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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攜手從歸去,無淚與君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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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攜手從歸去,無淚與君傾(下)

他在她面前驟然倒下的那一刻,她仍舊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實的,只是眼神恍惚著,楞到不知所以,楞到想不起有任何表示,只那麽看著,怔忡地看著他倒下去,他胸前汩汩冒著泛黑的鮮血,從他胸膛那一小塊地方不斷淌出,漸漸地,染透了他呢子大衣的一大片,她感到臉上有絲絲的涼,似乎濺上幾滴他溫熱的血。她整個人都僵死在那裏,就如同自己迷惘的目光根本看不懂已經發生了的一切,只有八歲的孩子慌張不已,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無助地搖著他的身體,哭喊道:“爸爸!……”

就在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裏,突然穿刺進一陣刺耳的狂笑,不過幾步之遙的距離外,張晉元臥在地上,亦是胸口染血,一只手肘強撐著地面,手裏還抓著她方才落在地上的手槍,他口裏一滴滴地淌下血來,混合著絲絲唾液,滿嘴、滿下巴都是鮮紅,便猶如一只墮入地獄邪獰的厲鬼,他享受這最後的一刻時光可以笑得這樣徹底,笑到肆意,笑到狂妄,把所剩的全部那點力氣都用來笑,“就算我張晉元死了,你們也不會得償所願!絕不可能!”

她突然變作一只發狂的母獸,沖上前去從他無力的手中蠻橫地奪過槍來,屏息了一刻,俯視著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一只手狠狠地控制住另一只握槍的手,逼迫自己不再顫抖,緊接著,槍口對著他胡亂連開幾槍,直到,槍中再無子彈可用!

張晉元終於死了,死在這個女人的手裏,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他所做下的一切泯滅人倫的事,他從未悔改,一直到死,在他的心底,那不過是自己為了更好的生存,所做出的一系列必要的抗爭罷了。他還有不甘,圓睜的一對眼珠,如兩柄釘死的鈍刀,直挺挺地瞪向屋頂殘破的木梁。

雜沓的腳步聲急促逼近,霍裔風帶領一隊人馬沖進屋子,見到眼前血跡斑斑的場景,皆不由得大驚,霍裔風幾步跨上前來,強硬按住她握槍的手,厲聲道:“夠了!他已經死了!”

手槍掉落在磚地上,乓啷一響。

她才從怒火中如夢初醒,轉身沖過去,扶起他倚在自己懷裏,原來最可怕的痛,就是竭力想要自己去痛,麻木到反而喪失了那種與生俱來的本能。生死一刻,他眼裏留存著僅剩的一點微弱的光,帶著些許釋然,努力地聚焦在她臉上,忽而卻又模糊掉了,好像僅有一星忽遠忽近的燈火,明明又滅滅。她已經慌到眼神淩亂,慌到連呼吸也紊亂,只是語無倫次地,如一個瘋婦,喃喃重覆著,“裔凡,求求你,堅持住,你不會有事的……”

只是她說得無力,連自己都騙不過……如是被緩緩流逝的時間無情逼迫,逼到渾身無意識地哆嗦,卻依舊無計可施,她手指顫抖著,只能盡量抹去他嘴角不斷湧出的血,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上,他還對她微微地笑著,將這最後的一點時光留給她,留給孩子。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最後一點溫潤的光,在那雙眼眸裏慢慢消散,直到這一刻,她眼裏才終於有了淚,冰涼而冷冽,一滴、一滴落下,混在他臉龐的血汙裏,她喉嚨已經發澀到幹涸,沙啞地擠出那幾個字來,“裔凡,你不可以死,該死的是我,是我……”

裔風蹲身扶穩了他,堅定道:“大哥,撐住,我現在就帶你去看醫生!”

