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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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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49屆紐約電影節的開幕影片是羅曼·波蘭斯基執導的《殺戮》。

羅曼·波蘭斯基是在整個好萊塢都赫赫有名的爭議導演, 這種爭議來源於他覆雜的人生經歷——幼年時遭遇反猶浪潮, 中年時遭遇邪教血案,晚年時陷入性侵風波——也來自於他電影風格的多變。

《殺戮》的演員陣容可以說是星光熠熠, 不僅兩名奧斯卡影後朱迪·福斯特和凱特·溫斯萊特同臺飆戲, 就連男演員克裏斯托弗·瓦爾茲也手握小金人。

這種豪華配置在電影節第一天就引發了影迷和影評人的狂歡浪潮,緊接著展映的主要單元作品更是將電影節的氛圍越炒越熱,在《我與夢露的一周》作為焦點作品上映時達到了高潮。

詹妮弗坐在車上看著林肯中心。

此時的會場人山人海,影迷和粉絲都站在安全線邊等候,正門外和門內的臺階處都站著扛設備的記者,受邀的影評人和媒體則三三五五地湊在一起談笑。

主創團隊已經差不多來齊了。

“小情人”埃迪今天穿著身挺括的絨質黑西裝, 襯衫領子下規規整整地打著人字織領帶,頭發向後梳得一絲不茍, 完全把九頭身的好身材凸顯了出來,看著精神極了, 也漂亮極了。

他早早收到詹妮弗的短信,這會兒正趕得上為她拉開車門。

瑪哈在下車前最後幫詹妮弗整了整衣服, 對這件大開領抹胸裙瞪了好幾眼,然後才示意她可以走了。埃迪特意擋在正前方,這樣她下車時一個自然的半彎腰動作就不會讓站在高處的人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詹妮弗就拜托你了, 雷德梅恩先生。”阿爾弗雷德非常友善地說。

瑪哈正準備去找自己的舊識, 聽到老管家的話, 立刻想到自家搖錢樹在大公寓的“驚天宣言”,頓時忍俊不禁:“是啊,雷德梅恩先生。”

詹妮弗發誓她看到埃迪的耳朵紅了。

這家夥還是一如既往的沒用, 稍微開個玩笑就會變成一只火龍果,也不知道哪來的臉還敢吹噓自己最近“看到了愛情希望的曙光”。

呸!

身後的勞斯萊斯朝附近的停車場開走了,她優雅地挽著男伴的手臂順路朝門廳行進,一路上都沒敢靠近安全線給粉絲簽名,只是時不時朝左右兩側露出抱歉和安撫的笑容。

“你手上抓著什麽?”埃迪在轉角停頓時發問。

“沒什麽。”詹妮弗攤開手掌給他看了眼,“也不知道工匠的手藝怎麽這麽差,來的路上掉了一顆珍珠,弄得我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珍珠手串?”埃迪壓低聲音,“掉了一顆珠子幹脆就不戴,你穿著這件衣服已經很完美了。再說我記得你以前還在劇組嫌棄過珍珠手串呢,後來給換掉了,怎麽現在......?”

說到最後他的尾音已經揚了起來,邊調侃邊努力維持著面上的根正苗紅。

知道這小子心裏在想什麽,詹妮弗非常坦蕩地回答道:“上回拍照時布魯斯送了我一個手串,結果我運氣不錯逃過一劫你也是知道的。今天首映式也需要點運氣,所以我就又準備了一串。”

“是啊,”埃迪順勢感嘆,“我們用得上一點好運氣。”

這可能會是部沖奧的片子,退一萬步來說,這也必須是一部能達到預期的片子。對它寄予厚望的不只有主創團隊,還有這麽多年瑪麗蓮·夢露的粉絲和研究者。

改編電影對演員來說要受的壓力最大。

觀眾們都期待成品能盡善盡美,但最終往往會有人覺得大失所望,因為人人心裏都有一個預設好的角色形象,有一本被解讀過的小說,有一段被幻想過無數次的歷史。

一千個觀眾心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句話總是不會錯的。

兩人心裏都壓著沈甸甸的期許,一時半會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們帶著訓練過的微笑走過照相機最密集的一段區域,然後開始應付湊上來的媒體記者。

當演員有時候真的需要記憶力。

大部分電影的宣傳期都在殺青一年兩年甚至數年後,而大部分媒體喜歡問的老生常談需要大量的回憶和理解。

經典科目有——“對角色的理解”,“對劇情的解讀”,“最喜歡的情節”,“最想成為哪個角色”,“對合作導演的評價”,“對合作對象的評價”,“對制作團隊的評價”,“拍攝時的趣事”......

