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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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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爆炸的沖擊波在第一時間就把詹妮弗和亞瑟狠狠地拍在了海床上, 有賴於波塞冬三叉戟的保護,這種波紋沒有向更遠處散開,只是使籠罩其中的海溝族們在尖嘯裏化為一蓬又一蓬的紅色血水。

防護服已經不再那裏保護詹妮弗了。這件匯聚了亞特蘭蒂斯最高科技的特殊制服就像一層紙一樣被扯開無數道裂痕, 然後被水壓擰成完全不能看的模樣。同樣被撕裂的還有皮膚和肌肉, 一道道銀色的光芒在裂痕間穿梭,努力修補著這種致命損害。如果不是靈魂每個部分都銘刻著地球本身的意志,這種激烈碰撞可能會在第一時間就把她撕成碎片。

但詹妮弗並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感覺到皮膚上輕柔冰冷的觸碰。

有那麽一瞬間, 她以為這是海水灌進防護服帶來的感受。等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再睜開時, 就發現自己的判斷似乎是錯誤的:心靈沖擊把她從外部世界“撞”進了深埋在靈魂深處的意識國度,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緩慢浮動的游光。

盡管從來沒有到達過這麽深的地方,但詹妮弗還是本能地知道這些游光的意義。它們中的一部分是長久存在而樣式固定的,那是來自過去時光的剪影,無論是美妙的還是苦痛的;一部分是不斷誕生消亡和多姿多彩的, 那是她當下正在產生的種種念頭;還有一部分是不屬於這裏的, 是外來的。

詹妮弗將視線轉向意識國度中高高掛著的兩輪“太陽”。

左側的一輪是無比龐大而恢弘的,它通體浮著銀色,就像一座在不斷搭建倒塌的數據之塔,無時無刻不在改變外形, 象征著全世界所有生靈意志的匯聚和合一;右側的一輪則是黑色的,在黑色中又透著點金光,邊緣漂浮著數不清的黑霧。這些黑霧從它身上蔓延到整個意識空間, 環繞在詹妮弗周圍,正是使她感到冰冷的原因。

下意識地,詹妮弗朝更熟悉的客人走去。

自然之心在她接近時發出柔和的嗡鳴, 它收縮著,和她的心跳搏動著同樣的韻律。從數據塔中分出的能量觸角驅散了她身上的黑霧,然後向遠處延伸,以極輕的力氣觸碰著黑霧球邊緣,猶疑地,謹慎地,似乎在估量著眼前的一切。最後,它傳來一個信號,將觸角收回,緊緊縮成一團,在另一陣嗡鳴中沈寂了下來。

詹妮弗意識到她已經無法在這裏得到幫助了。自然之心在命運之矛入侵時調動能量抵抗了最早一波的沖擊,剛才又驅散了一些附著在她身上的影響,但現在它做出了自己的評估:最好不要讓命運之矛接觸到其他生物的意志。

小心許願,無數個聲音一齊說道,小心許願,免得事與願違。

旋即是一陣極大的推力,詹妮弗發現自己被重重推向了黑霧,隨著距離接近,那些冰冷的霧氣沖刷著裸露的皮膚,而偶爾被金光照射到的地方卻又像火爐一樣灼熱。黑霧裏盤旋著魔鬼的呼號,金色裂縫裏則傳出柔和的竊竊私語。詹妮弗在進入黑霧中心前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一切歸於沈寂。

一望無際的森林和寧靜的湖泊,這是詹妮弗睜眼後看到的第一個景象。

沒有金光,沒有黑霧,沒有那種指甲劃黑板的尖叫,沒有那種天堂唱詩班才有的古怪響動,當然咯,也沒有任何身處海底的跡象。詹妮弗能清晰地辨認出這是個幻境,但比被幻境抓住更糟糕的是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破解這個幻境。於是她只能開始前行,抱著找到線索或規律的希望。

湖水十分平靜,涉水淺處有些小魚在制造不明顯的氣泡。走出百十米,詹妮弗看到遠處有個若隱若現的碼頭。她猶豫了片刻,在心裏權衡待在外面和探索碼頭哪個更危險。就好像要回應她的話一樣,簌簌的響動從背後傳來。詹妮弗回過頭,在看到洶湧冒泡的湖面時瞇起了眼睛,不太確定接下來會看到什麽東西。

