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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始被困初入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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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始被困初入宮(一)

皇太後召見姚玉欣也無非話家常而已,多大了,平時讀什麽書,在家都做些什麽之類。

慈寧宮裏點著四五個炭盆,相比外面的嚴寒,自是很暖和,皇太後慈眉善目、皇後大方得體,一問一答間,氣氛也沒有預想那般的壓抑,可姚玉欣卻總覺得這樣溫馨、自然的氛圍略有些怪異,皇太後和皇後偶爾和她交集的目光總是有著一種淡淡的深意,可其中深意,姚玉欣卻百思不得其解。

也就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一個小太監進來,“皇太後,皇上已經和五爺敘完了話,著奴才來請姚氏過去。”

皇太後葉氏,目光微閃,她看向姚玉欣,深深淺淺的淡笑著說道,“既如此,你便去吧,以後來日方長,我們有的是機會一起閑話。”

姚玉欣行禮,跟著小太監躬身退出。

而就在她走後,皇太後葉氏,捋了捋胸前的翡翠佛珠,半低垂著頭說道,“如此的樣貌,通身的氣派也不俗,談吐還風雅有趣,又懂理知分寸……”她看向皇後,神色撲朔,語氣惆悵中有著了然,“也難怪皇上中意了……”

就如紀威的預料,如果紀厲同意封姚玉欣為五皇子側妃,那壓根不需要經過皇太後的首肯,皇太後因著先帝的事情,本就如履薄冰,根本不會那般不識趣的去給聖上添亂,加之她已經損了一個孩子,為著另一個孩子的性命與前途,她更需要與聖上一條心。

可明明不需要經她首肯的事,紀厲卻在她面前念叨過兩回,還曾有一回輕描淡寫的略帶過了他救下姚玉欣,一路相伴進京的過往,生活在後宮的女人,哪個不是人精?皇太後幾乎是下意識的就猜出了皇上的用意,這才有召見姚玉欣一說,名義上說是瞧瞧她的品行,看當不當得起五皇子的側妃,而實際也不過是見見姚玉欣,讓她認認門路而已,畢竟姚玉欣真的進宮,即使冠了顯姓,也亦是沒有甚背景的白丁,可如果在她普進宮前,便得了皇太後和皇後的認可,那以後在這深宮裏,便也算有了靠山。皇太後和皇上,兩人當時互相對視一眼,彼此便都通曉了其中意思,兩人達成默契,皇太後下旨召見,便也算對此事的默認與首肯了。

“紀威應該是對聖上來說,最為重要的一個弟弟,可即使這樣,聖上還不辭周章的想要得到姚玉欣,可見她在聖上心中的地位,”皇太後的聲音有著一些空遠、哀傷的味道,無論如何,先是兩個親兄弟接連殞命,現下就連最為親厚的小弟弟,紀厲亦沒有放過,如此冷清,無論是誰,只要擋了他的路,那都是不留任何情面的鏟除與弒殺,皇太後久經深宮,也有些心驚,她微瞇著眼睛,看著坐在自己下首的侄女,神色認真,語氣凝重的緩緩道來,“明婭,以聖上的性情,為著我葉氏一族的興衰,我們還是善待姚玉欣的好。”

紀厲高瞻遠矚,身懷八鬥之才、踔絕之能,治國有方,雖只登基短短一月,卻接連出了鼓勵耕種、開放貿易、減輕賦稅等一系列惠國利民的政策,百官和百姓都對他的治國偉略津津樂道,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可能是一個極其稱職的君主,卻不見得是一個體貼的夫君,他有雄才大略、處事冷靜果敢不假,可同時也倨傲、鐵血、涼薄。

葉明婭看著姚玉欣消失的方向,心下酸楚,她眼瞼低垂,想著既得不到聖上的心,總要保住皇後的身份,而依著聖上的性情,只要她做好她一國之母的本分,不觸及聖上的底線,便應該能夠永保皇後的寶座,而她只要保住了皇後的位置,便也就保住了葉氏一族的榮寵,葉明婭擡眼看向皇太後,嘴角微掀,扯出一抹淡淡堅定,卻有些淒苦的笑意,“姑母放心,明婭曉得,斷不會無故招惹她,來惹聖上不快的。”

◇◆◇◆◇◆◇◆

話說姚玉欣跟隨小太監去往的並不是勤政殿,而是承乾宮。

雖說姚玉欣是第一次進宮,對皇宮並不熟悉,而她也一直恭敬的低垂著頭,可即使如此,她仍能隱隱知曉這並不是她來時的路,壓住心中越發強烈的不安,姚玉欣邊行邊輕輕的喚住略在她前面半步的小太監,“敢問公公,這貌似不是來時的路?”

