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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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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果是件極聲勢浩大的事。

在行宮停駐的日子不算很長,卻也有二旬出頭,來時還在十月,回宮已至冬月,眼看冬至。宮中與行宮又數次來去,東西不可謂不多,一路車馬浩蕩,倒是這個時節,天兒又冷,並無幾人在街上走動,娜仁暗暗期待一早晨,終究沒看成熱鬧。

——她來到這清朝許多年了,早年在草原上,飲風對馬,後來到了京城,早年先帝還在時,太皇太後時常往廟裏進香,會帶著她,後來先帝過世,太皇太後自此再沒出過紫禁城半步。

於是就只能等著偶爾康熙微服私訪帶著她偷渡出來,次數也十分有限,即使她這個萬年成精的宅女,對外面也不免有些期待。

但這一份期待其實也有限——她只想看熱鬧,真讓她撞上熱鬧了,古代大街上隨地大小便的都有之,衛生環境糟糕到極點,再有小腳女人拉貨的駱駝,可真真別想走路了。

回宮的時候天兒已微微擦黑了,拉著康熙這個傷號,又有成群的女眷,自然是快不起來的。

宮裏早備了熱水,福寬領著留守宮中的眾人來給娜仁請安,又道:“老祖宗打發人一次一次的來看,可見是極想您的了。”

娜仁忙吩咐:“先理著箱籠,給我取一身冬衣出來,要去給老祖宗磕頭。”

一時快速沐浴凈身,豈蕙手腳快,用笢子就著茉莉水將她略微淩亂的頭發梳理整齊,斜斜插上一支赤金單鳳釵,七掛的金流蘇是用極薄的金片串並著,一指多長,七掛並作一條,由鳳口銜出,頂端用一朵雕琢得栩栩如生的白玉茉莉串住,底部收尾均用圓潤的小顆珍珠,雅致而不過奢。

流蘇垂在鬢邊,鬢角輕輕描一描,襯著雲鬢蓬松,臉上不敷粉,只將潤顏的膏子薄薄地塗上一層,抿上一口胭脂,因一日奔波而引出的疲憊消散,臉色又好看起來。

過去慈寧宮時,太後也在,見娜仁來了,沒等禮下去就把人扶住了,拉在身前,二人仔仔細細看過一番,太皇太後道:“出去這將近一個月,都瘦了,可是為了皇帝操心了?”

“我有什麽操心的?真操心的,是皇後才是。”娜仁微笑著搖搖頭:“沒瘦,您老這眼是偏的,許久不見,只道我瘦了。其實前日豈蕙要做衣裳,量我腰身,比夏日時還略長了半寸,可把她們喜得,嬤嬤連笑了兩日,把行宮裏的小宮女兒都笑慌了。”

太皇太後一寸一寸打量著她,聞言方展出一個笑來,嗔罵道:“偏你道理多。就算比夏日時長了半寸,也不及去歲裏了……”

她神情微有些黯淡,正說著,一疊聲地“皇上皇後來了”的通傳聲,康熙迎面聽見這句話,便有疑問,太後隨口答了,康熙微微一嘆,壓下這茬不談,與皇後向太皇太後與太後磕頭。

太皇太後也沒讓他們行全了禮,蘇麻喇上來攙住皇帝,太皇太後仔細默默肩膀脊背,細細問過傷勢如何。

太後也關心一番,又問了皇後,太皇太後連道當日沒看錯她,果真是頂得住事的。

皇後略帶羞澀地笑道:“哪敢當老祖宗這樣的誇獎,其實多虧慧妃幫忙,當日殿上好大的陣仗,若不是慧妃,妾身當真要慌的。”

再說一時話,太皇太後命人傳膳,大家吃過,皇後要捧羹把盞,也被太後按住,娜仁打小沒這規矩,見皇後舉動,坐立不是,見太後按住她,才微微松了口氣。

太皇太後笑道:“都坐吧,我是不愛這些規矩的。今兒的羊骨頭湯做得好,別的也罷,那蘿蔔塊燉得軟了,清甜清甜的,帶著肉香卻無膻氣,實在喜人。”

