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春心裏堵得慌, 但現在的她是沒法再管宮裏任何事了，包括薛寶釵在內，她都沒能阻止什麽, 即便是她這輩子最後的希望。

薛寶釵看她這副德行, 也是很不爽的，你說你既然都嫁給新皇, 還坐上了賢德妃的位置, 好歹受寵過一陣子, 怎麽就沒能在新皇那兒留個好印象。

且不管落差有多大, 嫁給了誰不夠該好生伺候著嗎？真以為靠著背景就能衣食無憂？

所以說, 她傻，也很天真，都不知道老太太是怎麽教導的，不是有請嬤嬤嗎？

“元春姐姐，你也別難受，這一胎我若是不插手，你未必能安穩得生下來，我想, 你在宮裏應該也體會得很清楚。”

薛寶釵笑著說罷, 起身拍拍莫須有的灰塵, 高傲得擡頭, “元春姐姐，你我都已經成了沒有用的人，可差距為何這般大呢？到底還是你不會做人啊！鶯兒, 給姐姐接濟些個，也好讓她安生養著。”

“唉，側妃娘娘。”鶯兒放下一千兩銀票後，抱琴的拳頭都捏得死緊，更不用談元春了。

元春輕撫著肚皮，不斷平覆著情緒，“你就不怕我有個三長兩短，你逃不掉幹系？”

“姐姐說得好嚴重啊，宮裏死個把女人能有多大的事？又不是受寵的那個！聖上若是在乎這一胎，妹妹我在宮裏怎麽連一丁點消息都沒有呢？”

薛寶釵完全不怕她的威脅，連叔父都日暮西山很難東山再起，就不必談這個已經明顯有些憔悴的元春了。

聖上每月入後宮連一半的時間都不到，元春想奪得一天，都比登天還難了。

新入宮的宮妃們大多身份尊貴，還容顏俏麗，元春這個已經快20又懷過身子的女人，早就不鮮嫩了。

離了鳳藻宮，薛寶釵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一如既往得體大方，到了甄太妃那兒，便笑得更加歡唱了，“母妃，您今兒可休息得好？”

“你來啦！快些進來說話！外頭的天還冷得慌。”甄太妃如今都快步入花甲的年紀，但因為保養得宜，依舊如同個俏婦人般，比賈老太太看起來年輕太多了，甚至都比王夫人還要瞅著年紀小。

這個昔日冠絕後宮的女人，如今即便老了，也是風韻猶存，在上皇那兒或多或少還有些個體面。

“母妃，臣妾今兒去探望了賢德妃姐姐，竟然都不知她都已經有孕多時了。”

薛寶釵一進去，便跟甄太妃說起這事，她也不信甄太妃能完全不知她的行蹤，即便新皇手段非凡，肅清後宮大半釘子，但這個掌管了後宮十幾年的太妃，也不會完全成個睜眼瞎。

果然，甄太妃完全不見驚訝，好似早就知道了一般，“你姐姐命苦，沒能得聖上歡心，懷著六個多月的身孕，竟然連個安胎藥都沒能喝上，往後即便生出來也是個不中用的。”

“是啊，臣妾時常出入宮中，竟從未聽人提起過，論理聖上子嗣不算多，皇嗣還是很重要的吧。”

“有了皇後給他生得那幾個，聖上哪還需要其他，即便生出來也低那幾個不會造成什麽威脅，如今瞅著，元後的幾個皇子都已經長成了，其他宮妃想要撼動他們幾個的地位，只怕難。”

甄太妃掐指算著聖上入後宮的時候，再算了算那些個宮妃的孕期，很不巧全都錯過了時期，這能懷上才怪呢。

而賈元春想來是用了藥，調整了自個的孕期，才得的這一胎，聖上能看重才怪，不討厭就已經極好的了。

到底是年輕了些，沒有把收尾給收拾幹凈，讓人一下就看出了端倪，連聖上的臉面都被她給打了，這輩子基本就這樣了。

薛寶釵不知內情，卻也知道這一胎斷然有貓膩，不過這對於她的計劃並不沖突，“母妃，臣妾那一胎就心生歡喜，也不知怎麽著，總覺得血脈相連一樣。”

甄太妃眉頭一挑，“你想要賢德妃的孩子？”

薛寶釵正大光明得點點頭，“母妃，咱們王府也是時候要有個繼承人了，如若不是皇子，便是其他王爺之子，咱們若是不自己謀一個，未來王府屬於誰家的，都未可知。”

甄太妃眉頭越蹙越緊，“是啊，那幾個親王、郡王哪個是省油的燈？如今都還沒長成，就已經想鬧騰了，白得個郡王的爵位，當真是皆大歡喜。”

