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 是江南蘇家的，說來這蘇家與林姑爺家有些矯情，據說那位蘇二老爺跟林姑爺是同窗, 林姑娘百日那會兒還參加了宴席。”

賈璉眉頭一挑, “如此看來，倒真惹了個不好惹的人物, 回頭你別忘了囑咐旺兒, 讓他再備份禮賠罪去。”

“二爺, 你這要是想賠罪的話, 那真是海了去了, 咱們賈家在金陵可是土霸王一樣的存在，本家那些沒少鬧事，就如今他們手下的那些田地，就有很多是強行買來的，偶爾也有那麽些碰上有後臺的。”

金寶在金陵的時間長一些，知道的事比旺兒多得多了，這大半年時間跟著北靜王，知曉賈家的骯臟事實在是習慣了。

賈璉倒是沒想到金寶還會說出這麽番話來, 不過一想他以前跟著北靜王好一陣子, 只怕沒少聽北靜王這般說, 所以這事只怕新皇都心知肚明。

如此就有些棘手了, 本家那些人原本他就不喜歡，但是想拋開也不可能，偏偏這個家主不是他賈璉, 他在賈家算是個小輩，壓不住人只能靠勢力，到頭來沒準會壞了名聲，落個欺壓本家人可就不好聽了。

所以說，這家族大有好處，但也有壞處。

“金寶，你去把那些喜歡鬧事的給我列個單子來，明兒叫本家的人全都到老宅來聚一聚。”

“好嘞，不過這單子早就列好了，是北靜王說您一定用得上。”金寶從懷裏掏出那小冊子，上頭的字很熟悉，不就是那坑貨北靜王的嗎？

那小冊子上不僅記錄了賈家的海群之馬，還把他們幹的那些好事全都記得清清楚楚，隨便哪個拉出去都能問斬。

雖說這些都不算是證據，但難保北靜王手裏沒有，所以盡快處理掉，能補漏就補上，省得到時候族人鬧起來讓他難做人。

仔細想想，他也只是個小官而已啊！

賈璉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金寶相當有眼色的給他揉揉頭，瞧他那嫻熟的模樣，賈璉覺得他應該在北靜王那兒沒少被使喚。

一想那坑貨也有被氣到頭疼的時候，賈璉心情又稍微好上一些。

若是此時北靜王也在的話，他辦事就好多了，到底北靜王那身份好用得很，至少比他賈璉壓起人來有底氣得多。

賈璉沒工夫閑著，瞧著外頭天色還不算晚，便繼續核算江南那些鋪子的賬冊，一下子鋪開那麽大，難免有所錯落，早日算完也早點安心不是。

這一晚上，很多人都沒怎麽睡著，賈璉這麽個重磅人物到達江南，直接攪混了整個江南的水，稍稍有些身份地位的都難免會犯嘀咕，倒是普通老百姓們睡得格外安詳。

尤其是那些有些手藝的匠人，自從入了賈家的鋪子，他們幹活能拿到更多的銀錢，還能從賈家的鋪子裏拿到些便宜的家什，甚至還能讓相熟的那些匠人們幫忙置辦些家用，能省的銀子多了去了。

所以，也難怪百姓們喜歡賈璉，能給他們帶來利益，那當然是要追崇的。

而那些貴婦人家似乎也很追崇賈璉，賈璉手中的匠人因為數量較多，競爭攀比得也激烈，弄出來的首飾、胭脂每年都有各種新鮮花樣，比不得往常那些千篇一律的貴重，但勝在心思巧妙用著不錯。

第二日，天才剛剛亮，賈璉習慣性起身，旺兒跟隨一旁幫著規整屋子。

因為賈璉身邊並沒什麽丫頭，尤其是內屋基本沒一個丫頭可以進來，小廝們可不就得做這些活，他們幾個粗糙漢子即便比不得丫頭們心思手巧，但做慣了應該也會成為家務小能手。

旺兒這小子在家可從不幹這些，自家老娘和姐妹們都是搶著做的，也只有在這時候，他才需要給他家二爺疊被子遞衣裳，甚至還得給他家二爺系腰帶整理衣冠。

若不是小廝們實在不會梳那些上得了臺面的頭發，賈璉這屋裏只怕連個母的都沒有，可以想見賈璉這家夥有多麽擔憂他家璉二奶奶會疑心。

自從平兒的事發生後，賈璉就再也不敢用任何丫頭了，身邊大多都是些年紀半百的婆子，給他家璉二奶奶十足的誠心。

讓嬤嬤給他整治好頭發和樣貌後，賈璉衣冠楚楚帶著他的文書和官印朝府衙而去，他的地盤早就已經被他的下屬接盤下來，上一任根本就不繼續在裏頭住著。

師爺、賬房的人也全都換成了他能夠用得著的人物，尤其是那些個文書和賬房的幫手，比旁得府衙足足多了十幾倍，粗粗算下來都有上百號人了，若不是他這主事的另有地方住，他們這群人還真未必能住得下。

