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時候誰都能笑出來，悲傷的情緒卻只能獨自隱藏。

很多時候，人只是欠缺情緒的表達。

黃瀨在醫院的花壇前找到佑子，少女背對著他蹲在地上，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隱約覺得她的身子微微有些抖動。

哭了嗎？

黃瀨忽然有些無措，慢騰騰地走到花壇邊的長椅上坐下，腳邊的人動了下，似乎察覺到他走過來，卻沒有擡頭，黃瀨囧了下。

“咳咳……你在做什麽？”

“看螞蟻搬家的說。”佑子清晰的聲音。

“哈？”黃瀨差點從椅子上跌了下去，佑子終於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她腳邊的位置。

“好像要下雨了的說。”

黃瀨再次囧了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成隊的黑色小螞蟻正忙碌奔走，他忍不住伸手扶額。

“所以你……真的只是在看螞蟻？”是他想多了嗎？

“恩……然後順便想了些東西。”佑子再度把頭轉了回去看著地上的辛勤工作者，一邊拿出一根草抵在地上擋住螞蟻們的去路，眼看領頭的螞蟻頓了頓試圖繞道，她又戳了過去。

“……想怎麽捉弄螞蟻？”看了一眼地上忙的團團轉的螞蟻，黃瀨囧囧有神的問。

“為什麽這麽說……”天空漸漸暗了下來，佑子的聲音也忽然壓低了些，“我只是在想，如果下雨之後它們還是沒忙完，會怎麽樣呢？”

“誰知道……”黃瀨仰靠在長椅上擡頭望天，“大概……會死吧。”

“恩……所以生命還真是脆弱呢。”說著，她終於收回對螞蟻部隊搗亂的手，一臉認真地盯著眼前成隊的小黑點，“你說，它們會悲傷嗎？”

生命原本就是脆弱的東西，人也好螞蟻也罷，生離死別也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從來就沒有永遠不分開一說。這是少女從小就了解的道理，而她也一直想要聽從祖父的話學會笑著離別，可是當時間越發接近的時候，她卻越感到惶恐。

“哎……”黃瀨忽地坐正身子看了她一眼，少女正低頭拍著裙擺上的泥土，似乎正準備要走，他怔了下，“你……為什麽不哭呢？”

說完這句話黃瀨忽然有些後悔，他並沒有想過如果佑子真的被弄哭了他該如何收場，然而少女卻只是轉過頭，眼神依舊有些茫然，不知是不是天空昏暗的緣故，原本澄澈的眸子顯得有些混沌，黃瀨怔了下，看到她再度指了指天空。

“要下雨了，”她微微偏過頭朝黃瀨揚起一抹極淺的笑容，“涼太該回家了。”

——今天是水難了……黃瀨你最近還是去求個平安符吧。

神婆綠間的每日神算傳來的時候，黃瀨剛踏出醫院大門，看到短信內容，少年不期然想起今天被佑子多次提起要下雨的事，忍不住輕笑出聲。

有時間一定要問問佑子是不是綠間失散的妹妹來的。

遠方的天空忽然傳來轟隆作響的聲音，黃瀨擡起頭看過去，黑壓壓的雲讓向來樂天的少年都忍不住心生煩躁，甩甩頭正要朝學校邁開步子，大雨卻突然落下。

猝不及防地被淋了一身，少年頓時四十五度角試圖仰望天空做出憂郁的姿勢，急劇的雨勢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於是少年伸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正想著是要避開大雨再回學校還是呼叫笠松前來救助，一道熟悉的身影便闖入眼簾。

“佑子……”黃瀨怔楞地看著少女正低頭在雨中前行，卻似乎並不是去牛排店的方向，大雨公平的將女生也淋得透徹，她卻絲毫未覺般兀自朝前走。黃瀨甚至懷疑她根本就沒有目的，更沒有看路……

“咚”

“哎……”

眼前她真的撞到了前方的廣告牌，黃瀨顧不得大雨跑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就要往回走，佑子似乎終於回過神來，擡起頭，雨水順著長發緩緩流下，她偏過頭，依舊是茫然的聲音。

“涼太……為什麽也沒有回家？”

“我正要回去。”黃瀨一手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另一只手拉著她的手臂朝前走，“倒是你，如果在這裏不開心的話，為什麽不肯回家去呢？”

“恩……現在還不能回去。”她擡起頭看了一眼醫院的方向，嘴角試圖牽起一抹笑容，“現在還不行……”