以上種種都得打好腹稿,尤其是角色相關,否則就可能出現嘴瓢的慘劇。

詹妮弗自己的習慣是對角色和劇情背景做深入理解,宣傳期前再把主創團隊的代表作和新作統統了解一遍,主觀類問題則全靠緣分。

沒有就現編,編不出來就硬造。

比如有個記者問:“能談談你和埃迪第一次見面時的印象嗎?”

當時詹妮弗心裏就苦笑起來。

第一次見面都過去四五年了,她是真記不住在哪見的,當時的情況是什麽樣。

不過對著媒體她表現得完全游刃有餘,什麽“高大”,“精瘦”,“出人意料的英俊”,“看著有些不合群沒想到是個大男孩”,順順利利地扯了一堆。

等記者心滿意足地離開後埃迪才用力瞪了她一眼。

“恕我直言,”雷德梅恩先生說,“我們第一次見面大概是在倫敦電影節,那時候你來宣傳電影,我是去學習的。因為沒有戲上,大冬天穿著三層衣服,邊上還有室友,我真的很好奇你怎麽看出我是又‘精瘦’又‘不合群’。”

“oops。”詹妮弗說。

“你在oops什麽?”埃迪問。

“原諒我吧。”詹妮弗擺擺手道歉,“我們認識這麽久,早期很多細節都模糊了。再說我本來也記不住和什麽人的第一次見面第一面,比如說阿曼達,她是原先琳達走了之後跟我的助理,統共才跟了半年,可我連跟她的第一面都記不住。”

“這麽說你上次跟我們講的和韋恩認識的經歷也是假的咯?”埃迪挑起眉毛。

“當然是我編的。”詹妮弗面不改色地說瞎話。

這句話仿佛拉開了胡說八道的帷幕。

接下來一路他們碰到的都是無聊問題,兩人各有各的倒背如流,各有各的小事放大,往“回憶”裏補充細節仿佛信手拈來,個個都似編仙下凡。

這些給出的答案都是教科書般的刊登專用,挑不出什麽錯,看著還挺光鮮亮麗會說話,拎起來抖一抖全是水。

非常偶爾他們才會碰到一些新鮮的話題。

“人們總是在相互誇獎,”有位采訪者這樣說,“我們都知道兩位一向關系融洽,(“沒有的事!”埃迪正色道。)我們收集了社交網絡上的惡毒評論,想請你們來念一念。”

“大好事。”埃迪喜上眉梢。

“請務必給我看看。”詹妮弗立刻回應。

“我覺得這種時候就沒必要女士優先了吧?”埃迪反唇相譏。

於是他們兩個前一秒還穿著彼此對應的禮服,黑西裝與白裙子,手臂挽在一起,後一秒就開始為誰先讀而爭執起來了。

這些“無厘頭”吐槽也不是那麽無厘頭,至少不全部是無的放矢,只是各國網友在評價時的嘴毒程度大相徑庭。

喜歡用各種壞字眼的基本都是美國網友,他們總是直白地吐槽,還常常全文大寫或變成*號;而喜歡用詭異形容詞的大多是英國網友。埃迪的嘴毒評論簡直是重災區,他從雀斑到頭發到演技到行為都被吐槽得體無完膚。

兩人時不時停下來笑話對方,和記者告別後還有些意猶未盡。至少詹妮弗就忍不住覆述著某些精彩評論,埃迪卻對此適應良好。

“這叫挖苦(sarcasm)。”他一本正經地說,“當英國人進行挖苦時並不代表他們不愛這樣事物,比起挖苦別人,我們甚至更擅長自黑。不過算了,我不能指望一個美國麗人理解挖苦的魅力。”

“我當然不能。”詹妮弗“挖苦”地說,“感謝社區大學,前幾天我才領教過普林斯頓的文學教育水平,結果今天劍橋的心理教育水平就又讓我大開眼界。你的自戀程度真有些高了,埃迪,都快趕上英倫萬人迷裘德·洛先生了。”

“how dare you!”埃迪受傷地捂住胸口,“裘德·洛可是皇冠上的明珠,世界的寶藏,我決不允許你否認他的火辣!”

