一深一淺地走著,偶爾陷下去很艱難才能拔起,他實在難以為繼,越來越覺得陷入泥淖無法自拔,難道其他人也這樣嗎,但後面的人為何走得好像比他快。

他控制不住睜開眼,這一看,頓時血色盡失。

一腳踏空,他的身體便猛地向下栽去!

陸形雲第一時間察覺到靈力絲線被拉長,收縮那一段,但還是於事無補。

那人前後的人感知到靈力絲線的拉扯,也都露出慌張,道:“是橋太窄了嗎?這……”他們突然不敢落腳。

周天元要瘋了,這是橋窄不窄的問題嗎,這是根本就沒有橋!

他回望一眼,沙地懸崖竟已經有段距離,但如果一直都沒有橋,那他們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站在上方的陸形雲,以及站在更遠處如履平地的金天機,周天元下墜的速度沒來由地有所減慢。

但那上浮的黃沙人面就在他旁邊,在他身下也快速浮現了一張可怕的巨臉,他有預感若是被黃沙人面吞噬,他就再也上不來了,危機感打斷了思索,求生意識令他思緒飛快,身體也停滯在那裏奮力掙紮。

陸形雲及時魂力傳音道:“我掉不下去,我的靈力也掉不下去,所以被靈力絲線鎖死的你肯定也掉不下去,別白擔心了,你就盡量靠著我的靈力絲線,讓自己被彈起來吧。”

輕描淡寫的聲音還帶著無奈,周天元心裏一定,莫名臉皮發燙,而這個“彈”字,格外生動形象,他極度活躍的腦子裏頓時閃過一絲明悟,失去平衡的身體竟然逐漸上浮。

身體下方似有什麽空氣化作氣囊擠壓著他,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躺在了陸形雲腳邊。

周天元躺在無形的虛空上,他看不見底下虛空,但他感覺到了平地的存在,耳邊充斥著黃沙人面不甘的吶喊,但都離他很是遙遠。

“上來了嗎?那位仁兄上來了嗎?”其他人慌張道。

“上來了,上來了,我感覺到了,多謝陸兄!有勞陸兄了!”倒不是替那人謝,而是替自己,總之一個掉下去,所有人遭殃,救上來就好。

“繼續走,不必停。”陸形雲牽動靈力細絲的時候,並沒有按順序排位,因此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前後都是誰,否則若知道掉下去的是周天元,或許就不只是這點反應。

“拉我一把。”周天元朝著陸形雲伸出手。

陸形雲也不矯情。

底下躺著的那人手腕上骨節分明,臂上布滿青筋,十足的氣力卻不知用在了哪裏,大概是心情覆雜,自己跟自己較勁吧。

“陸形雲。”周天元喊了一聲。

“什麽事?”

“能認識你很高興。”

“你現在高興,可能為時過早。”

陸形雲道:“如果你是感謝我救你,那你應該謝我師兄,這也是我從師兄那兒得到的啟發,你看。”

周天元一眼望去,金天機一人在隊伍前方,遺世獨立著,他站在更遠處,無形虛空在他腳下像是平的,他深吸一口氣,覺得你們都能走,我怎麽就被捆著,看不起誰呢,他道:“給我解開這靈力繩索。”

“你確定?”

“我想跑過這深淵。”周天元彎起唇角。

他想感受這片壯景,伴隨著那些聲音,親身體驗是否毫無威脅,將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這應該是最可怖也最簡單闖過險地的辦法,這大概也是唯一一條可以通過此處險地的路。

得益於眼前這人,他竟能過得如此從容,他甚至感謝睜開了眼睛的自己,盡管險些掉下去,但他看到了真相。

可能所謂的一線生機,只要走對了路,就如同康莊大道般,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穩穩當當、不疾不徐也能邁步過去。