只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無論要出來的是什麽,恐怕都不會是類似泰迪熊般無害的家夥。這鬼地方確實沒有留給她太多選擇。詹妮弗轉頭朝碼頭跑去。

碼頭呈現一個經典的L字型,近點樹著一塊系著橘黃色游泳圈的小木牌,遠點則停泊著幾艘半淹沒在湖水裏的老氣墊快艇。兩根臟兮兮的海竿架在木板邊緣,其中一根已經斷裂了,邊上散落著亂七八糟的引線和生銹的鐵鉤,木頭縫裏嵌著些風幹的魚鱗。除了這些痕跡之外,沒有半點跡象表明這裏還有人生活著。

詹妮弗皺了皺眉頭,一部分的她不想走到狹窄的碼頭上去仔細檢查,但此時此刻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她四下環顧,從地上撿起兩塊石頭,劈出石刃,這才警惕地走上棧橋。就在剛踏上棧橋L字彎的那一刻,背後的呼哧聲讓她迅速轉身,擺出了防禦的姿勢,半心半意地希望那只是個無害的動物,千萬別是頭熊。

出人意料的是,那確實不是什麽猛獸。

一頭巨大的白色駝鹿從淺水處涉水而過,角上還頂著些許潮濕的水草。

詹妮弗曾經見過它,在被自然反攻摧毀的城市裏,在木筏沿溪漂流的河谷裏,並不是說她現在用不上一些好運氣,但這——這是個幻境,很可能是由命運之矛制造的幻境,沒有東西會“無意義”地出現在這裏。詹妮弗看著它的眼睛,直到這頭沈默而安靜的北境巨獸打了個響鼻,晃動頭頂的大角,直到那祥瑞的象征漸漸變幻形狀。

有什麽東西正在它的皮下湧動,詹妮弗第一時間就註意到了。不想成為那些在詭異發生時傻傻站著看的電影主角,她立刻準備挪動雙腿把自己帶到相對安全的地方去。然而她的努力沒有起效,就好像有更高層的力量知道她即將逃跑一樣。

隨著湧動的東西越發激烈,一股黑霧從白色駝鹿的眼睛和口鼻中湧出,那雙巨大的鹿角變成了奪命的兇器,它的眼睛變紅了,皮肉從臉上褪去,露出森森白骨和逐漸變得尖利的牙齒。

詹妮弗屏住呼吸,將自然之力從腦海中用力地向外推擠。當她的意識觸碰到駝鹿的意識時,一種讓人直起雞皮疙瘩的涼意從頭頂冒了出來。

這怪物不是生物。

事實上,它不是詹妮弗見過的任何一種東西。

在自然之力的觸碰下,上到智慧生物如人類,下到微小的病毒,親善如虎鯨,兇惡如海溝族都有模糊的意志,最不濟也會傳來本能的情緒信號。而在這頭駝鹿此刻森白的頭骨裏卻只有一汪寒潭。詹妮弗無法控制它,老天,她甚至無法感知它。當抓住她雙腿的無形力量松開時,詹妮弗唯一知道的事就是:現在是撤退的時候了。

她轉身以極快的速度朝遠離湖水的方向跑去,從嘩啦的水聲和加快的蹄聲來看,那東西正在,理所當然地,追趕著,多少有點像正在捕獵的猛獸,除了它不吃肉——詹妮弗希望它不吃肉。盡管從尖牙利爪來看這種希望正在逐漸變得渺茫。

怪物在突入密林時被伸出枝丫的大樹阻擋了片刻,詹妮弗則依靠強健的體魄在林間跳躍穿梭。她知道外圍緊密的植物無法長時間阻攔追兵的腳步,但當樹枝樹幹開始瘋狂撕裂和斷折的時候,她還是嘖了一聲。

詹妮弗在自然之心的指引下繞過一叢又一叢的植物,感覺自己從來沒跑得這麽快過。她沒有費心去攀爬大樹,鑒於駝鹿已經證明了樹幹對它強化過的角來說不值一提。不知道在樹林間跑了多久,身後的蹄聲漸漸消失,她這才慢下腳步,倚靠在最近的大樹上喘息,左手壓著急促起伏的胸口。屏住呼吸,她竭力控制心跳,希望自己不至於因為心跳過快而發生暈眩。

有那麽一兩分鐘,詹妮弗認為怪物已經被甩開了,那顆黑洞已經漸漸滯後挪移到心靈感應的範圍之外。環繞在樹林裏的只有一種很輕的沙沙聲,那是最常見的響動,它可能是風吹動樹葉發出的聲響,或者一些小動物在穿越矮樹叢時不可避免造成的後果。但不知為何,恐懼攫住了她——如果,如果它還在附近呢?如果那是怪物發出的聲音呢?