詹妮弗:“......”

埃迪使勁跺了跺腳,用一種非常矯揉造作的語氣說道:“如果我長成那樣,我也會每天照十次鏡子問問自己為什麽那麽帥的!”

詹妮弗:“……”

直到電影開場她還沈浸在這個跺腳中無法自拔。

***

《我與夢露的一周》講述了夢露在拍攝《游龍戲鳳》時度過的一周,在她被諸事困擾時,埃迪扮演的導演助手像任何普通男人一樣為她神魂顛倒、魂牽夢縈,漸漸接觸到表象下的真實。

影片以第三方的角度訴說著這場少年心事,將一周的短暫感情娓娓道來,也描繪著旁人眼中的夢露。

它從如夢似幻的鋼琴曲開始,也在如夢似幻的鋼琴曲結束,仿佛那個美麗的女人漸漸出現在觀眾眼前,又漸漸離去。

放映結束後場中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坐在第一排的詹妮弗松了口氣,主創團隊分散開來和影評人們閑談。

這些人中名望較高的早在電影首映前就參加過看片會,多數都給出了正面的評價,現在他們紛紛上前來祝賀主創團隊的成功。第一次看的觀眾也隨聲附和,幾乎很少有人表現得面色不佳。

但詹妮弗深知,指望影評人的嘴還不如指望豬會飛。

影評人的金字招牌就是毒舌,越毒舌越有人捧場,電影在爛番茄上的鮮度再高,評論中也總會出現不和諧音符。

更慘的是那些本身就有瑕疵的電影,它們常常會被全方位炮轟,不吐臟字地損個遍。

最慘的是佳作中的敗筆。

在爛番茄鮮度90%以上的電影裏就有那麽幾部,全片被吹到天上,少數幾個演員被踩到地下。

“毫無靈氣”和“木訥的演出”還是輕的,有些影評人甚至會說“選角導演當時可能是多喝了幾杯威士忌”,“不知道好萊塢的大門為何為他敞開”。

詹妮弗只希望他們對她口下留情。

不求誇上天,但求別踩到地心。

首映結束後主創團隊和媒體進行了一場小小的問答會,然後就出發去開慶功趴。

詹妮弗沒有逗留很久,只是象征性地露了個面,小酌幾杯。

埃迪和她前後腳進的酒吧,也差不多前後腳離開。

他們展望了一番電影的前景,又說了些在林肯中心不方便說的、更私人的話題。

比如說埃迪和凱瑟琳·畢格羅的合作。

“凱瑟琳很......嚴肅。”雷德梅恩先生評價道。他流露出後怕的神情,可見是被女導演訓得很厲害。

畢格羅只會對好演員要求過高,埃迪當然是個好演員,他比大多數男演員都有靈氣,這一點是無法用技巧來彌補的。

“她對我也很嚴厲。”詹妮弗給他吃了顆定心丸。

他們端著酒杯站到窗邊的風口。

“我還想著下次合作時就可以邊喝酒邊談談自己是怎麽被罵的呢。”埃迪聳了聳肩,“我接了《悲慘世界》,順便一提,你知道還有誰也接了嗎?休·傑克曼。你現在可以開始痛哭流涕了,珍妮。”

“休·傑克曼?”詹妮弗忍不住低咒,“休·傑克曼接了《悲慘世界》?他真接了?我覺得我要再多喝幾杯,為什麽我總是錯過這種好事?”

“因為你忙著去野外殺駱駝,所以沒檔期,是吧?”埃迪幸災樂禍地說,“我每次看你的節目都在想一件事,饑餓游戲的選角導演該多害怕啊。”

“你怎麽知道我沒檔期?”詹妮弗冷哼,“戈登告訴你的?我就知道是她,戈登一向偏愛你,什麽事都和你暗示,什麽好角色都讓你上。

妮娜·戈德是著名的選角導演,她總能從沙灘裏淘出金子來,把最合適的人安排到最合適的位置上。

這位導演曾在一次采訪時表示自己從多年前就開始註意埃迪了,堅信他是顆真正的寶石,最終會發出奪目的光。

埃迪無法反駁,他也將這位導演視作貴人和恩師,於是只能扯開話題:“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合作的機會,太可惜了。”