原先北靜王在江南的時候，賬房還沒那麽多，不過文書比現在的還要多，想要拜訪他這個親王的人遠遠比想拜訪他賈璉的人來得要多。

一上手，賈璉便讓人把賈家那些個小兔崽子全部叫道府衙來，比對著他手底下的活，仔細安排下去。

那群小兔崽子喜歡鬧騰事，完全就是因為閑的，曾經的他也是如此，京城中那些紈絝如此，這金陵城的賈家紈絝同樣如此，給他安排了足夠多的事情，不怕他還有精力鬧騰。

想來那些小兔崽子家裏的老一輩也很希望他能帶這群小子做事，但凡哪個敢回家抱怨的，少不了一頓打！

沒過多久，不僅那些小兔崽子們來了，連帶著他們的父母也跟著上門來了，一個個面帶憂色，就怕賈璉找他們算賬來了，尤其看到今兒到來的都是什麽人以後，更是提醒掉膽的很。

相比長一輩的人物，那些小兔崽子們更加不怕事，一看到今日這架勢，兩眼都氣紅了，要是賈璉稍微有個什麽話說重了，當場打起來的幾率很大。

但賈璉當然也不怕他們，他這府衙可足足有上百個好手，而且全都是見過血的，一個打他們幾個毫無問題。

正當賈璉眉頭整理手頭文書時，柳師爺悄悄上前道，“二爺，小少爺們都來了。”

“嗯，一起請進來吧，嗯？怎麽叔伯們也來了，不過你們別進來，在門口看著便是，我這大堂不大，站不了那麽多人。”

賈璉話剛剛說罷，幾個牛脾氣的小子就率先走進來，眼神直視著賈璉，半點不帶怕的，也壓根不管後頭他老爺太太是不是會擔心。

一眼望去，稍微點了點人頭，十八個全部到場。

“你們幾個算是我賈璉的同輩，二爺我呢在江南考得進士，如今好不容易做上官，便想著提攜下祖宗的同輩，聽聞你們幾個愛折騰，想來精氣神都不錯，二爺我這兒缺人，你們幾個願不願意跟著我混？”

話說得很直白，坐在上首的賈璉甚至一點官架子都沒有，就一句愛折騰便讓在場旁聽的老爺太太們面紅耳赤。

“機會可只有一次，上了這名冊的都是上頭抓著了把柄的，不跟著二爺我混，到時候別讓二爺我去保人，二爺我雖然當了官，但面子也只有一次。”

賈璉手上的冊子扔給他們為首的幾個人，那幾個人一看便氣得滿臉通紅，“賈璉你別嚇唬我們，我們誰都不吃你這套。”

“不跟著我混的，現在走就是啦，我沒攔著你們哪個，只是我手底下真缺人，而且還是缺得認字的人，你們幾個要是覺得自己沒能耐，也可以走，隨後我跟你你們老爺太太商量也是一樣的。”

後頭旁聽的老爺太太們這才放心下來，就怕自家那兔崽子犟著脾氣生生攆走了賈璉，到時候她們真哭都不知道到哪兒哭去了。

對付紈絝，賈璉有的是經驗，尤其是這些毛頭小子，最是不經激將，賈璉這話剛落，有幾個便應下要幫忙，說得口氣還不小，“小爺我有的是能耐，盡管使喚著去。”

“嗯哼，就怕你們只是嘴上說說，我這兒準備了些賬冊，拿回去學學，過上半月我這府衙要去查春耕查人口的事，到時候有能耐還是沒能耐，頃刻便知。”

賈璉示意旺兒去把那些賬冊發下去，昨兒便讓人準備好的，像春耕的事已經算簡單了，真正難的該是稅收的事，江南的地大多都收不上來，總要各處描補才成。

那群小子一翻開賬冊，全都哆哆嗦嗦望向自家老爺太太，因為他們根本就沒看過，雖然賈家大多人家都經商，但誰家的小少爺還親自下場的，偏偏上首坐著的那位就經商有道，跟著他混不學著看賬本是絕對不可能的。

“好，你給我等著，小爺我遲早讓你刮目相看。”

“好哇，半個月是底線，從今日起，每三日我會派人去抽查你們的進度，沒跟上的一人三鞭子，你們可同意啊！”

賈璉拿起長案上的馬鞭，“最普通的鞭子打一下也夠疼的，想放棄的現在說，不丟人的。”

“誰會放棄啊，小爺我是那等沒用的人嗎？”還真別說，那群小子緊緊抱著賬冊，就怕人來搶一樣。

賈璉滿意得點點頭，“那好，二爺我等著看你們中哪個能成才，好了，你們的事說完了，回去吧，剩下的該輪到你們老爺太太了。”

那群小子哪裏肯離開，全都圍在門口旁聽，這次站到大堂裏的人比較多，不過比剛剛還要安靜許多。

賈璉這會兒總算帶上笑，恭敬得道，“在場的各位都是賈璉的叔伯，不過賈璉有句話得說在前頭，即便賈璉不是賈家的家主，卻也算是賈家這一代的領頭人，誰要是亂來辱沒賈家的名頭，賈璉也是不會客氣的。”