詹妮弗低頭看向樹根邊的水窪。

就好像在回應她的憂慮似的,在晃動的波紋中,顯現出一雙猩紅的眼睛。

“你他媽的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她喃喃地說。這距離太近了,近到只需要幾秒鐘,怪獸就能把頭骨貼在她的腦袋上,用尖利的牙齒咬穿她的血肉。鑒於命運之矛是件危險到需要被丟進海底的武器,詹妮弗毫不懷疑它確實能造成真實世界裏不可挽回的傷害。

越是在緊張的關頭,她越是強迫自己靜下來思考。

自然之心在把她推到黑霧裏前警告過關於“小心許願”的話,而在進入幻境後裏面發生的一切也幾乎是在對人的潛意識進行回應。詹妮弗努力回憶著剛剛被生靈意志轟炸時自然之心給她上過的課,試圖清空大腦,以此來保護自己的安全。

也許......如果有人能搭把手就更好了。

念頭剛轉移到這裏,立竿見影地,半空中打開了一道由黑霧構成的門,一個人形物體從門裏倒栽蔥地翻落出來,在叫聲中撞過大樹的樹冠,一屁股砸在地面上,制造出了一個深深的坑洞,把泥點撒出十幾米遠。同樣被拋到一旁的還有一只斷了一半的腕足,它打了幾個滾啪嘰一聲摔在泥潭裏,扭了幾下就不動了。

“你可以選個更好的時機,一個更好的地點。”亞瑟·庫瑞在坑裏揉著後腦勺哀嚎,“你知道,你可以就單純地給我發個心靈訊息,或者在把我傳送過來之前問問我有沒有在做一些重要的事。”

“我猜在我把你‘召喚’到這個幻境裏時也意味著打破了你的那個幻境。”詹妮弗長話短說,“但別把事情弄錯了,我只是在尋求幫助,命運之矛把它具象化成了尋求你的幫助。”這其實是有道理的,因為潛意識裏詹妮弗很可能認為亞瑟是最靠近的那一個,他很強大,熟識心靈感應能力,並且跟她一樣在面對命運之矛的攻擊。

“兩個總比一個強。”亞瑟承認道。他抹了把臉,泥漿淌得到處都是。

詹妮弗忍不住為亞特蘭蒂斯國王的窘狀露出半個微笑,有了可靠的同伴,剛才的恐懼退去了不少。她看向歪倒的大樹,讓人驚訝又意料之中的是,那裏什麽都沒有。試探性地,她集中註意力回憶著亞瑟到來前發生的一切,隨著懷疑增強,一個影子在怪物原本待著的地方構成,黑霧緩緩地噴湧出來。

“猜到了。”詹妮弗咕噥著,立刻把視線轉移到更無害的地方。她盯著一片樹葉,想象著各種各樣的顏色,直到它變成一種透明的琉璃色。從黑霧消散的樣子來看,轉移註意力這招起效了。思索片刻,詹妮弗又盯著自己的同伴,直到他身上的泥點全部消失。

“介意和我分享一下嗎?”亞瑟從鼻子裏噴了口氣。

“還記得我們剛看到那把武器的時候嗎?”詹妮弗盡力從頭開始講,“它的力量刷過了我的意識國度,自然之心,或者說某個、某幾個匯聚到自然之心中的意志認出了它的來歷。你是在人類世界長大的,亞瑟,我確信你聽過命運之矛的故事。”

命運之矛,又叫朗基努斯之槍,傳說中當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時,一名叫朗基努斯的百夫長用這把長槍穿了他的胸口,聖血於是流淌在槍身上,使這把槍擁有了不可思議的力量。因為類似的原因,十字架、裹屍布和朗基努斯之槍也成了能夠傷害甚至屠戮邪惡的聖物。歷史上曾有無數偉大的君王短暫擁有過它,使用過它的力量,例如大希律、狄奧多西一世、查理曼大帝、巴巴羅薩、腓特烈二世和拿破侖。