康熙也是喜歡,痛飲兩碗,梁九功又為他添,皇後欲言又止,太皇太後見了,笑道:“哪來那些祖宗規矩,不過唬人的罷了,真守著那規矩,就太豪奢了,一桌子要有多少才盡夠呢?小小年紀,別將規矩學得人迂腐了。若放到沒入關前頭,這些已是太多了。”

她指著桌上四碟八碗的菜樣,微微感慨。

皇後見惹出太皇太後這一段話來,神情惴惴忐忑不安,娜仁就在她身邊坐,桌帷底下伸手悄悄一握皇後的手,笑對太皇太後道:“您又念起這些舊事了,其實今兒用膳的人比往日皇上獨用的多,這才想起這個規矩來。放到往日清寧宮裏,皇上性喜簡樸,也沒那個規矩。今兒的珍珠雞也好,老祖宗您快嘗嘗。”

說著使個眼色,福安手上銀筷一動,給太皇太後夾了一筷子珍珠雞。

太皇太後恍然,對皇後笑道:“哀家沒有怪你的意思,知規矩是好的,不過我這老人家一時感慨罷了。快用膳。”

皇後微笑著應著,看向娜仁時神情微動,眼中盈滿了感激,將小酒盅捏著向她微微一推,然後輕輕飲盡,一切盡在不言中。

太後吩咐阿朵篩酒上來,福安沒敢讓她勞動,一擺手,底下一個小宮女快步上來將浸在熱水裏溫著的酒取出,替幾人斟了。

康熙有傷在身,不能飲酒,不過皇後陪著太皇太後與太後略吃了兩杯,上的是娜仁夏天釀下來的葡萄瑰露酒,盛在白瓷盅裏,顏色紅潤微微嫣紫,如玫瑰般嬌艷的色兒,入口口感清透酸甜,太皇太後很是喜歡,道:“今兒喝著竟比往日還好。”

福安笑著回道:“上來前用茉莉浸過,又淘漉了一邊,今兒篩酒用的銀器,卻比錫酒壺少一股子熱毒,味兒自然更好。”

太皇太後又道:“這就顏色紅潤口感清澈,滋味酸甜果香中又帶著玫瑰與茉莉的芳香,果真極好。”

“您在這上頭就有講究說頭了。”娜仁幽幽來了一句:“可知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裏,這酒是沒少溫一溫。”

太皇太後端盅子的動作一僵,側過頭避開眼不看她,卻使勁給蘇麻喇使眼色,蘇麻喇抿著唇忍著笑,沒吭聲。

一時飯畢,預備飯後茶果的空檔裏,娜仁問了福安兩句太皇太後近日的飲食,福安笑道:“倒也沒有太過,蘇麻喇姑姑攔著呢,不過偶爾淺酌兩口,並不妨礙。”

“這才罷了。”娜仁輕輕道:“你們在老祖宗身邊伺候,也都要警醒著,老祖宗的身子才是第一緊要的。”

福安與周邊的幾個小宮女兒都道了萬福應著,“是。”

殿內,宮女纖手輕輕撩起轉東暖閣的珠簾,請娜仁入內。

見她打屋外回來,太皇太後輕哼一聲:“這是審完了我的護法,來審我這個正主兒了?”

娜仁無奈嘆道:“哪敢呢。今兒晚膳怕是膩了,菊花茉莉沏出茶,用陳皮、烏梅、山楂等幾樣點了來,消食解膩最好不過,快都嘗嘗。”

說著一擺手,福安帶人流水似的捧著茶進來,另有三四樣茶果子,娜仁拿了個橘子在手上慢吞吞地去皮與白絡,一瓣瓣地分開,聽太皇太後與皇後說宮裏冬至節氣的預備,想到要吃‘白肉’,臉色泛苦。

太皇太後知道她想什麽,瞥她一眼,嗔怪道:“你小孩子家家不懂事,那可是神仙祖宗享過的福氣,神餘肉入了口,一冬都順遂!還嫌棄出什麽勁兒呢。”

太後隨意聽著,把剝出來的栗子塞給娜仁,只當聽笑話。

皇後聞言笑道:“那白水煮肉的滋味兒,確實是不好受,我們小人兒,圖個嘴裏快樂,自然不懂這些個福分上的事兒。倒很該讓人包些個餛飩餑餑來吃,早上起來,又吉利,也墊墊肚子。”

“還要做消寒糕!”康熙說起這些就來了精神,呷了口清養茶,道:“阿姐去年做的消寒糕滋味就極好,朕冬至那日要去祭天,萬萬記著多留兩籠與朕。”

娜仁抿嘴兒輕笑:“哪能忘了您老人家呢?”

