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大房的花團錦簇，二房如今正值滄桑，到處灰白連一絲紅都見不著，路上行走的丫頭們，也各個低著頭不敢露出絲毫笑模樣。

王熙鳳這一路走來，總覺得心涼又好笑。只差一點點，她就成了個笑話。

“平兒，你瞅瞅這二房，一點兒喜慶都瞧不見，是存心想沖撞你奶奶我的好事呢。聽說那珠大爺不還活得好好的？怎麽就開始掛白了。”

“可不是，正房那邊都沒這麽不給臉面。”平兒直接翻了個白眼，“枉奶奶平日裏還對她還恭順親近。”

“是啊，平兒你說，你奶奶我怎麽就豬油蒙了心，被她們給糊弄住了呢？嫁過來前壓根沒仔細考慮過你們爺，倒是給老太太和姑媽準備了不少禮物孝敬。這要讓赫大爺知道，咱們還能有臉？”

平兒也是一嘆，這話根本沒法接。其實奶奶她心裏又何嘗不知這是王家搞的鬼，不過一時難以接受而已，而且她一個王家出身的奴婢，也不好說王家的不是。

王熙鳳也沒再多言，卻也沒準備讓她那好姑媽順心，臉上掛著笑，一路好心情朝她姑媽房裏去，看得路上的奴婢各個都不可思議。

這檔口還笑得出來，王夫人看見指不定能活撕了她。

主仆兩個人還未到，消息倒是先一步來了，王夫人身邊最得力的陪房周瑞家的一早便守在院子門口，等遠遠瞧見人，面上還下意識得恭順起來，待仔細一瞧，打眼望見王熙鳳臉上的笑，心裏就是一咯噔。

怕是來者不善。

“鳳姐兒來啦，我們奶奶在裏屋呢，不過不巧病了，怕是招待不周，還請您不要放心上。”

“周嫂子，我就是聽說姑媽病著，才來看看的，姑媽怕也是想念侄女兒我的，知道你心疼你們家奶奶，怕見了風病情加重，不過我才剛進門又是頭回來探望，你好歹得給我進去通報一二。”

王熙鳳推著她進門，周瑞家的無法，只得進去問問。

王夫人這一病倒也不是假的，賈珠的事給了她極大的打擊，如今人沒什麽精神得躺在床上，原本是不耐煩跟王熙鳳周旋的，打算聊兩句便罷，不過人還沒見著，就聽見王熙鳳嘻嘻嘻的笑聲，氣就不怎麽順了。

她的賈珠馬上就要沒了，王熙鳳這做表妹的竟然還笑得出！簡直冷血無情！王夫人恨不能立刻撕爛她那張狐媚子臉，把她跟大房的人一樣趕出榮國府。

周瑞家的走進內屋，眉頭一直深鎖著，“奶奶，這鳳丫頭剛從太太屋裏出來，便一路笑著到這兒來，您說這是不是太太說了點什麽，才讓她……”

“那個老虔婆，怕是見著我的珠兒不行了，就想投靠了大房！！！”王夫人面容一瞬間扭曲，眼瞳裏全是萃著毒的恨意，“我遲早要讓她好看！！遲早要讓她給我的珠兒陪葬！！”

周瑞家的一聽這話，立時駭得面無人色。

“我的好奶奶，鳳丫頭還在外頭候著呢，而且咱們政二爺還得靠著太太呢，若是太太真偏向大房，只怕這次老爺一旦有個什麽好歹，咱們二房就得被分出去。”

“不行！”王夫人死死拽著床單，恨得咬牙切齒，她不甘心，她怎麽能甘心！明明就差那麽一點點！明明老爺都已經動搖了。

好半響，王夫人才平靜下來，可心裏的不甘卻又多了幾分，她想給珠兒報仇，可她沒能耐，至少目前她還不能夠動太太，賈政一介白生，還是個嫡次子，若是沒有太太護著，他被分出去的那刻，便是廢人一個。

王夫人知道太太的手段，她一旦偏向大房，那他們二房能分到的家財，都會是最差的那一等，就更不要肖想太太的私房了。

“是啊，這不行，所以奶奶你還得忍著，現在鳳丫頭這麽囂張，奶奶給她個面子，讓她得意會兒又如何，太太那邊到底是疼二爺的，她忍心看著二爺被一個年輕媳婦打壓？”

周瑞家的話的確說到了點子上，王夫人的面色總算好看幾分，“那就讓她進來吧，她竟然敢面帶笑容得上門，就是不安好心，趕明兒就讓你二爺知道知道，他的好母親有多疼他。”

“是啊，若是二爺不那麽依靠太太，而是轉嫁來依靠奶奶，奶奶您就算混出頭了，據說咱們王家的騰二爺這次任職又得了個優等，馬上就能進京述職，這次若是能留在京裏，一個二品的官身跑不掉的。”