“擁有命運之矛的人將掌控世界的命運。”亞瑟不怎麽愉快地回憶起一些傳說故事。有人說它能在一定範圍內控制其他人,也有人說拿著它的人可以做到任何事,但它在二戰後就不知所蹤。“我確信史蒂夫·羅傑斯在這方面會知道得更多。”他最後說道。命運之矛在二戰時被希特勒收藏,他完全被它迷住了,甚至宣稱自己能借助命運之矛抵擋所有超能力者的進攻。

事實也的確如此。

來自同盟國的超能力者無數次試圖進入第三帝國,但都被這把武器阻止了。命運之矛有著掌控心靈的力量,對那些魔法側的英雄而言尤為強大。可惜的是,傳聞都說它在戰爭最後被一個邪惡儀式汙染了,希特勒把他的欲望和野心附著在這把武器上,任何後來掌控它的人都會遭到邪惡的侵蝕。詹妮弗猜測這就是為什麽金色被黑霧牢牢包裹的原因。

現在他們知道自己在對付什麽,可仍然不知道該如何對付它。

在繼續探索之前,詹妮弗把自己目前為止對幻境的了解分享給了亞瑟。

“這說得通,我就知道有哪裏不對勁。”對此,海王表示,“我本來正在外面阻擋那圈沖擊波,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跟海怪戰鬥了。你真該看看那些東西,怎麽殺都殺不死,而且我也沒法控制它們——雖然沒法控制這一點不算是什麽新聞。總之我成功給其中一些海怪做了點截肢手術,但它們實在是太多了。”他回憶到什麽想迫不及待規避的畫面,臉皺成一團,“還有那些黏液,惡,活見鬼,海底總有些黏糊糊濕噠噠的東西,有時候還不如沙漠——”

“等等!”詹妮弗叫道。

她還來不及說完全部的句子,幾秒鐘之後,他們所處的靜謐森林整個顛倒了過來。樹木、灌木和水流轟鳴著沈入地底,成噸的沙子從視線能及的四面八方蔓延過來,卷起的沙雲變成一道厚厚的墻,自上而下的鋪蓋。就好像天空裂了口子來釋放沙瀑,不出一分鐘,整片澤國都變成了沙漠。

“沒預料到這個。”亞瑟幹巴巴地說。

“太棒了。”詹妮弗雙手抱胸。哪怕戴著生命環沙漠都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地方,現在她沒有任何安全措施,面對著一個滿懷惡意的對手,而且還要帶著一條小美人魚待在一個不出幾小時就能把他們烤幹的地方。

“嘿,公平點!”亞瑟晃了晃手指,“控制自己亂七八糟的‘念頭’是很難的,詹妮弗,遠比控制其他動物的行動要難得多。”詹妮弗沒法反駁這個,她自己也只是剛剛領悟到入門的法門。亞瑟打量著漫無邊際的沙漠,又說:“該死,要不是綠燈收到緊急消息跑到歐阿星上去了,我們本來可以三個人一起搞定這個事。”

本質上綠燈俠也是在依靠自己的意志和想象力戰鬥,但詹妮弗搖了搖頭。她有種不太好的感覺。“我懷疑命運之矛和燈戒的工作原理有些不同。不如我們試試能不能讓幻境顯示出一些更熟悉的環境或者元素,這樣至少不會在被下個怪物追趕的時候慌慌張張地跑進死路裏去,也能防止我們胡思亂想,制造一些更恐怖的東西。”

在一陣思考之後,亞瑟同意了這個觀點。

“我可以試著想象大赦灣。”他熱切地說,“那些傻乎乎的《星球大戰》前傳系列至少說對了一件事,沙子惡心死了。”

不幸的是,這個計劃並沒有能成功實現。

或者說,實現了一半。

詹妮弗和亞瑟不得不“處理”了一堆喪屍化的大赦灣漁民和幾艘看起來像低配版變形金剛的漁船,那玩意怎麽在沙丘上如履平地地奔跑仍然是個千古謎題。經過一番掙紮,他們成功地把喪屍變成了一堆被碎石塊,把到處射激光的漁船變成了幾英寸長的手辦。“有點像在哈利波特裏念滑稽滑稽。”他沾沾自喜地說。