皇後取帕子拭了拭唇角的茶漬,微微笑道:“什麽樣的好吃食,能令皇上這樣念念不忘?”

“這丫頭新搗騰的方子,那消寒糕宣軟香甜,確實不俗。索性冬至日讓小廚房多制些出來,今年皇帝後宮人也多了起來,用過神餘,不拘在哪裏,你們聚一席;我領著烏雲珠、太妃們在慈寧宮花園廳裏一席。不與我們在一起,你們自己吃酒說笑,更自在些。屆時做好消寒糕,也與我們幾籠,再留出你們的份兒,等皇帝回來開席,豈不就是皆大歡喜了嗎?”

太皇太後接過娜仁遞來的一瓣橘子,笑吟吟道。

康熙點點頭:“老祖宗的法子好,只是這樣未免怠慢了您、皇額娘與太妃們。”

太後笑道:“我們這群老婆子有什麽怠慢的?就在慈寧宮花園的廳裏,隔一個亭子就是戲臺子,也傳戲班子進來唱兩出,比與你們在一處還喜歡呢。”

三言兩語將冬至日的安排說出來,再傳到各處,也都期待著,誰成想冬月初六日,一早請安,皇後與眾人正說起要讓禦膳房備什麽新鮮吃食,坤寧宮首領太監打外頭匆匆忙忙地進來,急道:“娘娘,阿哥所來人報,道奇綬阿哥……奇綬阿哥他不好了!”

“你說什麽?”皇後一驚,柳眉豎起,手上金燦燦的金桔滾落在地,在厚厚的藏藍色勾丹鳳朝陽地氈上滾了兩圈兒,落下臺階,撞上當地立著的鳳首琺瑯香爐,桔皮既破,汁水滴在地氈上,旋即隱沒,金桔破裂,不成圓滿。

娜仁心頭突突直跳,皇後心慌瞬息便要往阿哥所去——到底如今內宮當家人是她,要沒的是小叔子,她不得不去。

娜仁對奇綬倒是平常,只記著石太福晉,見皇後要去,擡腿匆匆跟上了。

留下一殿的女眷宮妃相對無言,最後還是昭妃從容起身,向已空蕩的鳳座道了個萬福,然後輕嘆道:“散了吧。”便步履緩緩,款步離去了。

宮裏有了百事,不說忌諱,冬至也熱鬧不起來了。

太皇太後沒了孫兒,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也難免傷悲,冬至日仍舊宴飲,卻只匆匆吃了杯酒,受了帝後的禮,便起身離席了。

太後也不大有興致,隨著太皇太後走了,說要去慈寧宮禮佛。

娜仁心裏記掛著石太福晉,席上略坐了坐,揀了一籠還熱騰騰的消寒糕,並一籠新蒸的筍幹玉菇等餡的素角子,由侍女拎著,披上雪褂子匆匆向寧壽宮去了。

石太福晉住的偏殿還沒掌燈,清清冷冷的,一小宮女兒坐在門檻上望天,尚且稚嫩的眉眼也浸著悲意,見娜仁來了,連忙起身:“給慧妃主請安。”

“太福晉呢?”娜仁看她一眼,擺擺手,問。

宮女神情落寞,“太福晉在裏頭誦經呢。”

未過一時,一宮裝嬤嬤捧著盞燈打殿裏出來,向娜仁道了個萬福,輕輕嘆道:“慧主兒來了,快請進來。”