裔凡無力地擺了擺手,視線已經迷亂不清,擡起手,極力想去觸到她的臉,她握緊了他手的那一瞬,突然有一股墜力,他的眷戀和他的渴望,隨著意識的消失,慢慢地垂墜、散去了。滿面蒼然的她,眼神空泛著,緊握的手就那麽隨之一松,驟然,他蒼白的手垂到冰涼的磚地上。

那斑駁縫隙裏生出一株細細的小草,在他的手臂旁邊,隨風微微地搖曳著。

他死了,在她的懷裏,唇邊還帶著一抹溫淡笑容,這個生死永訣的結局裏,縱有千言萬語欲訴,不能說、不可說,此去,永相別。

那一刻,耳邊冥冥之中有一根銹蝕的琴弦,彈奏出沙啞淒愴的調子,從此,碌碌世間,一切都該被塵封、埋葬。

原來,宿命就是這樣在安排。

一堵高墻,院外是繁華燈火,院內是生離死別。暮色沈沈降落,終會有黑夜來取代。

此時的霍府大院裏,這一時卻是不同於往常的熱鬧。霍氏族長霍廷耀,霍二叔、霍三叔及其家眷,坐滿了整個大廳,桌上擺滿了各色點心、水果,不時有丫鬟過來伺候。眾人卻無暇享用,人人一臉的疑惑,不時交頭接耳,不解霍翁氏突然將眾人召集起來,所為何事。

不久,霍翁氏由大丫鬟朱翠攙著,緩緩步入,面見族長,微一行禮。老族長連忙欲起身,“我說太太啊,這不年不節的,有何重大事情,天色已晚,你就快說吧!”

霍翁氏從容一笑,顯得不急不忙:“族長大人莫急,既是重頭戲,自然待當事人來了,大家才好明白。”給朱翠遞了個眼色:“還不快給各位族親添茶。”朱翠笑意吟吟地,應聲招了招手,幾名丫鬟手持茶壺,魚貫而入。

霍廷耀到底是年事已高,小品了一口茶,竟嗆出大半口來,一旁丫鬟趕忙拿了帕子,捧去與他拭嘴角。霍廷耀彎腰咳嗽了幾下,緩了口氣,兩撇疏眉往下一垂,“你搞得這般神秘,哪怕稍微露點口風,我這把老骨頭了,也不至於喝口茶還要嗆出來啊……”

在座的各位親戚也隨聲附和起來:“是啊,太太,說幾句吧。”

霍翁氏眼裏含笑,略一點頭,便轉了身,擡手由朱翠扶到位上,端坐下來,眼光淡淡向座下掃了一圈,道:“既然諸位都等不及了,那我便略說一二。今兒個要給諸位族親透露的,可是一件非比尋常,比天還大的事兒——便是關於我們霍家,有個人瞞天過海,隱藏身份蒙混進來,害得我們霍家好苦啊!今天當著各位族親的面兒,我便要把她的陰謀一一揭穿!”

眾人聽她說得這般嚴重,不由得又驚又奇,一向好插話的霍三叔嘬了下煙嘴,饒有興致地問道:“大嫂指的這人,到底是府裏誰啊?巴巴吊人胃口的。”

“這便不由我來說了,”霍翁氏笑著道,“三叔莫急,自有親身見證之人,前來現身說法。”眼角斜挑,一旁的朱翠便會了意,喚道:“請霍方霍管家進來!”

眾人又是強烈一驚,紛紛四下張望,那霍管家不是兩月前,才和大少奶奶姜氏一塊兒,開車掉入滄淩江裏,不明不白地淹死了嗎?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院門處走來一月白長衫的男子,一如以往的閑庭信步,氣度翩翩,那頎長有致的身條,俊俏小生的樣貌,可不就是失蹤已久的霍管家麽?

霍方信步走入正堂,微微躬身,朝座上眾位一一行禮。霍廷耀大為驚愕,抓著煙桿的手顫顫地指著霍方,“這……這又是怎麽回事?”