“原先的事情，該處理的就好好處理，新皇手裏早就捏著咱們賈家的把柄，你們若是不聽勸，賈璉我也沒轍，只能大義滅親，省得到時候連累整個賈家，若是連我賈璉都倒下了，咱們賈家可就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賈璉的視線在各位叔伯身上晃蕩，“你們做的事還算在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內，若是不好處理若是缺銀子，我這兒可以提前賒賬，但不能什麽都不去描補，我這兒也只給十日的時間，過了這十日也會一一檢查，到時候可不是鞭子伺候了。”

這會兒賈家拿出一根家法來，“這是我榮國府老宅裏的家法，十日後誰沒處理幹凈，到時候在祖宗面前懺悔，想來受個百十下教訓，也是應該的。”

榮國府老宅裏頭的牌位雖然不在，但裏頭曾經可是放過榮國府一脈所有位高權重之人，若是沒有這些人，哪裏有如今這般風光。

要知道賈家能風光到至今，靠得便是榮國府連續連任的國公爺，寧國府相對就要弱上一些。

賈璉這話說得老不客氣的，很多人都氣紅了臉，但介於自家子弟還要跟著賈璉混，這才沒人吭聲。

見到這一幕，賈璉還算滿意，“對了，叔伯們，幾位堂弟這幾日只怕需要好好在家學習，你們幫他們找幾個厲害的賬房來，仔細教導一二才是，我賈璉的產業太多根本管不過來，有族人看著總比讓外人看著強吧，大家一道賺銀子才是最妙的。”

“璉哥兒說得不錯，你這幾個堂弟就是不太懂事了些，你好生□□一二，絕對能成才的。”

“是呀是呀，咱家的孩子腦袋瓜子還是很聰明的，就是不願意學，要是他能願意學，就真的祖上保佑了。”

“可不是，都是愛到處亂逛調戲人家小姑娘的，你說那些個平民姑娘哪裏比自家丫頭好看，偏偏自家的丫頭瞧不上就要去調戲那些良家子，惹出多少麻煩來。”

“要我說他們就是過得太好了些沒什麽樂子，前陣子我瞅他們一夥夥得上山還以為是去燒香，沒想到只是去看山頭上有沒有姑娘在沐浴，你說那地方能有姑娘嗎？人家一個大姑娘會在荒郊野嶺沐浴？也不知道是不是話本看多了。”

底下的叔伯還沒吭聲，跟在最後頭的嬸嬸們倒是先開了口，這群上了年紀的太太最是愛說話，一說起來整個大堂都鬧哄哄的。

可她們這麽一奚落，讓在外頭聽著的幾個小兔崽子就不服氣了，雖說外頭一定沒有姑娘的。

賈璉輕輕敲了敲桌子，等聲音安靜下來後，緩緩道，“大家會兒也不必擔心，鞭子在這裏放著，三日後自見分曉，只是你們到時候別心疼著來阻攔，男孩子可不能養在深閨，到時候軟了骨頭就沒什麽用了。”

“侄兒說得對，這小子能養在深閨嗎？慈母多敗兒說的就是這樣的，侄兒你放心得過來查，若是我那婆娘敢攔著，定不讓她好看。”

“喲，你這是神氣啦，你想讓我怎麽好看啊？”

“想讓你出不了二門，我把那小兔崽子帶到前院去打，三鞭子抽完你都未必能趕得上。”

“你……”

“好了，別吵啦！”賈璉重重敲了驚堂木幾下，等大堂內再一次安靜下來後，笑著道。

“若是我賈璉派人去檢查的時候有人阻攔，那下一次上門的就不是賬房的人，而是這些捕快了，讓我逮著一個，就在我的宅子裏關上一個，若是你們敢來鬧，我就敢把人丟出去再也不管。”

“你知道我賈璉不管的族人，會有什麽下場嗎？你們兒子的把柄早就被新皇捏在手裏，我賈璉若是擺明了不保，不出十日必有牢獄之災，你們別以為我在唬人，那冊子是北靜王給我的，你們說這是怎麽個意思啊？”

話說到這兒，誰能不知道北靜王的意思，既然都把罪證寫得清清楚楚了，還特意交到賈璉手裏，就是為了給賈家一個最後彌補的機會，倘若錯過，只怕罪會被坐實。

直到這兒，這大堂裏的人才開始真正害怕了。

“你們想問什麽？想問我到時候還保不保得住人？可惜啊，即便我保得住，也不會去保，畢竟我賈璉才多大的官，不好跟新皇沖撞，機會已經給過一次，就不好再去要第二次了，否則咱們賈家就會變成恃寵而驕的存在，跟甄家也好不到哪兒去。”

“想必你們到時候便是去求老太爺們，他們都不會幫忙說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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