娜仁知她是在太福晉身邊伺候長了的,當日陪嫁進來就是她,這些年風風雨雨,是石太福晉身邊最得力的,素日也常見,本來團臉兒圓眼,多隨和個人,如今鬢角發白,細紋平添,雖不過三四十的年紀,倒像老了似的。

她都是這個模樣,遑論太福晉了。

娜仁與她問了好,擡步入內,殿裏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過貼了明紙的窗散落殿內,照著盤坐佛前蒲團上的女子身影兒,衣裳寬大的幾乎松散,木魚一聲聲地響,平白讓人心酸。

嬤嬤將燈掌上,石太福晉回頭來看娜仁,娜仁也看著她,見她一身石青袍褂,頭上無甚首飾,只勒著條石青抹額,素凈無紋,短短幾日,鬢角已然斑白,眉眼還是從前的眉眼,卻死氣沈沈的,讓人見了便心慌的很。

“太福晉。”娜仁這些年多承蒙她的照顧,琴棋書畫調香點茶,大半是從石太福晉那裏學來的,如今見她這般,心裏澀得發疼,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果是冰涼涼的,忙道:“這樣冷的天兒,殿裏怎麽不升起炭盆來?”

石太福晉未語,神情平靜地轉頭擡眸,神龕中白衣大士拈花像慈悲不凡,一雙眼仿佛描畫出萬般悲憫,她長長嘆息一聲,深深俯身一拜,合掌念道:“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保佑我兒奇綬早登極樂,不再受人間地獄苦楚罷了。”

念罷,她拈香又拜了一回,方才手持念珠徐徐起身,娜仁忙扶她一把,石太福晉問:“冬至大過年,這樣的好日子,你怎麽過來了?”

“來看看您。”娜仁眼眶也發澀,握著她冰涼的手,半晌沒話說。

石太福晉似乎輕輕嘆了口氣,低低道:“也罷,好虧還有你這個孩子記掛著我,來,暖閣裏坐去。願爾,生個火盆來,我這一把老骨頭不算,你別著涼了。”

娜仁倚著她,道:“太福晉,您還有我、有嬤嬤、有願爾,還有老祖宗與太後記掛著,皇上也常念叨您,三番兩日地來請安,您總要慢慢振作起來。”

“都這樣的年紀了,喪了夫又喪子,還有什麽振作的。”太福晉苦笑般地扯了扯嘴角,又道:“你們記掛著我,我知道,可我也沒那個心氣了,只求能在佛前替奇綬多念兩聲,能是一分功德。”

娜仁鼻頭也發酸,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兒,低聲道:“您心誠,神佛都見著。……這是我做的消寒糕與蒸素角子,您嘗嘗。”

又道:“吃著東西得要一樣熱熱的湯水,豆蔻,你去寧壽宮小廚房裏看看,有什麽湯水吃食沒有,再端來兩樣。太福晉您即便為奇綬傷心,到底逝者已矣,您還要記掛自己的身子,不然奇綬在天上,也是傷心的。”

她直在這邊勸著石太福晉用了膳,見不過寥寥幾筷子,撒嬌撒潑地,哄著多用了兩只素角子,出來時嬤嬤來送,念道:“阿彌陀佛,多虧您來了這一趟,太福晉打早兒起食水不進的,讓人操心死了。”

“快別說那個字。”娜仁忙道:“既然這樣,那我就時常過來罷了。”

“快別煩你。”石太福晉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出來,“如今你是皇上的妃子,與皇後嬪妃一處說話,孝敬老祖宗與太後才是一理,總往我這個先帝嬪處來是什麽道理。”

嬤嬤略感無奈,娜仁悄悄一笑,道:“我明兒照來。”

嬤嬤便也笑了,道:“這幾日老奴瞧著太福晉的樣子,心裏著急卻沒法子,好在今兒您來了,那素角子太福晉竟多用了兩口,也不知是您勸的話入了太福晉的耳,還是咱們這些個人伴著不下飯。”

“太福晉喜歡,我日日讓人做了帶來,或哪日我來不了,也打發人送來。”娜仁拍拍嬤嬤的手,道:“只是如今太福晉這個樣子,還得您多勸勸,好歹太福晉自己的身子才緊要,任是天大的福氣,都在後頭呢。人道老來福,太福晉這還年輕呢。”