“總會有的。”詹妮弗寬慰他,“好萊塢一年的潛力制作能有多少?除了那些你想都想不到的黑馬,大部分片子在立項時就有個基礎分值了,面向的也是固定演員群體。”

除了個別團隊和個別導演要求獨特,多數大制作主角的臺本都會傾向於先送a咖。沒人會把班底雄厚的本子直接送到b咖的桌子上去。

在好萊塢,本子就是一切,有些演員閨蜜還會為劇本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大撕一場呢,這都算不上什麽新鮮事。

“固定演員群體?”埃迪刺她,“還說我自戀!”

“可不是,”詹妮弗裝模作樣地回答,“我一天照十二次鏡子,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麽美的人。要不是我從小美到大,瑞奇·熱維斯說不定都會在金球頒獎禮上調侃我整容。”

埃迪作勢欲吐,兩人都大笑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笑聲漸漸停歇。

“你看起來很好。”忽然,埃迪開口說道,“你看起來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好。我們這種人已經習慣在鏡頭和外人面前假裝,連半根睫毛都不會錯位,我很怕你一直把煩悶壓在心底。”

詹妮弗一楞。

他的語氣漸漸凝重:“我從前一直覺得離你很遠,珍妮,我知道你的心事很多,我很想幫助你,卻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冷眼旁觀不是做朋友的方式,可每次我想當個好朋友,你總是離我更遠了。”

這……的確沒辦法反駁,也沒辦法說出真相。

“對不起。”詹妮弗真心實意地說道。

“但你現在很好。”埃迪又重覆了一遍,“像今天這樣直接告訴我你不記得了?這種事從前絕不會發生。你會有一百種完美的借口和應對,轉移話題,插科打諢,至少在獨自回家前我肯定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麽。”

詹妮弗嘆了口氣。

她知道他說的都是真話,但他看起來太嚴肅了,和平時那個活潑的喜歡說俏皮話(雖然有些根本不好笑)的大男孩完全不一樣,而她實在不喜歡看男人沈默的樣子。

“謝謝你,埃迪,你是個真正的朋友。”她坦誠地說道,“我以前是有些煩心事,現在很多都煙消雲散了,你也好,萊奧也好,你們都不必擔心。”

“擔心的話只有我能說,迪卡普裏奧在這一點上完全沒有俯視韋恩的權利,這個女性殺手。”埃迪做了個鬼臉,“不過,好吧,好吧,我們作為朋友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

他眼中流露出一股溫情。

“就像我曾經說過的那樣,你永遠有我的支持。”

這小子……

詹妮弗心裏多少有點感動。

她推了他的肩膀一下,面上假裝嫌棄:“我知道了知道了。閉嘴吧,你又不是奧普拉。你這麽說讓我感覺像上奧普拉秀,對面坐著奧普拉,正給我灌心靈雞湯。”

雷德梅恩先生立刻被逗笑了。他放松地問道:“這麽說你和韋恩是真沒事了?”

“也不能算完全沒事吧。”詹妮弗想了想才說。

埃迪先是皺眉,緊緊盯著她,然後他的表情變了。他開始不可置信地邊搖著頭邊後退,嘴巴微微張開,手指警惕地豎在身前,大聲叫道:

“nononononono——”

詹妮弗沖他笑了笑。

“——我認得這個表情,我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想聽接下來的話,別來玩我,戴維斯!”

“怎麽能算沒事呢?我今天剛剛告訴他你是我的小情人。”詹妮弗抿唇一笑,“事實上,我還告訴我的經紀人你是我的小情人,你看到那邊了嗎?她在和喬什聊天,你猜她會跟你的經紀人說什麽?”

“噢!”埃迪悲痛欲絕地捂住臉。

“大驚喜,當時布魯斯的管家也在場。”

“那位很英倫風的管家?”

“是啊,”詹妮弗得意洋洋,“我能說什麽呢,畢竟我是個美國人,我只會親親熱熱,哪裏能懂得挖苦的魅力。”

埃迪放下雙手,帶著些如喪考妣的麻木。

“我宣布我對你無條件的支持在今天結束了。”

雷德梅恩先生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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