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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重返沙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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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來臨後的第四天,雨勢漸緩,風聲也不再淒厲。

多了一張嘴,詹妮弗幾乎耗盡了所有的食物儲備,她站在雨簾外觀察了一會兒山上的形勢,決定冒險外出覓食。

剛走出山洞就被一棵樹擋住了去路。這棵樹估計是前兩天被風連根拔起的,它斜著堵在在山坡邊緣,樹根拖在坡下,樹冠和榕樹根卡在一起。

用刀劈斷幾根樹枝,繞過崖壁攀到高處,整座荒島的全景便浮現眼前。

上山時叢林還茂密得讓人害怕,風暴過後的植被卻變得稀稀拉拉,就像被剃頭刀削過的板寸,整個矮了一截。

詹妮弗從背坡往另一側山下走,沿途都能看到樹葉吹飛後光禿禿的地面、摔爛的果實和折斷的樹枝。她仔細挑揀了幾顆還算完整的果實擦了擦放進背包裏,再往前走一段,就看到幾團盤繞在一起的蚯蚓和蟲蠅。

見有人來,食腐昆蟲呼啦一聲受驚飛起,詹妮弗這才看清倒斃在泥土之間的是兩只棕黑色的小鳥。它們的毛色和枯樹葉如出一轍,但保護色只能保護它們免受捕食者的傷害,卻不能保護它們躲過自然災害的怒火。

兩只雛鳥看屍體還算完整,應該是雨夜驟降的氣溫凍死了。

想想山洞裏養著的那只受傷大鳥,再看看兩只本來也許可以平安長大的小鳥,詹妮弗嘆了口氣。

從個體來看,這是天降的災劫;但從整體來看,這是自然的規律,實在怨不得誰。野性強壯,無論世界再如何變遷,總有動物能頑強地存活下來、繁衍、進化、綿延數萬年。

她沒有費心去掩埋小鳥,而是專心地在暴風過境後的林間尋找食物。等背包差不多裝滿後,又用刀在泥地裏挖了點蠕蟲包進寬樹葉裏,準備拿去餵鳥。

回到山洞時詹妮弗整個人都被淋濕了,她一路提心吊膽生怕蠢鳥把自己烤了,結果拉起雨簾一看,人家正窩在墻角拿尖尖的喙梳理羽毛。

野性強壯,她再次感嘆。

許多動物會因為被人類救治產生應激反應,輕則病倒,重則死亡。但說不上是生命環特別有效還是這只鷺鶴和她有緣,別說絕食,它簡直活蹦亂跳還蹬鼻子上臉,常常幾小時不給投餵就氣得罵街。

大概是命運註定要和她相遇,受她救助。

前世因今世果,上帝之手,命運三姐妹,諾倫三女神,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人在書寫一本沒有開篇也沒有結局的書,但無論在什麽樣的故事裏,陪伴都是雙向的,她不可能永遠把一些事物拘在身邊。

***

暴風雨來臨後的第五天,天色放晴,危機過去,還剩下177人在繼續挑戰。

這天早上詹妮弗查看了大鳥的傷勢,在確定傷口愈合得不錯後,她把生命環從對方脖子上解下,重新戴好。

乍一擺脫束縛,大鳥扯著脖子眼看又要叫起來,詹妮弗後退兩步眼疾手快地把雨簾一掀,外頭的陽光照射進來,頓時吸引了它的註意力。

她把雨簾在第二條木欄上掛好,拿植物繩纏緊,又將鷺鶴翅膀上被啄得破破爛爛的紗布割斷,把它朝外面輕推。

“走吧,”她輕聲說,“暴風雨結束了,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去。”

但她越是推,鷺鶴就越是要往回走,後來幹脆鉆到墊子底下,全然沒意識到這麽小的草墊子根本遮不住它“龐大”的身軀。

此情此景看得觀眾們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雖然還是要放歸叢林,但是......不知道剛才那兩只是不是大鳥的孩子,如果是的話它看到了得多傷心啊。】

【不過珍妮根本沒有給它取名字呢,平常也一直是“蠢貨”、“鳥”之類的叫著,她連個攝像機都取了名字的,是早早準備好要跟它分開吧。】

【不要分開啊,它舍不得你啊[哭泣][哭泣][哭泣]】

要是有人當著詹妮弗的面說它是在舍不得,她絕對會對此嗤之以鼻。在她看來,這只蠢鳥分明是樂不思蜀,但哪有鳥一直住在山洞裏的?

她下定決心的事就很難更改,當下就狠狠心把鳥抱起來往外走。按說離地之後不能飛的鳥應該會嚇得拼命掙紮才對,但鷺鶴不僅沒有掙紮,反而扭轉脖子來看她。

詹妮弗能在掌心裏感覺到它飛速的心跳,溫暖的溫度透過厚實的羽毛浮到她的指間。

她把鳥兒放在洞穴外頭,又推了它一把。“走吧,”她說,“你該回家了,我也要回家了,住在樹林裏總不如住在海邊。”

踩上濕漉漉的土地,又感受到不疾不徐的山風,鷺鶴才終於有了點離開的意思,它朝背坡飛快地跑了幾步,在離榕樹七八米遠時又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詹妮弗丟過去一小塊石頭。

它後退兩步,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

詹妮弗並不是無的放矢,她說準備回“家”,那就是真的要回家。

這天中午她把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和來時一樣輕裝上陣,朝海岸線進發。下坡的路比上坡還難走,不僅要註意危險的縫隙,還要留心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樹木。