嬤嬤長嘆一聲,將宮女遞來的宮燈遞與瓊枝,道:“您的話,老奴記住了,天兒也不早了,您回吧,再玩宮門就要落鎖了。”

縱是如此,回到永壽宮時,長街上的梆子已敲了起來,正是戌正,宮門落鎖的時分。

烏嬤嬤留在宮裏,見她的影兒忙迎上來扶她入內,又催促宮人落鎖,邊道:“這是去哪裏了,也不打發人回來說一聲,眼見各宮的主兒都回來了,正著急呢。若不是李小主路過時給說了一聲,還不知道您往寧壽宮去,豈不揪心?”

“是我的錯,下回必定打發人來回。”娜仁扯著她的袖口討饒,正說著,步入正殿,星璇捧一盅銀耳羹上來與她,催促道:“快暖暖身子。”

半刻後,娜仁寬了外頭的大衣裳,卸了釵環凈手後斜倚著軟枕往炕上一坐,烏嬤嬤領著宮女們搬了杌子在地氈上坐下,守著火盆銅罩旁針線,豈蕙帶著竹笑,燒起銅熨鬥,熨燙娜仁明日預備穿的衣裳。

瓊枝拖鞋上了炕,到娜仁身後跪坐著,慢慢替她解發髻。

娜仁坐著聽她們閑話,瓊枝說起石太福晉的身子來,娜仁嘆了口氣,正逢星璇從外頭進來,隨口問:“竈火都熄滅了?”

“都滅了,您放心吧。”星璇笑吟吟地答道,豆蔻用腳勾來一個小杌子在自己身邊,一努嘴示意星璇來坐。

娜仁吩咐:“今兒做的拿到蒸素角子,石太福晉很喜歡,日後常備著,我去看太福晉的時候便帶上。”

星璇忙應著,烏嬤嬤道:“這冬月裏嘆氣不好,主兒快別提這個了。太福晉也是個苦命人,您有這心,時常去坐坐也好。不過我見今兒個的天就陰沈得厲害,只怕夜裏是要下雪了,明兒能不能出門還是兩說呢。……竹笑啊,主兒的炕床燒上了嗎?”

竹笑忙道:“燒上了,尊您的話,怕上火,沒敢多少,如今熱乎著,半夜也是溫溫熱的,明兒一早把湯婆子塞上,一夜都不涼。”

烏嬤嬤微笑點頭:“不錯,是這個道理。”

幾人又說起今日坤寧宮祭祀的幾件趣事,不過揀覺著有趣兒的說,想引娜仁一笑,卻見她兀自盯著羹湯出神,不免有些氣餒。

瓊枝將娜仁的頭發在背後用紅繩一系,將零零散散的短簪用絹帕包好捧在手上,向娜仁輕聲道:“您若放心不下,時常過去瞧瞧就是了。太福晉這些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不至於為了這一件事就消沈。”

“我哪裏不知太福晉堅強呢?”娜仁微微搖頭:“只是自打先帝去後,奇綬就成了太福晉唯一的依靠與希望,如今他一撒手去了,太福晉多傷心,咱們都體會不到。今兒瞧著太福晉那個樣子,我就覺著心酸,往常多顯年輕的人,如今鬢角都白了。”

“左不過都是‘命數’二字。”瓊枝嘆著氣,低聲道:“您快別消沈了,您這心情不好,一屋子人心裏都不舒服。說來今兒清梨小主在席間撫琴,那琴音兒可真好聽,比宮中樂師都強過千倍百倍。”

“她的琴練了許多年,都上都是繭子,豈有不精熟的道理。不過那玩意也講究個天賦,你看你主兒我練了這麽多年,也就彈出個比殺豬好聽點的音兒。”娜仁一撇嘴,覆又道:“睡吧,天兒不早了,明一早還要去給皇後請安呢。今夜若是下雪了正好,我也偷得一日閑,你們就不許叫我,讓我睡到日上中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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