有賴於自然之心的教導,詹妮弗得以不斷保持著清空大腦的狀態,讓在這方面相對較弱的亞瑟來進行環境的塑造。畢竟被困在沙漠裏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有個一旦沒事做就喜歡拖著腳在沙子上晃來晃去的同伴不是什麽有趣的事,因為兩個人一起發力而出現太多怪獸或者出現超強怪物的情況更不是什麽有趣的事。

在意識領域,兩個人比一個人有時候更困難,因為意識變成了兩份,而他們也不具備那種能同時改變想法的默契,一起跪下來盯著沙子希望把它們變色在面對生死危機時好像也不是什麽可行的選項。

但隨著時間推移,詹妮弗發現要保持思路清晰已經越來越困難,高溫和脫水讓她已經無法把念頭從腦海中抹去了。

在第一次控制失敗時,這片沙丘都被黑霧環繞了,從黑色的洞口先後出來了機械人版阿爾弗雷德、恐怖丘比特版布魯斯·韋恩以及死亡燃燒跑車時。他們成功地控制住了情況,但亞瑟險些把自己的屁股笑掉。

這次清理失敗不是單獨的狀況,緊接著是第二次,第三次,到最後,命運之矛不再輕易允許他們的念頭改變現實、讓處境變得好過一點,而是主動從他們的腦海中抓住那些最細微也最隱秘的念頭來當做自己的養料。於是就有了最後一次。

這次聚集起來的黑霧更濃也更幽暗,一種奇怪的聲音從黑霧中傳來,它聽起來像蛾子在扇動翅膀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嘶啞的嘯叫。

“Holy shit.”詹妮弗說。

“我早該想到的。”亞瑟說,“你是半個哥譚人,我一點都不驚訝會有個恐怖蝙蝠在後面追我們。”他用了一種完全狀況外的無辜語氣,還附贈了一個厚顏無恥的假笑,但他采取行動卻比誰都要快。

海王在黑霧版蝙蝠俠能變化完成前就抓住了同伴的胳膊,朝沙丘下方狂奔。他們幾乎是從陡峭的斜面上滑了下來,再回頭時就看到從黑霧中走出的紅眼蝙蝠俠也在做同樣的舉動。這是個好現象,事實上,這說明蝙蝠俠仍然是個人類,沒有忽然被強化成變種人。亞瑟抓著詹妮弗繼續朝前狂奔,邊跑邊咳出進入口鼻的沙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謝天謝地你沒有想到超——”

在剛起頭時詹妮弗就吸取教訓,不僅用胳膊肘猛擊對方讓他意識到危險性,還醞釀出一些對超人的排斥情緒沖撞了亞瑟這個不成型的念頭。追在他們身後的黑霧抖動了一陣,似乎在評估它需不需要變成超人,但最後它仍然保持在蝙蝠俠的狀態,只是看起來完全完全地被惹惱了。

紅眼蝙蝠俠從自己的萬能腰帶裏掏出了兩個小盒子。

“快走!”詹妮弗叫道。

有時候她真的懷疑布魯斯往那個腰帶裏放了多少東西,蝙蝠俠能隨時隨地掏出小道具這件事真的超級詭異,更詭異的是他的制服也在沙地裏適應良好,甚至不需要一輛蝙蝠車或者蝙蝠摩托——打住。蝙蝠俠根本不需要蝙蝠交通工具,詹妮弗對自己說,這裏也不需要蝙蝠俠,希望他能趕快被其他犯罪行動叫走,或者因為戰衣太黑被熱暈在地上。

有那麽片刻,這個念頭好像起效了。

然而從天而降的巨型捕捉網和海王飛去的粉色液體給出了相反的答案。那些粉色液體在沾到亞瑟身上的第一時間就讓他踉蹌了一下,它沿著金色和綠色的戰衣快速蔓延,直到變成一個巨大的不斷收攏的繭,把亞瑟牢牢束縛在地上。“這是什麽鬼東西?”他驚恐地說。

“特制快幹膠。”詹妮弗邊在網繩裏掙紮邊惱怒地回答。她不得不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忍住回到家裏後把布魯斯掐死的沖動。“我們得做點什麽,亞瑟,命運之矛肯定不會讓他害怕殺人吧?”

