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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定親既成定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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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威一派悠閑的和苑知府走在二門的甬道上,剛在前院的堂廳中和邀請來的各位掌家人說了淮河水患嚴重、朝廷救災糧草暫時到不了,為緩解災情、避免瘟疫需要他們資助一事,開始人們還頗為躊躇,興許也在琢磨著如果此次出糧資助是否能要些減免稅務之類的好處,可就和他預料的一樣,姚當家的既然想和他搭關系,必然會有些表示。再看他未對資助一事說出什麽章程緣法後,姚志敏便頗聽琴音而知雅意的先站了出來,表示願意出糧出錢,幫助災民渡過這次難關,有一人表態,其餘各人倘若繼續猶疑就會落了下乘,到時候再得罪了他可就得不償失,於是便形成了人們紛紛表示願意資助的局面。為了表彰這種行為,也為倘若再有類似需要商戶出力的事情能循著這次的例,他便表示朝廷必會記得他們此次的義舉,也表示會為各位當家的上折子,請旨要榮譽,於是這件事就這麽極其順利的解決了。

因著事務緊急,他當場就讓各位當家人寫了條子加了印簽,著人去辦這事。剛想借苑知府府邸犒勞這些個當家人,一起去花廳飲宴,便被苑知府叫到一旁,說是在他的小書房內有一方極好的硯臺,想邀他一同鑒賞一下。

他一向是想當個閑散皇子的,這喜好文房四寶、絲竹管樂的事人盡皆知。如果沒有昨天與姚家兄妹的偶遇,恐這會子他當真會以為這苑知府是尋了方好硯要同他一同鑒賞,可現下他卻知道這必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苑知府無非是打著硯臺的旗號,制造他與姚家姑娘見面的機會罷了,恐這方硯必然是塊好硯,可此次的重點卻是另一方好顏色才是。

於是,遵循自己確實很想見到那方身影的本心,也未推辭,便隨苑知府往二門這邊行來。

“數間茅屋閑臨水,窄衫短帽垂楊裏。

花是去年紅,吹開一夜風。

梢梢新月偃,午醉醒來晚。

何物最關情,黃鸝三兩聲。”

剛進二門便聽見歌聲,紀威停住腳步,細細的聽著隨風飄過來的聲音,清越空靈,婉轉動聽,不正是昨兒個那姚家姑娘?她唱的是王安石的《菩薩蠻數間茅屋閑臨水》,莫非她是喜歡和王安石一樣那種安然自適、淡泊寧靜的生活?那倒是和自己志同道合了,只是明明是一首清俊嫻靜、灑脫放達的詞,為何他卻從裏面聽出了幾許憂愁?怕是還是因著要嫁他為妾的事情吧?紀威微微蹙眉。

一旁的苑知府一直留心著紀威的神色,看他開始頗為專註,後卻又變得略有些不悅,忙出聲道,“你去看看前面何人歌唱?”

小廝忙跑幾步,片刻折返。“回爺的話,是三姨奶奶的嫂子,姚老爺的家眷來了。這唱歌的是他家大姑娘。”

苑知府做恍然狀,“我怎的忘了。”扭頭對紀威說道,“之前她們倒是回過我這事,我原想著咱們是在前面待客,礙不著後宅什麽事情,便準了。只是沒想到她們會出了屋子在園子裏取樂,倒是擾了五爺了,我這便著人叫她們散了。”

紀威挑眉,還當下真的想說“那你就叫她們散了吧”,他倒要看看這府臺大人如何將這戲繼續唱下去,可開口的卻是,“哎,何必因著我,擾了你姬妾的雅興?再說,俗話不是有相請不若偶遇一說嗎?我倒是很想去看看是何人唱的這般出挑。”

這話倒是正中苑知府下懷,不著痕跡的心裏暗美,“那五爺您這邊走。聽聲音她們應該是在園子的涼亭裏。”

幾人正往那邊走呢,歌聲便停了,然後便聽見有女聲說道,“欣兒,再來一曲吧,我和你母親這還意猶未盡呢。你怎的就停了?”