這一瞬間,他的境界似有松動,氣息再度上漲。

陸形雲暗嘆此子真不愧驚世天才美譽,危機關頭確實能助人進階,他倒是很少有這種時候。

“你把前後兩邊的靈力絲線並到一起,然後你自己向旁邊退,”陸形雲打算合攏那兩根靈力絲線的時候,再次詢問,“你確定要解開的,我用記錄靈石記下你要說的話,否則你若掉下去了,整個天道院都會怪我。”

“放心吧,我是誰,我可是周天元。”這位天道院大公子無比恣意,狂風刮得他長發與廣袖齊飛,側頭道,“你知道天元吧,圍棋棋盤正中央那個點。”

陸形雲點了點頭。

“第一手若下在天元,幾乎不可能勝出,而我終將戰勝那幾乎不可能。”

陸形雲張了張口,終究什麽也沒有說。

“你呢,你為什麽叫形雲?因為行雲流水,令尊想要你如水般,利萬物而不爭?”周天元沒有嘲笑這個,因為後面還有一句,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陸形雲很少提及自己的名字來歷,隨便別人怎麽解釋都錯不了,他後來想他之所以會說實話,大概是被“令尊”二字刺激到了,道:“那倒不是,只是因為我爹記錯古書記載的名句,以為是形雲,兩個字,有一個字連音沒對。”

周天元頓時大笑,難怪藏得太深,硬是沒人發現,道:“令尊有大智慧,不知日後是否有機會拜見?”

陸形雲對他前半句不敢恭維,對他後半句欣然應之,道:“隨時恭候,隨時找我。”

“這可是你說的。”

周天元腳尖點地,掠出百丈遠,無限逍遙快活,原來只要發現了腳下這屏障的存在,就掉不下去了。

在他看來,這偌大的天塹,一望無垠的無形屏障,好似分隔了陰陽二界,活著的人與死去的人中間的分界線,徹底掉下去的人上不來,但在上面的人不作死也永遠掉不下去。

陸形雲看他便覺得天才不外如是,雖然心性怕是沒達到當年至聖的範疇,但天資和後天境遇足以支撐他成長到不可限量。

無獨有偶。先有人掉下去可還是被救了上來,絕大部分人都不敢輕舉妄動,走路盡量一字步,能減少接觸面積便減少接觸面積,盡量不偏離軌跡,生怕自己掉下去。

但還有膽大的,認為既然別人掉下去能被救上來,自己也可以,何不看看靈力編制的橋究竟多寬呢。

尚卓便是那第二個人。

這位仙島貴公子剛一睜眼,就嚇得驚慌失措,但見所有人都穩穩地站在無形平面上,他慘叫幾聲,晃悠了幾下就站穩了,而且作勢啊、啊,咳嗽出聲,假裝他方才只是隨意開了個嗓。

雖然不知道為何這裏有路,但有就行,他也能站。

除了他以外,更有玩心甚大的魔殿小少主,以及神庭姓古的弟子,天府女修等等,陸續都睜開了眼睛,已經行到中途,所以也不可能再生太大變故。

他們並不認為自己比別人弱,比起一驚一乍,都在趁機感悟這一切,他們素質挺高,倒也沒有驚醒其他並未自願睜眼的同門弟子,畢竟各有各的機緣,強行相幫,要麽提前破繭,要麽一不小心人家還是掉下去,丟了性命,失了大的。

陸形雲不由感嘆這群天才,他是因為接觸到了神子,見識到了神子那等常人無法企及的境界,被拓寬了認知,提升了眼界,才會有膽量睜眼走在這個無形的平面上。

而其他睜開了眼睛,卻掉不下去的年輕天驕,則是憑借他們自己內心湧現的勇氣和智慧,做到了這一點。

毫不意外這些人將來都會有廣闊的前程,因為他們的心境,在這個瞬間,已經站在了尋常修士——那可怖的黃沙人面可望不可即的地方。有了這個體驗,必將獲益匪淺。

此刻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感知到了外面的危險,而自己無能為力,陸形雲沒有去打擾明顯狀態不同尋常的金天機。

神子殿下雖然依舊深不可測,卻前所未有的沈默。

而這時,金天機放緩速度落在他身側,按著他的肩膀,陸形雲見他沒說話,但這樣一來其他人都走到他前面去了。

難道因為外面有危險,天機是在提醒他稍微晚點出去?