霍方氣定神閑,再次朝他微微伏身,說道:“諸位容稟。兩個月前,小的無意中得知了府裏一位高權重之人的重大秘密,才因此被她設計陷害,差點墜江而亡。小的死裏逃生,才僥幸撿回一條小命,卻不忍霍氏族親們再受此妖婦的蒙蔽,今日特鬥膽前來,揭穿她的真正面目!”頓了一頓,目光緩緩地掃過在座面面相覷的眾人,“此人便是——咱們霍家的大少奶奶——張氏!或者說,裴氏!”

眾人登時嘩然,霍三叔趕著發問:“大少奶奶?她不是賢良淑德,又大方得體的麽?她又有什麽秘密?”

霍方輕蔑地冷笑了一聲,道:“倘若小的公布她的真正身份,三爺便不會再這般形容於她了!”目光投向正位的霍翁氏,見她回以肯定的眼色,便從容講來:“我們霍家的大少奶奶,她本不姓張,而是姓裴。而她的哥哥,如今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逃犯張晉元,也和她並無血緣關系。他們之所以勾結在一起,算計霍家,就是在圖謀我們霍氏的財產!……”

他滔滔不絕地講著,每講出一句,眾人臉上的驚愕便增加一分,他所透露的這些,絕對是常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眾人起初是半信半疑,卻見他說的條條有理,環環相扣,卻也叫人不得不信。

霍廷耀越聽越氣憤,沒等他講完,當即一拍桌面,“那還等什麽,大少爺不是搬到西郊楓港了麽?這便喚人把這賊女帶到宗祠,當著全族人的面,嚴加審問!”

三嬸連忙附和道:“對,若她解釋不清,我們便用火刑,用當年對付汪賊遺女的辦法,狠一百倍地對付她!”

霍翁氏嘴角微微一揚,“諸位莫急,府裏派去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話音方落,張貴並幾個小廝慌得連滾帶爬,匆匆跑進院來,“不……不好啦!出大事啦!”

眾人剛才得知驚天猛料,這會兒又眼見這一出,皆不知又出了何等大事,都慌忙站了起來,抻脖朝院門口看去,卻見二少爺霍裔風一襲警裝,手裏托著警帽,一臉肅穆,邁著沈重步子,跨進院來,身後四名警察擡著一張擔架,大少奶奶牽著孫少爺,皆是滿面蒼然。

眾人慌忙趕上前去,躺在擔架面容灰白、衣上還沾染著斑斑血跡的男子,正是霍門長子——大少爺霍裔凡。

“娘,大哥死了。”霍裔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素弦和家庸,也跟著跪在地上。

“這個女人害了大少爺,害了我霍氏全族,必須要處以極刑!”眾人只顧著悲痛之時,霍三嬸振臂喊了一聲,眾人方才回過神來,霍廷耀當即下令:“張氏,隱匿身份混入霍家,罪大惡極,老朽現在下令,將其關押起來,明日押至大祠堂,聽候審判!”

她早已預知了自己的結局,沒有反抗,任由他們將自己拖走,她的目光始終望向裔凡,心中早已被滿懷的哀慟漫浸,如是荒原的野草,沒有邊際地瘋長。

“且慢!”一直沈默不言的裔風突然道,起身走向族長,微一躬身,語調平緩地道:“族長大人,張氏固然有罪,但是現下,她還不能接受懲處。她懷有大哥的遺腹子,大哥已然離世,這條血脈,還請族長大人給他留下,也是給我們霍氏留下。”

“不行!”霍翁氏斷然不允,“她是個罪婦,生下來也是孽種!就憑懷有身孕,便可當做保命符了麽?當下霍氏由我做主,我絕對不允許,霍氏血統受到絲毫玷汙!”