“是啊，咱們母女幾個怎麽爭得過那些人！想要有個靠山，只怕也難！正巧元春姐姐這一胎並不討喜，聖上似乎也不想要，倒不如咱們做個順水人情，安分得要了這個孩子，也省得王府再生波折。”

“母妃，想想看北靜王府，過繼一個皇子，便成了名正言順的親王，再則，到底咱們王爺與聖上是親兄弟，元春姐姐與我也是同出王家，如此一瞧，卻是剛剛好的。”

甄太妃深吸口氣，想了想便笑了起來，“也好，趁著上皇還有些權利在手，咱們做了這事，省得後頭想搶就難了。”

“是啊，現在時間還早著，後宮女眷大多年紀輕輕，根本就不想要這個不討喜的孩子。”

薛寶釵想搶走元春這一胎，也是經過考量的，並不是信口開河得想要報覆人，以她看到的新皇，只怕這個不討喜的賢德妃會在處理掉叔父後，也跟著一同被清理掉。

連她薛寶釵都不願見到，新皇會願意見著元春？

與其那孩子胎死腹中，倒不如給了她，多少也算是血脈近些。

更何況，過繼出去的皇子多少會有些不同，因為沒有繼承權，新皇往後只怕會元春的孩子未必會有多討厭，就好比如今的北靜王一般。

只要能教養得優秀，往後也是有很大可能做輔佐親王的。

甄太妃如何能不考慮這些，有個皇子在手，對甄家有多大的好處，她還能不知道？且不管收不收寵，旁人都不敢過分欺淩，做聖上的人都是要面子得很。

“行了，你也不必多說，且想回去搞定你上頭的那個女人！幾年都沒給我兒生個後嗣，性格還乖張，根本不配給我兒做王妃，不過不要緊，讓她底下繼續照料我兒，本宮會看重她的。”

薛寶釵誠惶誠恐得應下，都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勝利的笑容來。

能爬上高位的女人，從來都不會太過良善，甄太妃也是如此。

原先的薛寶釵可能還下不去那個手，但是入宮多了，也見得多了，除了對待自己那幾個小夥伴還有一絲在意，其他人都不算什麽了。

既然她年紀輕輕就註定要守一輩子活寡，那當然是要怎麽舒坦怎麽來了，而且都入宮多時了還不長進，那就太不應該了。

王妃錯就錯在太天真了，跟元春一樣，以為有個身份背景，就能為所欲為。

沒有王爺傍身的王妃，其實跟她薛寶釵一樣，都是個沒有多大價值的女人了，連甄太妃都不知道好生巴結著，就更加沒有什麽價值了。

薛寶釵如今的心越來越狠，行事也越來越謹慎，一旦漏出馬腳可不僅僅是前功盡棄那麽簡單，很可能連一輩子都得搭上了。

而反觀元春，她就是行動得太過沒有顧忌，以為自己還在榮國府般，想怎麽做便怎麽做。

再來說榮國府，賈璉離開京城後，榮國府自然也恢覆了平靜，作為京裏熱門人物的王熙鳳懷著身孕，又怎麽可能會應邀出來走動，識趣的當然不會再來鬧騰。

一家子女眷都在家裏窩著，赦大老爺倒也不覺得煩，也一樣老實得在家裏待著。

直到如今，赦大老爺還想不明白，原本鬧成那樣慘烈的事情，怎麽突然就悄無聲息得解決了呢？怎麽京裏的人就不再提了呢？

原先他還以為賈璉那臭小子大禍臨頭呢，結果一回來竟然算是功成名就。

都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小子投靠得新皇，還賺了如此大的家業，記憶裏前幾年的賈璉得了賞錢時，還笑得合不攏嘴呢。

現在若是沒個萬把兩銀子，那小子只怕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如此有錢，竟然沒有人說他橫征暴斂，更沒有人說他與民爭利，簡直就是神奇之至。

赦大老爺倒沒敢把賈璉的這份優秀按在自己身上，而是覺得跟張家脫不了關系，張家那樣的人家，各個都優秀得很，璉兒跟著他們學，自然也會優秀些個。

想想他們家竟然也出了個進士，那真是揚眉吐氣得很，如今都算得上真正的改頭換面了，父親底下有知，只怕能笑活過來。

只是一想到父親，賈赦還是覺得很無語，賈璉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父親他真的是被老太太給殺了？還有他的身世，真的跟老太太沒有半點關系？