小太監猶疑,略微沈吟半響,還是恭敬答道,“宮內的路總是互相連通的。”

看那內侍面容情形,好像是她問了什麽不該問的問題,姚玉欣再是納悶也只好閉口不言了。約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兩人停在一個院落前,姚玉欣擡眼,高高的匾額上書“承乾宮”三字,剛要繼續開口,卻見那小太監躬著身子做了個請的姿勢便退了下去。

姚玉欣無法,雖心情忐忑猶疑,卻也只好邁門而進。

承乾宮是在東宮中僅次於皇後景仁宮的宮殿,裏面風景秀美異常,樹木俯仰生姿,山石盤曲嶙峋,建築雕梁畫棟,美輪美奐,而就在即使冬日景致也很是迷人的暗香浮動的梅花樹下,站著的是一系錦服,身披大麾,裹得嚴嚴實實的刁鷗。

刁鷗青白的臉上掛著他慣常的招牌式笑容,嘴角翹起,眼睛笑瞇瞇的完成月牙形,卻也僅僅只是一條縫而已,這明明是後宮,刁鷗如何進來?姚玉欣剛一納悶,隨即釋然,刁鷗精通醫術,想必以禦醫的身份出入後宮很是方便,可他這樣一副已然貌似等了片刻,專候她的模樣,又是何解?而紀威又在哪裏?

姚玉欣暗自納悶,可還是上前一福,“刁爺。”

“不敢當、不敢當,”刁鷗擺擺手,誇張似的跺跺腳,搓了搓手,“外面天寒地凍的,咱們進屋敘話可好?”

略一遲疑,姚玉欣點了點頭,邊行進邊問道,“刁爺,五爺不是已面了聖,他現在何處?”

將姚玉欣讓進正屋,刁鷗脫了身上的大麾,輕描淡寫的應道,“五爺已經回府了。”

紀威回府了?怎麽可能?姚玉欣心下一楞,擡起一雙疑惑的眼。

狀似沒有接到姚玉欣疑惑的眼神,刁鷗挑了個離炭盆最近的地方坐下,邊尋思這真不是個好差事,邊罵著這幹冷幹冷的天氣,“這邊坐,看你鼻子都凍紅了,”把手放在炭盆上搓著,“天真冷。你們一早就出了府,想必也早凍壞了吧。”

姚玉欣不動不坐,只清目淡淡的看著紀威,菱唇微張,“你方才說五爺回府了?”

“嗯,”刁鷗擡眼,一條窄窄的眼縫裏略微有著抱歉的神色,“五爺回了,而你留下了。”

皇太後召見姚玉欣,打著看她品行的幌子,也無非是找個借口讓她進宮,而她既然進來了,以紀厲的性情,又如何會再放她出去。

可紀厲萬沒想到,千方百計的設計誘導也好,威逼利誘、恐嚇威脅也好,對紀威全然無效,他沒想到紀威已然對姚玉欣用情如此之深,深到可以忘了君臣之別,忘了面對天子該有的謙卑與恭順,就在他把話剛講完,紀威便不顧他對面的是一國之君,而像失控了的一樣反抗、向外奔跑起來。

紀厲皺眉,心中略有驚訝,可還是穩坐在龍椅上,神色疏淡,冷眼的微睨著。

很快,剛跑到殿門口的紀威,便被兩個精壯結實的護衛押了進來。

紀厲微哼,面上驚訝神色收斂,亦也早已沒了之前對著紀威還算和緩的神色,他滿面都是一個男子非常不快的郁結之意,冰霜倨傲的看著被侍衛架著的弟弟,紀厲淡淡開口,一字一句的說著對紀威來說天下最冰冷的話語,“這事由不得你。即日起,姚玉欣冠洪姓,為洪家嫡長女,而你的欣夫人不日就會染病辭世,你最好回府給她辦個風光的葬禮,既不冤你們相識相伴一場,亦也圓了朕與你的體面,”他站起身,繞過案幾,以泰山壓迫之勢,緩緩逼近,“不日朕便會封洪玉欣為貴人,賜號媛,居承乾宮,自此她便是朕的媛貴人,你的皇嫂了。”

“不……”紀威滿眼沖紅,隱有血淚,他不顧身後的兩名孔武有力的護衛,拼死掙紮起來,“皇兄,你放過臣弟和欣兒吧,臣弟可以不要榮華富貴,不要權勢威望,只求能和欣兒白首……臣弟求你了……欣兒是臣弟的全部啊……”

紀威聲淚俱下,“皇兄你當日既把欣兒送還了我,哪有今日再行掠奪的道理?”他聲音近似嘶吼,又似控訴,“皇兄,不要讓臣弟以為你是用欣兒換了臣弟的感激與歉意,得到了外祖一系的扶持,待大權在握後便出爾反爾啊……”

“皇兄,你這樣至兄弟之義於何地?又至欣兒於何地啊?掠奪弟媳,你讓天下人如何看你?”

紀厲冷眼瞧著已然快崩潰的弟弟,既不開口阻止,亦不出聲懲罰,他只鳳目微瞇,輕輕的應道,“朕當日就是念在兄弟之情才會把心上人送還給你,只是沒料到送還後,朕卻心痛難抑,此事無關皇權,你不可再胡言亂語,現下朕不與你一般計較,也無非看在兄弟的情面上,但倘若你繼續不知好歹,那不單姚玉欣朕要定了,就是你之一系,朕亦不會放過,”略一頓,聲音陡然轉冷,“你不是說兩情相悅難得,孕育皇嗣亦也關系著江山社稷嗎?怎得?旁人使得,到你身上便使不得了!”