家庸已哭得喘不過氣來,跪倒在地抱住她的腿,“奶奶,求求你,不要抓我媽媽……”

霍廷耀擰緊了眉頭,額上的皺紋愈加深若刀刻,似是糾結了一刻,道:“她既懷有霍家血脈,老朽身為族長,也不可不考慮進去。也罷,先將這罪婦關押至後堂,派人嚴加看守。其餘的,我和太太再做商量。”

霍翁氏臉色一黑,心中雖極為不願,族長的權威卻是不得不顧忌的,雖不表態,面上也威嚴不減,道:“也罷,先辦喪事要緊。”命了小廝擡屍入堂,忽然想起什麽,再轉頭朝正堂一望,卻覺得突然少了個人似的。朝前走了兩步,才猛然想起來,方才還在這裏激昂宣講的霍方,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原來那一日,汽車失控沖入了滄淩江中,霍方好不容易打開車門,卻因不習水性,險些溺亡,幸好被沖到了淺灘上,被一漁民救下,在農家休養了數日。他越想越不對勁,自己一定被人算計陷害了。他掌握了素弦重大的秘密,以此要挾她做一些她根本不情願的事,她一定早就將自己視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

他自然不能善罷甘休,於是伺機覆仇。他素來謹慎,知道張晉元沒有見到自己的屍體,一定不能善罷甘休,於是偷偷地前往玉梁山,一面暫時躲避風頭,一面尋找可以證明素弦身份的證據。

直到他得知張晉元本人也在被警方通緝,方才拿著收集到的證據,前去面見霍翁氏,將素弦本是裴素心妹妹的身份詳細講給她聽。霍翁氏正愁如何對付裔凡夫婦,兩人一拍即合,於是便有了召集霍氏族人,揭穿素弦身份的一出戲碼。

霍方始終惦記著霍家密室的“寶藏”,這也是他此次回來的終極目的。眾人哭悼大少爺的時候,他便趁機再次潛入書房。當然,這裏已被霍家兩兄弟整理妥當,室中依舊空無一物。懊喪之餘,他癡心不改,開始在墻上的彩繪佛像上琢磨玄機,對此癡迷成癮,竟然忘了時間。

深夜,幾名工匠來到書房,在管家張貴的指揮下,開始對書架的整面墻砌上水泥。

不久裔風過來查看,張貴便給他介紹了工程的進程,又小心地問道:“二少爺,真的要將這面墻整個砌死麽?”

裔風微微點頭:“砌死以後,將整個書房鎖上,以後沒有我的準許,不許任何人進來。”張貴連忙應了。

裔風最後環視了整間書房,那些陳設在他的眼裏是那樣熟悉,又開始陌生,他明白自己暫時無法回到這個地方,可他必須要遵從父親的遺願,將那些珍貴的文物完好地保存下去。封住這間密室,也許在當下就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自從嫁入霍府,她總與這種幽閉的環境有緣,相比從前,這一刻她卻覺得,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過去的時日裏,有多少次午夜夢回,她會驚醒,會恐慌,又有多少個如水夜晚,思慮纏心,無法成眠。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死了,獨自置身於這種唯有靜謐的環境裏,她反倒覺得安然,她仿佛可以感覺得到,那個男人,他對自己的愛不因隔世而消減,他的靈魂,還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

她漸漸入了夢,夢見自己走在一條無名路上,四周混沌的濃霧彌漫,她不知道自己的去處。那條路向前延伸,一直伸向令人恐慌的未知。她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跑啊,跑啊,四肢卻前所未有的笨重,她大口地吸進綿稠的霧氣,冷氣侵入她的心肺,她只能粗重地呼出來。