走在最前面的周天元神色有些狼狽,也有大難不死的心悸,回望陸形雲的視線竟有些與強者交鋒的戰栗,喉間發堵。

以前天道院的術老曾開導他,他所有求而不得的東西,會在他追逐的過程中,漸漸以鮮活的姿態出現在他眼前。他想他前面,或許就要有人了。

對方正穩穩地一步步朝他走來,而他得盡量極盡堅實地走得更遠些。

周天元率先來到天塹盡頭,對面也是一樣的布景,他直接沖了出去。

下一刻,便出現在聖山外。

地下一片熱鬧,空氣十分清新怡人。

但毫無預兆,他體內靈力一掃而空,往下一看,此地竟距離地面百米!

“有人出來了!”長者聲如洪鐘,欣喜若狂。

“這是……是天道院弟子。”有人認出天道院弟子長袍。

“竟會是天道院……”

天旋地轉,周天元仰面朝上,竟是眾目睽睽之下,從半空中栽了下去。

一滴冷汗猝不及掛在他額頭上。

他敢保證他絕對沒有得到天生神靈,他連巖漿險地的出口都沒能找到,他身上也不存在攜帶神物的可能。

但他為什麽會失去修為?

跟他為伍的那群人中,有人得了神子,誰?

那一瞬間,他腦子裏浮現出了某個身影。

周天元瞳孔微縮,呼吸微滯,而後落入一個似乎等待已久的溫暖懷抱。

來人一躍而起,身姿蹁躚,將他攬入懷中。

一張他並不期待,且多看一眼便讓他渾身不自在的溫柔面龐,出現在他頭頂上方。

周一溪輕笑道:“沒了修為的大師兄,看著好嬌弱啊。”

周天元臉色難看了一剎便收斂,翻身從他身上落地。

盡管沒了修為,但他還有在聖山收服的山魅,山魅是時被召喚出來,與他血脈相連,如一層薄紗覆蓋在他體表,靠近他的人都會有靈力、精神力被吞噬的風險。

只可惜應了詛咒,他無法再用與靈力相關的方式修煉,但他的山魅可以。

周一溪一臉尷尬地在這個毫無修為的人嘲弄的目光中後退,內心十分不甘又像白蟻撓心般,跟他保持一定距離,卻恨不得……撕開他的全部偽裝,碾碎他的全部倚仗,讓他在自己面前垂下高貴的頭顱,狠狠作踐他,再輕易扔了他,像扔抹布一樣。

……快了。

天道院太上長老的魂力在他身上掃了一遍,頓時狂喜,險些喜極而泣:“老夫就知道,就知道,除了你,還有誰能夠得到神子。”

周一溪聽得妒火燒心,整個天道院就區區一兩個長老看好他,而哪怕到了這種時候,看重大師兄的卻都是太上長老級,更不用說院長副院長。

周天元大大方方地迎上眾人視線,天道院大公子,修為、天賦、成就在同齡人中一騎絕塵,堪比至聖年輕時成就的存在,姿態風采無一不是極好。

他知道是誰,但他一句多餘的解釋都沒有,也沒有解釋的必要。

既然沒了修為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那麽再上躥下跳,再悲憤再怨懟,不過是給外人看笑話而已。在修仙界,修為就是根本,沒了修為,哪怕出自世家也依舊什麽也不是。

現在最關鍵的便是如何借助眼下的狀況,盡可能得到他能得到的,盡可能保護他想保護的。

周一溪不快,按卦象上看,大師兄並沒有得到神子,甚至很快就會一無所有,那他為什麽要替別人隱瞞,還是說以他的聰明才智,根本不知道被誰連累?

難不成覺得丟人現眼,所以嘴硬暫時不暴露?