紀威仰天長嘯,他了解四哥的個性,認準的事情是勢必要不擇手段的達成的,所以方才他才會不言語的想直接沖出去見姚玉欣一面,否則,恐自此便是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再也不好相見了。可哪成想還未跑出殿門,便被束縛了進來,而現在,明知不可能他還是冒著觸怒天威拼死一搏,把逆不可恕的話全說了,雖說原就是抱著極其渺茫的希望……如今卻換來了更加糟糕的結果,紀威心灰意冷,不再多言,只是更加拼勁全身力氣的不住掙紮著……

他真的很想再見姚玉欣一面……

心好痛,痛得仿佛要撕裂了他一般,又像是有人在他挖的心……

他不要自此天各一方……沒了姚玉欣,形同行屍走肉般的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可他再怎樣掙紮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紀厲從南疆帶回來的親信護衛隊又哪裏是那麽好掙脫的,一切不過徒勞而已,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從最初的奮力到後來的虛軟,紀威已是滿身汗濕、身疲力竭……甚或有些知曉自己在做無用功的頹然和放棄之意……人虛虛軟軟的掛在兩名侍衛手裏,已然像是一具沒了靈魂的布偶,頭與雙手都自然無力的低垂著……

見紀威渾身癱軟的虛陷在兩名護衛手裏,紀厲一雙冰眸瞧不出什麽色彩,他皺著眉,揮了揮手,“送回五皇子府,”略一頓,還是輕輕的補充道,“輕著點,莫傷了他。”

此時的紀威已然聽不清紀厲的言語,他精神、身體都已然快處於崩潰的邊緣。兩名護衛架著他,塞進轎子,押回了五皇子府,連著紀威一同到府的還有一道聖旨,即日封五皇子紀威為賢親王,享一等爵,食一等俸祿,世襲罔替,封五皇子妃顧素珍為賢親王王妃,一品誥命,另還賞賜無數,而姚玉欣則因著溫恭淑慎深得皇太後喜愛,特留宮中多陪伴些個時日。如此,無論是冊封、賞賜、還是皇太後留下姚玉欣,對五皇子府來說都是極大的體面和榮耀,一時滿府歡慶,而就在那歡慶之中,唯一人神智還不清不楚著,仿佛滿府的歡慶都與他無光。

徒留在勤政殿的紀厲蹙眉良久,終是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他叫來徐盛,“一會叫太醫去五皇子府看看。”

與此同時,承乾宮內,“你今後再也不是甚五皇子的姬妾,你今後會被冠洪姓,是在幼時因著身體單薄,被洪家寄養在廟裏的姑娘,是洪武嫡親的妹子洪玉欣,也將是皇上新冊封的洪貴人。”

哐當!姚玉欣先是怔楞,緊接著就身形微晃,腳步不穩的碰倒了一旁的小杌子。刁鷗細細慢慢、一字一句吐出的話語,她明明每一字都聽得耳裏,可連起來卻仿佛無法明白其中的意思,她聽到的,和刁鷗所說的是一個意思嗎?

她自此便不再是紀威的姬妾,而是皇上的嬪妃?

眼前猶如一道晴天霹靂,震得姚玉欣頭昏目眩、雙耳發聵。

一雙驚慌失措、難以相信的丹鳳眼震驚萬分的看著刁鷗,仿佛是在看一個怪物。

刁鷗收起方才一直雲淡風輕的模樣,他看著姚玉欣驚恐失措的嬌俏模樣,輕輕的嘆了口氣,“兩年前,皇上救下你,護送你進京,便早已對你有了心意。”一頓,略一思量接著說道,“按五爺適閑、不羈、不喜權勢的多情性子,恐就是真會為了你,舍了一身榮華與你四處周游、海闊天空,先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無論你們走到哪,只要皇上有心,必是會找到你們,就是說五爺的妻兒和尊長,亦會收到牽連,為著五爺一家上上下下百餘口的性命和安康,為著李宗一系日後的前途和榮華,自此你也只能是洪貴人了。而幾日之後,原先那個五爺的姬妾姚氏,就會因在宮中突染惡疾而辭世了。”

心鈍鈍一痛,在五皇子府和紀威恩愛相處的點滴不住浮現。

早晨為她細細深情描眉的紀威,兩人手把手畫畫的紀威,一起湖邊泛舟、一起吹蕭彈琴、一起吟詩作賦、一起下棋對弈,一幕幕溫馨甜蜜的畫面不斷的閃現在眼前,姚玉欣一行清淚滑過臉龐,她雙手捂臉,身子緩緩的低了下去,“不……”

淒厲,近乎悲鳴的聲音一時在屋梁上不停的環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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