話音剛落,便有琵琶聲響起,調子依舊是《菩薩蠻》,風格和樂點卻已迥然不同。

“綠蕪墻繞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蝴蝶上階飛,烘簾自在垂。 玉鉤雙語燕,寶甃楊花轉。幾處簸錢聲,綠窗春睡輕。”這次是陳克的《菩薩蠻綠蕪墻繞青苔院》,紀威啞然失笑,這姚家姑娘就那麽討厭高墻圍欄般的生活?居然又是一曲賦閑意趣的詞。

聽著那珠圓玉潤的歌聲、韻味雋永的琵琶曲,隨著姚玉欣這邊指法的幾個起落,即使頗通樂理的紀威,也不得不暗讚一聲。這姚家大姑娘果然有才情。

“啪、啪、啪,”紀威邊鼓掌邊踱了過去,“好曲、好歌、好意境。”

只見前方的八角亭中,兩個丫頭垂手站在亭外,亭內一方石桌,上面瓜果點心盡有,兩個婦人打扮的女子正背對他們而坐,而那正對著他們的便是一襲櫻紅色衫裙,懷抱琵琶猶在吟唱的姚玉欣。

今日的姚玉欣又和昨日的不同,昨天她猶如林中不食人間煙火的瑤池仙子,不施粉黛,不著珠翠便空靈妖嬈的攝人心魂,今天的她相較昨天明顯刻意打扮過。

只見她身著一襲櫻紅色的廣袖對襟衫裙,腰束藕荷色腰封系同色系藍腰帶,腰間還束著一根畫龍點睛用的紅色腰繩,因她懷抱著琵琶,那紅色黃結的絡子逶迤迤的快要垂到腳邊。而拂動琴弦的手,因微微擡起,露出一小節膚質細滑的瑩白藕臂。紀威挪開眼,看向姚玉欣的面龐,只見面前嬌顏頭上梳著垂發分肖髻,發髻上分別別著紅珊瑚珠的華盛和簪子,配套的耳墜子在陽光的照射下,灼灼的閃著光亮。臉上是精致的梅花妝,一個鮮艷的梅花花鈿印在那柳葉彎彎的眉毛之間,朱唇似蜜,看起來潤滑柔軟,看向他的眼睛裏面亮光瀲灩,又似帶著驚訝,就這樣帶著煙雲氤氳之氣直楞楞、未有任何回避和嬌羞的看了過來,看著她錯楞的神情,紀威心情突然大好,嘴角便掛了笑意。

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落到她身上變成了淡淡的圓圓的輕輕搖曳的金色、銀色、桃紅色的光暈,整片整片的花樹都像是她的背景,只為襯出她的嬌艷而存在,奇葩爭妍的花木,鳥雀紛飛、絲竹飄揚,這姚家姑娘不在像昨日那般空靈的如同瑤池仙子一樣,而是美艷美幻到不真實,如果需要比喻,那便是百花仙子耀眼灼目到極致。

姚玉欣停止了彈琵琶,雙手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也未有其他反應就幹坐在石墩上傻傻的看著越來越走近的人物,眼前這雅致淡然的人分明就是昨天聽到她和哥哥說話的那個男子。

這人便是五皇子?

“咳咳……”姚喬氏不知姚玉欣為何會如此坦然直接的望著這華衣貴服的男子,但卻知自己姑娘這般的盯著一個男子看於理不合,便忙用手絹捂著嘴,裝作咳嗽了兩聲。

姚玉欣猛然回神,忙垂下目光,斂神站起,站在姚喬氏身後。

姚喬氏和苑姚氏也都站了起來。苑姚氏迎了上去。“爺。”

“恩。這是五皇子,我們正好路過,聽見琴聲就尋了過來,沒想到是你們在這裏。”

苑姚氏忙給五皇子請安,“給五皇子請安,這是我嫂嫂和我侄女,今日湊巧來我這裏湊趣,沒想到擾了五皇子。”

姚喬氏和姚玉欣也忙著福身。

“不必多禮,實也談不上擾了我。如此精妙絕倫的琴聲和歌喉,猶如天籟,是威之興才得以聆聽。”紀威這話雖是對著苑姚氏說的,眼睛卻不錯眼珠的看著低垂瞬目的姚玉欣。

聽五皇子如此神態,話語又異常謙和,他身後的苑知府和一側的苑姚氏互看了一眼,眼裏的得意與共識不言而喻。

“《列子湯問》有‘古代伯牙善於彈琴,鐘子期善於聽琴,能從伯牙的琴聲中聽出他寄托的心意,子期死,伯牙絕弦,以無知音者。’威不敢說是姑娘知音,但卻從姑娘琴聲和歌聲中聽出幾許惆悵,不知是何緣故?”