她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靠近海岸線,原本以為能回歸上島初期的生活,結果等她走出樹林,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整個沙灘上遍布各種各樣的垃圾,大到一整個塑料棚,小到漂流瓶、破碎的玩具、浮力泡......這些垃圾就像小山一樣堆在沙灘上,連個可以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海洋把人類曾丟給它的一切都再次還回到了陸地上,僅這座荒島就有如此恐怖的景象,很難想象大片陸地會變成什麽樣的垃圾場。

詹妮弗沿著樹林邊緣行走,心情沈重,而屏幕前的觀眾甚至比她更加震驚。

在開放地帶,四臺攝像機都在工作,從一號機的全景機位能清晰地看到整條海岸線的慘狀。她登陸時這裏是天堂,現在這裏是地獄。

“我從前看過一個統計,”詹妮弗在椰子樹林邊停下腳步,“人類一年要往海洋中排洩至少800萬噸塑料垃圾,這還不包括其他種類的垃圾。科學家說每座海島上都有人類的廢棄物,就連世界上離陸地最遠的島都受到了汙染。”

她指指前方,攝像機飛過去拍攝近景。

“難怪去年海王要給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發信函......雖說我不太了解亞特蘭蒂斯人,不過他們住在海底總是不爭的事實。無法為自己發聲的海洋生物也就算了,他們出來抗議是理所當然的。這就好比有人拿垃圾把我家埋起來一樣,我和他拼了的心都有。”

從這個角度看,營地的那塊似乎情況稍好,但詹妮弗是不可能繼續住在海邊的了。

除了垃圾,沙灘上還堆滿了從海底被沖上來的魚蝦,甚至有看到幾只海龜、珊瑚礁碎片和死掉的海鰻,成群的飛鳥聚集在這裏覓食。整條海岸線成了海鮮市場,散發著難以言喻的臭味。

“死人在這裏都能被熏活。”詹妮弗搖頭,“腐敗變質的海鮮含有大量細菌,而海鳥身體內也積累著這些殺人的東西,這些海洋生物對我沒有用,倒是垃圾還能派上用場。”

詹妮弗朝幾處最大的垃圾堆走去,邊走邊用木矛驅趕著躍躍欲試的海鷗。這些海洋強盜曾有襲擊人類至死的記錄,她可不會放松警惕。

老話說的好,一個人的垃圾可能成為另一個人的寶藏。

她在沙地裏翻揀,把有用的東西都拿出來單獨放一堆。“礦泉水瓶可以用來裝淡水,塑料棚可以用來做籬笆......這裏還有缺了個口的塑料碗,看起來像個快餐盒......這是什麽?絲巾嗎?好像是飄帶一類的東西?......”

一只非常小的八爪魚歪歪扭扭地癱在紅飄帶上,它似乎還沒死,至少還在蠕動。

詹妮弗眼睛一亮。

她觀察周圍,發現大部分死魚的魚眼睛都突出渾濁,拿木矛輕戳時魚皮也顯得松軟,但有一小部分生物好像還活著,比如剛剛被嚇到吐出全部內臟的海參,比如幾個尖刺還在晃動的海膽,以及一兩只暈頭轉向的八爪魚。

“看來還是有點東西能吃的。”她快活地說。

能吃的生物被抓到海水裏洗了洗,統統用帆布裹起來。海膽不能攜帶,詹妮弗直接拿刀把它們的刺削斷,撬開,挖出還有點臟兮兮的生殖腺。

“運氣不錯,要不是風暴把它們摔上岸時幾乎折斷了所有尖刺,這些海膽可不會待在這裏坐以待斃。”她撇撇嘴,“比我想象的難吃一些,這也沒辦法。我們平常吃的好吃的海膽大多數是馬糞海膽和紫海膽,這片海裏的差不多都是長刺海膽。我過去不知道它們不好吃,光知道它們不好惹。這些家夥的刺能長到小臂那麽長,紮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過現在它們都成了沒牙老虎。

詹妮弗吃完三四個海膽,補充了點蛋白質,又繼續搜羅可以利用的垃圾和還能吃的海鮮。

她計劃多走幾趟把東西運到山洞裏去。

當初找山洞時費了一番功夫不假,現在住所已經成型,又知道具體位置,來回其實也花不了多少時間。最妙的是,從山洞到緩灘到竹林幾乎是一個等邊三角形,懸崖後的背坡也有大量資源。目前來看這座島上除了蛇似乎沒有什麽太大型的捕食動物,她完全可以把做好的避難所利用起來。

“好啦,我們出發。”收好東西後,她背起包,拎起打了結的帆布。

幾只海鳥為了爭奪一條大魚廝打起來,它們的叫聲響徹雲霄,帶血的羽毛在空中肆意飛舞。

詹妮弗欣賞了片刻這弱肉強食的畫面,心裏不可謂不感慨萬千。

“一部分魚蝦隨浪潮回歸海洋,一部分魚蝦被海鳥吞食,殊途同歸,它們最後都會回歸自然的懷抱。”她輕聲說,“人類也是一樣,我們死後都會化作養分......所以說,不論造就怎樣的輝煌,我們能夠體驗的在歷史長河中不過只有瞬間,能體驗永恒的又有幾個呢?”

也許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人類才對超人類天生帶著偏見、敬畏和憧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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