“嫂子那邊可有來信說哥哥什麽時候回來？珠兒若真一命嗚呼了，如何都要讓賈政立下保證，再不敢如此壓著孩子讀書，還有探春和賈環那兩個畜生，也得讓哥哥警告他，讓他絕不能培養庶出。我只剩下一個寶玉，如何都不能讓那起子賤人得意。”

周瑞家的點點頭，“奶奶放心，王家太太那邊若有消息，奴婢馬上就回您，不過現在得緊著應付鳳丫頭，鳳丫頭原本是王家太太送來幫襯您的，沒想到那丫頭一點不好糊弄，只怕是想通了什麽。”

王夫人冷冷一哼，“幫我？嫂子她有那麽好心？不過是聽了我二哥的話不得不做罷了，她一個兒子都生不出的太太，還能跟我犟？”

說罷，王夫人扯出個鄙夷的表情，“倒是這鳳哥兒端得是好本事，硬生生從她手裏扒拉掉管家權，她暗恨都來不及，巴不得鳳丫頭早點嫁呢，不過給鳳丫頭下藥絕種的事，怕是她也沒辦妥。”

“奶奶，這話可不能說出口，要真讓鳳丫頭知道，真要天翻地覆了，而且這會兒她就在屋外。”周瑞家的都要哭了，她家奶奶往日也不是這麽亂說話的人啊！

王夫人自知失言，也沒再說出什麽要命的來，“你讓她進來吧，且看她有什麽手段。”

“嗯！不管她有多少手段，奶奶有騰二爺護著，她再厲害也沒用。”

王夫人聞言，心滿意足得點點頭，想到她那個即將升遷回京的二哥，面上好歹紅潤些許。

如今珠兒誰說是廢了，可她還有元春和寶玉，相比珠兒的生來平凡，元春大年初一的命格還有寶玉的銜玉而生，都註定不是一般人物，未來只怕比珠兒更甚，說不得還能讓她壓過那老虔婆。

她還真得振作起來，他們二房不能離開榮國府，元春以榮國府嫡長女的身份出嫁，才有資格入皇家，才有資格做皇妃。

周瑞家的見她家奶奶總算振作起來，這才放心不少，出了門對上笑嘻嘻的王熙鳳，心裏也沒半點弱氣，“鳳姐兒，奶奶說也想念您呢。”

“那是，我就這麽兩個姑媽，還俱都是看著我長大的，怎麽能不心疼我。”

王熙鳳走進屋，風風火火坐到王夫人床榻邊，“哎喲喲，怎麽幾日不見，姑媽竟瘦成這樣了，可得仔細著自個身子，不然珠大爺如何心安啊。”

王夫人被這話堵得握緊了拳頭，她的珠兒還沒死呢！

“今兒侄女兒我剛剛去老爺太太那處盡孝，太太說姑媽病了，我竟還不信，不過這一見面，還真是汗顏，若是侄女兒能早日幫助姑媽管家，姑媽你也不會病成這樣了。”

說罷，王熙鳳還輕輕打了自個兩耳光，一副相當懊惱的模樣。

她的這副做派，著實讓王夫人氣得想吐，管家權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她好不容易熬死了大房那個女人，好難得從正房那老虔婆手裏搶過管家權，如今又要吐出來，即便是她已經做好打算，但事到臨頭，她終究是不甘心！

就因為她是二房奶奶，她在榮國府始終名不正言不順！

王夫人臉上同樣掛上笑，溫柔慈和的面容看著特親近，好似真疼愛王熙鳳一般。

“哪裏怪得著你，你才剛入門，怕也是心慌慌不敢擅自做主，既然太太讓你接，你大大方方接便是，原本定親前，就已經跟你嬸娘說好的，你入門就管家，體體面面做個奶奶。姑媽我也不是貪權的人，如今又病著，你還真得趕緊接手才是。”

“我這不就來了嘛，”王熙鳳笑得春光燦爛，“還是姑媽疼我，知道我新入門人微言輕，總想給我點傍身的體面，周嫂子，你去準備賬冊、對牌和庫房的鑰匙吧，我想拿回去看看，若是不懂，再來向姑媽討教。”

周瑞家的面色一滯，賬冊可以給，但對牌可不能交出去。

王夫人同樣是這麽想的，看到王熙鳳一臉的得意，心裏愈發堵得慌。

“鳳丫頭，我王家都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姑媽剛進門那會兒也不識字，你先把賬冊好好帶回去研究，等認全了字，姑媽再把對牌給你，至於鑰匙，一直都在太太那處，姑媽也沒有。”

“姑媽，反正這府上還得我管不是，那對牌放我這兒，我也好知道底下人是怎麽來領對牌要東西的，而且姑媽您忘啦，鳳丫頭在家已經管了不短時間的家，字還是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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