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著稽渺, 雖然對方好像不靠譜，但心裏也踏實許多。黑暗中, 每一個前方, 都如同巨大漩渦。樓層與樓層，病房與病房, 參差, 旋轉，讓人摸不到頭找不到尾。

稽渺見吳柯遙緊張地拉著她的羽絨服一角, 想了想，說道：“沒事的, 整個精神病院我們都布陣了, 都在我們的掌握裏。”

“嗯。”

難得, 稽渺好言好語寬慰她。

她呼了一口氣，開口問稽渺：“你們現在是在分頭捉鬼嗎？”

“算也不算。”稽渺回答，“誠哥他們負責將厲鬼所處範圍縮小, 而我負責清除小鬼。”

“當然了，他們要是碰見小鬼了, 自然會幫我們清除一下。”

“所處範圍縮小？”

“對，這只厲鬼很聰明，一直沒有現身, 只是用這些小鬼招呼我們。”

“他為什麽不現身？不是遲早要了結的嗎？”

“大概嘛，他在等一個時機。我們想找找不到，精神薄弱崩潰的時機。”

兩人正說著，突地前方傳來幽幽哭聲。

是女人的聲音, 哆泣中滿是哀怨。

兩人神經一繃，默契地閉了嘴停了步。

聲音是從病房傳出來的，兩人悄然走近。燈光從門口的小玻璃窗照進，那病床邊榻，分明坐著一長發女鬼。

她背對著門口，低著頭哭得厲害。她穿著白底藍紋的病服，混在黑暗裏，如同囚牢。囚著，無邊無際的黑暗。

稽渺看向吳柯遙，叮囑了一句：“在我身後跟好。”

緩而，將門打開。

門一開，那女鬼開口說話了。

“阿賴喜歡的是我，是我……我有他的孩子，他不會拋棄我的……你們這些鶯鶯燕燕，休想奪取我的位置……”

說著，她猛地回頭。

一時間，駭人的臉出現在光亮中，讓吳柯遙和稽渺都忍不住背脊一涼。

那是一張布滿疤痕的臉，皮肉綻開，交錯成格。大概，這已不能被稱之為臉，而是刀刃下的殘殼。

而殘殼上的那雙眼，正看著她們。眼中情愫分明，是恨，恨之入骨的恨。

稽渺趕緊掏出符紙，一個快步走至女鬼前，不由分說貼到她腦門，緊接，又是一串咒語。

但咒語並沒有起到效果，那女鬼突地擡手，手上反光。稽渺身後的吳柯遙看得分明，那是一把小刀。

吳柯遙立即喊了句“小心”，手機直接扔在地上，上前抱住稽渺往後。

但動作還是沒有女鬼快，那小刀劃過吳柯遙手背，一時間鮮血泛出。

稽渺嚇了一跳，趕緊問她：“你沒事吧？”

“沒事。”吳柯遙神經一刻不敢放松，直直盯著那個女鬼。看對方站起要過來，她立即和稽渺說，“是@'#.!$%*！”

吳柯遙念的，是咒語！

她剛剛滅鬼時念過正確的，對方竟然記住了！

稽渺不敢再怠慢，立即上前貼紙重新念咒。看見鬼魂消散，她呼了口氣，恍而想起受傷的吳柯遙，回頭要問她，身後卻是一片空寂。

留下的，只有之前丟掉的手機。它正安靜地躺在地上，發出刺眼的光。

手背上的血還在流，傷口雖然不深，但這麽流下去，她不疼死也得血盡而死。吳柯遙將自己的圍巾取下，繞著傷口捆紮，希望這樣的壓迫能夠止血。她咬牙，正要和稽渺說話，突地眼前一黑。

吳柯遙一驚，趕緊叫稽渺的名字：“阿苗？稽渺？稽渺！”

回應她的，是黑暗與沈寂。

怎麽回事？

吳柯遙蹙眉，緩緩站起身。沒有燈光的照射，眼前的景象模糊而不真切。那些黑與更黑的重影，漸漸湊成畫面。

經過適應，她好像能看到路了。

可是，沒有光，未知更加撲朔迷離。

她怕。

可她不想坐以待斃。

考慮了很久，吳柯遙決定走出房間，去找夥伴們。如果遇到鬼，她就跑。她不搭話，逼急了就用剛剛從稽渺那裏學來的咒語。她這樣想著，靠著墻壁向前摸索。

她似乎來到了走廊，這裏的視線比屋裏好了許多。大概是偶有月光掠入，讓黑暗有了一絲光亮。

不知走了多久，就好像這條走廊沒有盡頭。

吳柯遙有些煩躁，更多的是緊促感。

她不想走了，她開始大喊所有人的名字。手上的傷口還在疼痛，她不知道血有沒有止住。此時此刻，她無暇顧及，她無措，她仿徨。

就在吳柯遙要崩潰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沒有實體，如同光與氣的結合。明明是黑色的，卻能在這條微光的走廊凸現出來。