姚玉欣驚詫,自己只是些許心思波動他竟聽了出?但還是不動聲色的說道,“五皇子果然技藝精湛,玉欣不過些許女兒家心思波動,沒想也被五皇子捕捉了去。”

“這不就是知音了嗎?”苑知府笑呵呵的往前走了兩步。

紀威笑著看了眼苑知府,“承你誇讚了。”然後對姚喬氏說道,“你是姚志敏家的女眷?你外子是個好的,在這次救災資助一事上得力的很,等爺回了,必是要為其請功的。”

姚喬氏聽著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忙行禮。“謝五皇子。”

“不知威可否邀姑娘再談一曲?”

姚玉欣依舊低垂著眼,“玉欣本應卻之不恭,可剛剛聽府臺夫人安排宴席,恐是為著五皇子準備的,看時候怕是已快至正午,玉欣恐誤了五皇子的事。”

這便是婉轉的拒絕了。

紀威自然知道,他原就是不按禮法、不循規蹈矩的人。自然愛隨興所至的按心意行事,想聽姚玉欣撫琴是其一,想多與其相處一會子是其二,但是姚玉欣已然這般講出,他倒是不好再堅持,雖有些遺憾,可還是說道,“是威慮得不周了,倘有機會,威再向姑娘討教。”

待紀威和苑知府走遠,苑姚氏便對姚玉欣說道,“欣兒,你怎的不抓住和五皇子相處的機會好好處一處?”

“玉欣琢磨著,倘若是偶遇到說的過去,可長時間逗留,雖母親和姑姑都在,我和他這樣的外男似乎也不合禮法,”看苑姚氏要開口,便接著說道,“而且月滿則虧,玉欣深知,既然勢必要嫁於五皇子為妾,那就必須為自己籌謀,不用心思不計量如何把握住五皇子的心?如何在鶯鶯燕燕的後宅裏討生活?為著長久,就讓他有些念想吧。”

“呵呵,”苑姚氏掩嘴輕笑,“嫂嫂,你瞧瞧,這都誰教給我們大姑娘的?這還沒出閣的姑娘呢,怎得就對這男女之事知道的這般清楚?倒還真叫我開眼界了呢。”

“也不知羞,就這般說出來。”姚喬氏也笑,“就她肚子裏那麽多花花腸子,我也不曉得這都哪裏來的?”忽略嘆一口氣。“她能這樣為自己籌謀,我倒是放心些了。”

姚玉欣看著苑姚氏,俏皮的說道,“誰叫姑姑不愛看書的?不知道書中自有黃金屋麽?這些個都是玉欣書裏面看來的!”再看苑姚氏為著這個真的在思索是不是要多看些書的時候,又將頭靠在姚喬氏肩上,“母親放心,玉欣定會好好的。”

小書房內

“果然是方好硯。”

苑知府微微笑,五皇子面對其他人自稱爺,到了姚家大姑娘那裏就變成了威,在官場混跡二十餘載,如何聽不出區別?心下便覺得這牽線一事必能成,肯定會在五皇子這裏得了好,屆時送美是其一,協助救災籌糧款是其二,自己這虧空一事就是將功補過也能過了。便很是放松的開了口,“這硯要是五爺看得過眼,下官便送於五爺。”

“苑知府筆墨也很是了得,君子不奪人所好,你就自己留著吧。”

“既如此,這方硯臺下官就收起來了,可五爺您硯臺不要,那剛才那抹好顏色可願意收的?”

“哦?”

“那撫琴之人是姚志敏的大姑娘,年方十四歲,還未說定人家,倘若五爺看得上,下官願意做這個媒人。”

雖是你們設計在先,但我甘願中計。

紀威笑眼瞇瞇,“既如此,有勞費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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