可老太太的的確確把賈政給趕出府了呀，若是他賈赦不是親子的話，那可就是她的獨子了！

還有那寶玉，好端端的成了王家人，也是夠無語的，聽說在王家被管制得都見不到姑娘，哪還有那個見不著姑娘就發呆的病啊！如今都算是好端端的少年了。

還真別說，赦大老爺可是見過改姓之後的賈寶玉，人黝黑不少，也壯實不少，看著的確有神許多，但還是一股娘們勁，在軍營呆久了，回到京裏跟個色鬼差不多，眼珠子直往姑娘身上瞄，都不帶挑的。

赦大老爺瞧見寶玉那樣下流，當然不會跟他打招呼，只可惜王子騰好不容易把人調整好了，卻又給整出個色中餓鬼德行，當真生下就是個下流胚子，難怪抓周時拿了胭脂頭釵。

原本赦大老爺也覺得那次抓周有問題的，王夫人不可能不提前教導，如今一看，那真是天性使然，教都教不好，就這樣的人，還說什麽最疼姑娘家，還肖想人家林黛玉！

有了好古董可以把玩的赦大老爺並不覺得在家裏苦悶，而是覺得這兒子總算能派上用場，知道給他老子收集心水貨。

而最讓他滿意的，還是老太太那些私房，既然賈政都被趕出榮國府了，老太太的那點私房可不就是他賈赦一個人的。

早就知道老太太收集了不少好東西，可真等他拿到鑰匙打開一看，才更加覺得自己不是親生的。

那一箱箱的好字畫好扇子，全都是他最最喜歡的，可這麽多年老太太任由它們爛在庫房，也不願賞他一只，都不知道有多大的仇怨。

想想若是她親娘還在，想來不會如此作為的吧！至少祖母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不過，深深反思，還真讓他看出不少端倪來，難怪祖母很少怒斥父親和母親，也時常勸他不要貪戀這樣的親情，原來祖母一直都知道，父親和母親只怕是不會把他當兒子看待了，若非祖母壓著，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模樣呢。

想當初賈珠將要考上進士那會兒，賈赦真的覺得父親只怕真的會殺了他。

若沒有賈璉那小子暗中指示他挑撥，賈珠一旦沒死，後果真的不堪設想，只怕賈璉考上進士當上官，都會被賈珠絆住腳，誰又會信他們兩兄弟不是一條心呢？即便信了又怎麽樣？只要能達到拉賈璉下馬的目的，賈珠便是賈璉最親密的兄弟。

就說剛剛發生的那些事，他已經犯過蠢了，若是這會兒賈珠再出來呵斥他，賈璉真全身張滿嘴都不好辯駁了，怕就怕這樣坑自己人的蠢貨。

以賈元春、賈政和賈寶玉的德行，赦大老爺覺得賈珠即便考上進士，也比不得賈璉，頂多一個攪屎棍，放著浪費多少資源。

還有，若是賈璉真的長成個紈絝，他大老爺只怕得在馬棚邊上住一輩子，而且手上沒有印信，她們做什麽都會算到他頭上，到時候若是闖禍了，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就說前陣子邢氏跟她說得元春，在宮裏跟散財童子一樣，還屢次在宮中宿敵，一旦王子騰跟現在這般沒能耐了，她們榮國府作為太子一黨，被肅清那會兒就不知道會是什麽模樣了。

不過賈政應該還好，他又不是襲爵人！

所以說啊，老太太和賈政那些人，就是在坑他的，都坑了大半輩子了，如今總算是能夠放下了，不過，他還是不想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如今怎麽樣個下場，赦大老爺心知肚明，偶爾看著邢氏興高采烈得寵榮慶堂回來，就知道老太太一定又遭罪了。

不過他去了又能怎麽樣呢？看她仇恨的眼神？或者跟邢氏一樣去羞辱一頓？那著實沒有必要。

他只會在老太太臨終前去瞅一眼，到哪會兒沒準還能有點最後的母子情。

想到此處，赦大老爺的情緒都被敗壞得差不多，手裏心愛的玩意兒都沒有心思再看，索性扔到一邊，準備去瞅瞅他的乖孫女兒。

如今都有一歲多的巧兒當真是雨雪可愛得緊，把王熙鳳和賈璉的好都給收了個淋漓盡致，尤其在邊城待過，性子大方些也愛嬌愛笑，小小年紀拿著跟鞭子耍得虎虎生威，當真是有意思。

王熙鳳由著她鬧，並沒有過多拘束，巧兒這童年玩得可真是瘋狂。

赦大老爺愛她愛得不信，一見著她笑荷包就松了，哪還能說一句重話，但父親的感覺當真半絲都比不得當爺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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