吳柯遙覺得，對方幾乎要擠滿了走廊狹隘的空間。

這是什麽東西？

是鬼嗎？還是……

突地，眼前的黑物動了動，那原本漆黑的一團，張開了眼睛。不止一雙，他全身上下，都是眼睛。每一只，都直直地看著吳柯遙。在黑暗裏，他的眼白格外顯眼，如同密密麻麻的白蟻，正在吞噬一座偌大的房子。

吳柯遙猛地一驚，瞳孔睜大，嘴巴微張。她想動，卻一步也挪不動。她想移開看他的視線，眼睛卻眨也不敢眨。

片刻，這只鬼開口了，像是找到了一件美味的食物。

“好熟悉的靈魂啊……”

吳柯遙不能動彈，對方卻是一步步靠近。

“應該，也很好吃。”

說著，那數萬只眼睛瞇起，他猛地向吳柯遙襲來，一團黑色眼見著就要將她籠罩。

那一刻，吳柯遙腦中映像湧入，她似乎都能預見她的結局。

在這個結局裏，她被撕咬，被侵蝕。她想暈倒，腦中卻格外清晰。

痛苦，窒息，絕望！

不！

她不要這樣！

吳柯遙用盡自己全部的意志往後傾，大概是她求生意識強大，所以原本不得動彈的身體竟然能動了。她往後趔趄幾步，然後閉著眼將之前稽炎給她的桃木枝扔到黑物的身上，口裏大喊了那句半路出家的滅鬼咒語。

沒動靜了。

吳柯遙小心翼翼地睜開眼，原本以為是自己剛剛的方法奏效，卻在看到稽炎後，眼眶瞬間濕潤。

他正立在她身前，手中的木藤劍已深深刺入那團黑物之中。

而在他身旁，還有兩個人奮力桎梏。

是稽炎的爸媽，誠哥和美姐。

“阿遙，你沒事吧？”劉美關切地說道。

吳柯遙立即搖頭，說道：“我沒事。”

稽炎蹙眉，收回他的木藤，在黑物上貼了張符紙，緩而他走至吳柯遙身邊，沒好氣地罵她：“不是讓你不要出來嗎？”

吳柯遙沈默，沒回話。

“火火，怎麽說話呢。”劉美說，“和阿遙好好說。”

稽炎翻了個白眼，緩而嘆了口氣，像是妥協般摸了摸她的頭。

黑暗裏，看不清他的臉，但他所給的溫度很暖。

“其他人呢？”

“不知道。”

“火火，帶阿遙先走。”稽潤誠開口，“這邊我和你美姐應付。”

“好。”稽炎應下，便拉著吳柯遙往樓梯口走。

她的手並不好抓，上面被包裹了棉類的東西，還有些濕黏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稽炎很不舒服，而且他還莫名地感覺排斥。想著，他換了只手拉著她的，將之前牽手的那只湊到鼻尖。

腥味撲鼻，讓稽炎喉間微澀。

他開口，態度並不好：“你手怎麽了？”

“沒事。”吳柯遙任他拉著走著，一路黑暗，卻好像在他的帶領下前路清晰。

“我再問一遍。”稽炎說，“你當我傻嗎？”

“不小心被劃傷了，真的沒事。”

“等會兒我送你到精神病院門口，你直接回去。記得換藥，包紮，我回去檢查。”

“我就不能……待在這裏嗎？”

“不能。”

稽炎回得決絕，吳柯遙也沒多說了。

片刻，她問稽炎：“剛剛那個東西……就是厲鬼嗎？”

“對。”稽炎沈著聲音說，“他由怨氣堆積而變得龐大，沒有實際形體。這樣的鬼，遠比那些張牙舞爪、面相破敗的鬼更加恐怖。”

吳柯遙“嗯”了一聲，又是沈默幾分鐘，她才開口。

“稽炎，我好像見過他。”

“誰？”稽炎問。

吳柯遙咬著唇，恍而想起方才的壓迫緊張感和腦中莫名出現的影像，她深吸一口氣，回答。

“那個厲鬼。”

龐然大物，比未知的黑夜更加恐怖。

這樣的恐怖，她好像……見過。

吳柯遙的話，讓稽炎一時怔楞。

他正因為她的話而分神，突地一道勁風從後而發，他背部受力，如被人猛推了一把。勁力之猛，連帶著吳柯遙都往前踉蹌了幾步。

“嘶……”稽炎低吟。

吳柯遙看去，他的背後被撕開一道口子，那裏皮肉綻開，黑色彌漫。

“稽炎，你背後……”

欲言又止，她心頭猛地一揪。

轉而去看向力道所發之處，那個龐然大物，她所恐懼的龐然大物，已經立在距離他們不到十米的地方。

☆、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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