她的靈魂脫離了軀體,看著自己向那迷蒙的煙霧走去,直到消失的那一刻,都沒有回頭。

然後,濃霧被一道熾烈的光束瞬間劈開,然後不留痕跡地驟然散去。

現在她看清楚了,來時的路是一條窄窄的、伸向海中央的橋,已然看不清來時岸的形狀。

天地渺渺,恍然間只下剩她一個人了。

“裔凡……”她含混不清地念著他的名字,心裏驀地一跳,才從夢中驚醒。暗淡的光線裏,依稀可見對面的男子和衣而臥。

她這才看清自己正處在船艙之中,小桌上擺著一盞煤油提燈,是漁家用的那種,旁邊一只小鐵碗,擺著幾瓶西藥。

她轉過頭,家庸躺在內側蜷腿睡著了,小臉還依稀掛著淚痕。她心中一暖,憐愛地伸過手去,把孩子頸上的大毛圍脖細細掖好。他才八歲,卻在一夜之間,承受了他這個年紀根本不該承受的事。她微微嘆了口氣,眸子散下一片淒淒的涼意。

她再也無法入夢,一個人到船舷上去,夜已沈寂,煙波盡頭,似海一樣的蒼茫。原來到了最後,只有這樣一種心境,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她站在夜風裏,任憑思緒游弋,讓回憶漫溯。忽然有人在身後,披了件大衣給她,“懷著孩子,又剛發過燒,小心著涼。”

她轉過頭,“救了我,你不會後悔麽?”

“我為的是大哥。”他望著一片漆黑的江面,“倘若他在天有靈,一定是希望我這麽做的。”

她眼瞳一點點黯淡下去,緘默了一刻,說:“你救了一個自己憎恨入骨的人。”

他站得筆直,黑瞳如墨,這一刻卻不似以往那樣肆意宣洩,只像在平靜地敘述過往,“我是恨過你。我有多愛你,就有多恨你,我恨你蒙蔽了眾人,恨你表裏不一,恨你處心算計。可是,自從我知道了你這樣做的真正緣由之後,反倒有了些同情。”

他的話令她猛然一怔,他是如此的嫉惡如仇,曾三番兩次將槍口對準自己,她所做過的那些事,連她自己都不能原諒!她呼吸猛地一窒,卻自嘲般的,慘淡一笑,“有時候我在想,我處心積慮地進行覆仇,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道單憑覆仇,我所犯下的罪過,就有了不得已的苦衷?博一場必敗的賭局,到最後,卻落得一場空,便是現世報,現世報啊。只可惜,我明白得太遲了。”

“你也許不知道,其實大哥,很早就開始懷疑你的身份。”他說道,“早到你無法想象的時候。早到——你初來臨江城,他在江邊輕煙閣救了你,你遺落下你姐姐的青絲帕。你們在一起生活久了,他開始明白你那麽恨他的原因,他對你的一切包容,是出於對你姐姐的內疚,是出於對你們全家的補償。雖然霍方查到了烏塘村的滅門案,卻隱匿不報,我爹偽造的你們母女三人的火化證明,大哥卻早就起了疑心,讓我派人去查,終於查到當年發生的慘案,還找到了你娘親和姐姐的墓。”

他停頓了片刻,繼續道:“我聯想起之前所發生的事,和你對於著火不尋常的反應,這些有序而完整地連接成一條環環相扣的鏈子,我開始想通很多事,也被那些不可思議所震驚。尤其使我不能接受的,是在我生日宴那晚,你所做下的事情。我帶你夜探張府之時,對你動了殺心,也是因為那件事。”

說到這裏,他輕輕嘆了口氣,“我還是想錯了,我永遠不能做到,像大哥那樣愛你。”

然後是長久壓抑的沈默。做了命運的奴,終落得被命運粉碎,在無從收拾的荒蕪中,成塵成灰。

良久,她忽然問起:“你要帶我們到哪兒去?”

“到西川。”他眸光淹在眼睫的陰影裏,深邃而幽長,“那裏四季如春,土地肥沃,又遠離戰火的侵襲。這裏的一草一木,都系著你的記憶。到了新的環境,你們母子才能開始新的生活。”他看向她,豁達而寬厚的目光,給她以無限勇氣。

她心中一暖,也笑了。再次別過臉去,已是淚流滿面。

江水漫漫,船在黑夜中繼續前行。

憐夜冷孀娥,相伴孤照。古苔淚鎖霜千點,蒼華人共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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