“被這東西包裹著我很難戰鬥。”亞瑟承認道。

詹妮弗苦澀地意識到這是事實。她經常和布魯斯進行搏鬥訓練,但面對一個由邪惡構成的蝙蝠俠,她很懷疑自己能不能取得勝利。亞瑟原本是最好的幫手,在今天前幾次出現怪物時,他總能用戰鬥機巧和超出人類的身體強度取得勝利,但現在他被困在蝙蝠俠特別制作的材料裏。這種材料會讓亞特蘭蒂斯人迅速脫水,極大地限制了他的活動能力。

如果在海裏就好了,哪怕沒有卡拉森——

再一次,幻境證明了人類用一個最小的自由思想來改變現實的恐怖之處,幾乎在詹妮弗能控制念頭轉到卡拉森的一瞬間,蝙蝠俠幻影在黑霧中化為虛無,一個嶄新的、龐大無匹的怪物用兩只觸足抓住黑霧池的邊緣,咆哮著將自己的身軀朝外擠來。詹妮弗呻吟著,用手掌根部抵住眼睛,以抵禦接下來馬上要發生的偏頭痛。

思考!

她在意識層面鞭笞自己。

思考!

一定有一個辦法可以擺脫現在的困境。

他們兩個還被死死黏在地上,命運之矛選擇性撇開一些可能讓他們得救的念頭,而去抓住另一些念頭,想把他們置於死地。詹妮弗深呼吸,盡量口鼻中幹燥顆粒的感覺撇在一旁。她回想著自己從自然之心那裏得到的經驗,想著和其他魔法側超能力者曾經發生過的一些對話,又想著剛才和亞瑟說的關於“主場作戰”的話。隨著她的思索,卡拉森幻象不斷晃動,但壓下來的腕足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小心許願!”自然之心在她的意識裏咆哮。

詹妮弗又抽了一口氣。

這一回她想到了那座由生靈意志構成的數據塔。她閉上眼,從靈魂深處汲取力量,讓億萬生靈的意志不斷沖刷過她自己的意志。在這個幻境裏,她認為自己可以這樣做,而卡拉森的幻象在這種瘋狂的念頭沖擊下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不穩定,似乎完全被自己朝各種怪物形象變化的趨勢弄懵了。

詹妮弗知道自己必須抓住這個絕無僅有的機會。命運之矛不是一般等級的神器,等它恢覆過來,他們面對的就不是貓捉老鼠的戲弄,而是更加堅決的打擊。必須把主場拉回到自己熟悉的場景中去。

她需要一個更強大、更根深蒂固、更長久、更隱秘、更符合命運之矛惡趣味的念頭,但同時也是一個可能真正給她帶來優勢的念頭——

下一秒,他們在空中翻滾著,朝一個綠色的城市墜落。

亞瑟攀住了高聳的塔尖,然後成功地把險些摔下去變成碎片的詹妮弗拉了回來。

他們站在這座城市邊緣的高塔上,默默地註視著下面的一切。這座城市已經失去了生機,沒有來往的人群,沒有川流不息的車輛,甚至沒有燈光,只有無窮蔓延的龐大綠植和穿梭在其中的古怪動物,它們在自然的規律下相互追逐、廝殺、得以飽餐。兩只約有十幾米翼展的猛禽在空中捉對搏鬥,爪子刺入翅膀,抓破胸腔,斜斜地朝高塔墜來,貼著墻面摔落。同時摔落的還有攀附在塔身上的爬山虎,或者類似的東西。

這裏沒有怪物,至少沒有出現任何像是會追殺他們的東西。更奇怪的是,他們之前經歷的幻境都是模糊的,或者說,有焦點的,除了那些怪物,其他背景都是模糊的,而眼前的景象卻太過細節化了。這不是一轉眼的念頭,也不是曾經去過的地方,更像是一個人生活了許多許多年的、連最細微處都記得的故土。

爬山虎碎裂發出的破帛般的撕扯聲讓亞瑟皺起眉頭,打斷了他的思路。

“這不是來自我的。”他說著,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詹妮弗喘了口氣。她確信這只是個幻境,這種景象不可能出現在地球上,至少不可能出現在她掌控著自然之心、而地球意志正在竭力保護人類的狀況下。但一意識到這點,她就感到一陣劇痛,這種疼痛並非來自於什麽可以治愈的傷口,而是來自內心、來自靈魂深處,因為這是從前對她來說最接近“家”的地方。

末世的風正在撫摸著他們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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