她遵從祖父的教誨不想讓他的離開充滿悲傷，不想讓自己的悲傷感染村裏的其餘人，所以她每天必修的任務就是對每個人笑。一如既往的笑，像是祖父依平安無事的樣子。或許她也想這樣欺騙自己爺爺很快就會回來，也許她真如光太所說只是對不幸的事情太過遲鈍不想去察覺這些會讓自己悲傷的因素，只是當離開的日子越來越接近的時候，她才知道微笑是多麽困難的動作。

她不想再笑，因此她不能回家。

大雨不見停止之勢，兩人站在街道上被淋得透徹，黃瀨自然不懂佑子的奇怪邏輯。依照他的想法，眼前這姑娘的思維大概一直不和他在一個星球，但眼下即使是不同腦波的自己都看得出來佑子正處於情緒十分不穩定的狀態，自然不能放著她這樣不管。

“那你是要去哪裏？”黃瀨在醫院大門口停住腳步，雨勢似乎終於有減弱的趨勢，少女一臉怔然的模樣讓黃瀨忍不住再度擡頭望天。

他不是很喜歡擔任這類治愈的角色，一來也許是他素來自我治愈的能力很強，二來認識這人之後多半都是自己因為對方一些無心的話而生出各種感慨，如今這立場對調的場景讓他多少有些無處下手的無力。

“啊……黃瀨前輩！”

似曾相識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黃瀨回過頭，剛從醫院大廳走出來的一柳少年熱情地朝他揮手。

“我正想說等下去海常參觀……咦？小姑姑？”一柳少年的視線落在黃瀨正拉著佑子手臂的手上，一臉好奇，“你們在做什麽？”

“沒……”黃瀨急忙松了手，下意識地轉身去看佑子的反應，後者一臉未覺，只將疑惑的視線在兩人中間掃來掃去。

“咦？光太認識涼太嗎？”

清脆的聲音，一如黃瀨初次見到她時那樣帶著幾分天然幾分好奇，似乎先前那抹難得的沈寂只是他自己的幻覺。

“是啊，小姑姑，黃瀨前輩就是我之前說過的那個，奇跡的世代！”光太興奮地振臂高呼。

“哦……就是那個五色戰隊嘛。”佑子拉長了語調，回憶起自家侄子要去帝光上學之前興致勃勃的解說，“啊不對，是六色。”

“什麽五色六色的，是奇跡的世代！”光太少年一臉要炸毛的預兆，隨即趕緊朝黃瀨解釋道，“對不起前輩，我姑姑是籃球盲，她有點呆……”

他悄悄湊近黃瀨，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小聲嘀咕：“她這裏有問題，從來抓不住重點，總會記住一些奇怪的地方。”

“光太，又在說姑姑壞話了。”少女站在兩人身後低叫了聲，偏過頭似乎想再說些什麽，卻忽然沈默下來，嘴角也不自覺垂了下去，“算了。”

說完這句話，佑子忽然靠著醫院大門外的柱子蹲了下去，渾身濕透又一臉仿徨，像是無家可歸的孩子，黃瀨這才發現雨勢不知何時弱了下來，少女狼狽的模樣讓他想起自己也是一身濕，忍不住伸出手再度撫額。

“所以說你……”

正說著，鈴聲響了起來，黃瀨拿出還帶著些許濕意的手機稍微舉高了些，剛按下通話鍵，那頭就傳來笠松咬牙切齒的聲音。

“黃瀨你小子不要以為下了雨就可以翹掉練習！快給我滾回來！”

黃瀨為自己的先見之明頗自得了一把，卻還是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這才將手機拿下來好聲解釋起來。

“我都成落湯雞了前輩……”

“我管你落湯雞還是掉毛狗！趕緊回來換衣服！”

說完這句話電話就突然掛掉了，顯然先前的小護士事件讓笠松少年對黃瀨的鐵口神算有諸多不滿，然而盡管如此，對方對他的關心卻是毋庸置疑。

“黃瀨前輩要回學校了？”光太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我可以跟去參觀嗎？”

“好啊，”黃瀨毫無自覺地將手機塞回濕漉的衣服裏，土豪般的氣勢讓光太忍不住瞪大了眼，然後就見黃瀨指了指柱子旁低頭不語的女生，“恩……你的小姑姑也一起來好了。”

佑子擡起頭，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兀自瞇起眼笑得開懷。

“佑子來看我打籃球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