這樣想來,大師兄的內心也並非銅墻鐵壁,好似也沒有那般堅不可摧,那他就更期待了。

周一溪望向那處出口,也勒令暗處的黑影靜心等待,很快他會順便為大師兄失去的修為報仇。

各教長老頓時臉色很不好看,第一個出來的沒了修為,這就定了?

而且不是別人,正是周天元,大名鼎鼎,天道院老老小小捧在手心裏的存在,誰敢對他下死手,天道院就敢拼命,還以為會是誰,結果根本毫無懸念可言,那麽多古教神算都推演錯了?

“神子何在?”有人提出質疑。

如果他們聽到的聲音便是神子的,那麽神子應該跟著修為盡失的人一起出來才是。

“快看!又有人出來了!”

“你也太快……”魔殿小少主不甘示弱,緊隨其後,卻還是晚了周天元許多,出來的時候排第二,他看到這麽多長輩在,正打算收回不甘的表情,可他渾身黑氣卻驟然消失無蹤。

魔殿小少主瞬間頭皮發麻,草,他靈力沒了!

不對啊,別人找神子的時候,他都沒在山上,全隊其他人都有可能得了神子,除了他絕對沒有可能,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一眼望去周天元在人群中,山魅已經披上了,氣息萎靡得近乎凡人,魔殿小少主差點破口大罵,是你!?老子又被你害了!?

周天元和他交換了個眼神,那眼神頗為隱晦地否認,魔殿小少主眸光一閃,反應極快。

但凡他們中有誰修為盡失,那麽一整隊都別想幸免。

倒黴的不只他一個,瞬間就心理平衡了。

很顯然得了神子的人就在隊伍之中,也就是說,他們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接觸過神子,甚至得神子的人,可能是他們中的任何人!

反正修為沒了,沒必要一下子就領了慘遭算計的愚人弱者頭銜,非但得不到同情還會被恥笑。

但反過來,如果他不說,在場誰能證明得神子的不是他?

畢竟哪怕是古教弟子得了神子,也不會有人願意在眾目睽睽之下承認是自己得了,會擔心保不住,而自己等人閉嘴不言,或許也是給那位陷害他們的人賣了個人情,從修為盡失的那一刻,其他修為盡失的人都好似成了惺惺相惜的存在。

“少主,您該不會被耍了吧。”魔殿長老高興的時候陰森得嚇人,語氣也陰陽怪氣。

“怎麽不是他們被我耍了呢。”

魔殿小少主翻身落地,他們在魔殿錘煉體魄簡直苦行僧似的,像這種高度,哪怕倒著掉下去,他也能穩穩落地,面色無比冷傲,脖子昂到天上,嘴角勾起,露出磨人的小尖牙,道:“低調,低調。”

魔殿長老眉頭一挑,笑著瞇起老眼,露出幾顆稀疏的老牙,顯得慈祥多了。

“神子何在?”

緊接著尚卓和他的那位老仆飛出,結果兩人都沒了修為,老仆主動當了墊背,一眾古教長老對他倆虎視眈眈,哪怕知道是仙古島嶼的人,卻也依舊想讓那老頭自證身份。

“又有人,又有人出來了!”

“我沒了修為……”出來的人先楞了片刻,他本做好準備自己不是,可真當發現自己沒有修為以後,比起憤怒,第一反應竟是狂喜,“我就覺得如果有人得了神子,那一定是我!看來或許我無意之中,早已被神子選中。”

“被選中的是我!”在他後面下來的女子直接踩在他頭上。

“果然有我天府弟子,其他人都是被算計的傻蛋,我就說我天府必出能士……”天府府君親自起身迎接。

“看來是我了。”有一人出來,即將臉砸地,但落地的過程中,臉上寫滿了傲然。

“有我神庭弟子……”神庭古鉞長老一馬當先。

魔殿小少主看得瞠目結舌,他至少還因為修為盡失生氣了那麽一剎,怎麽後面出來的,全都這麽不要臉。

“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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