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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廣源山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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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青山走後,孫薔繼續留在孫府裏,沒有回去。孫蓁偶爾來看望,她也還在生著悶氣。

孫蓁聽著這些講了十幾遍的話實在不耐煩了,於是就和孫薔袒露了自己的計劃。

“什麽?你在海味裏加了斷腸散!我們知意還在那兒呢!”孫薔聽到知意可能會有危險,便暴躁如雷。

孫蓁卻鎮定自若:“別擔心,我只是加了一點點,一般人成不了癮的,反倒是那些已經成癮的,只要碰了那麽一點點,就會原形畢露了。”

孫薔不知言語的故事,問道:“難道那小賤人之前中過斷腸散的毒?”

孫蓁十分得意:“是啊,那毒當年是我親自下的,還是顧珩親手送上去的。”

知意看見顧珩和妙妍還帶著芬芳像發了瘋似的往言語那裏奔去,她以為出了什麽事,也跟了上去。

她隨大家推開了言語房間的門時,眼前的景象讓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言語此時正披頭散發,像個瘋子一樣苦苦哀嚎著。她的手用力地抓著頭,像是腦袋裏有千百只螞蟻在爬動。她的臉上都是指甲抓破的血痕,那副模樣和平日裏高高在上的陸言語完全是兩個極端。那個是大家閨秀,而眼前的這個甚至連乞丐都不如。

她像只蒼蠅一樣到處亂撞,把房內的所有東西都撞倒在地。

殘存的意識讓她註意到有人進來了,她撐開眼睛,看到了顧珩。

“不要!不要啊!”言語的臉上頓時滿是淚水,她發了狂,怒吼道:“為什麽!為什麽要帶顧珩來!把他帶走!帶走!”

那一聲聲的哭喊是言語的最後一絲尊嚴。

顧珩並沒有走,他朝言語走過去,一步一步,在尋回他的摯愛。

他蹲下身子緊緊地抱住發了瘋的言語。

言語的身體裏像是一團火在燃燒,她越是撕心裂肺,越是苦苦掙紮,顧珩就抱得越緊,像失而覆得的珍寶,不肯放下。

“顧珩,我求求你,你走好不好,我就算是現在死了,也不想你看到我這樣。”顧珩身上的溫度在刺激著言語最後的清醒。

“小語別怕,沒事的,沒事的,你別怕,你別怕,”顧珩摟著言語,他想起在很小的時候,還沒過世的母親就告訴他,男子漢不可以輕易流淚,因為眼淚的寶貴,只能為了自己珍愛的人流淚。

他如今抱著言語泣不成聲,他的那個女孩回來了,可卻是遍體鱗傷地回來了。

顧珩禁錮著言語無法動彈,言語沒了力氣,漸漸地昏睡了過去。

顧珩還依依不舍地跪在地上抱著言語,他怕自己一松手,小語就又會不見。

門旁的知意不敢置信地看著剛才的這一幕幕,她也哭了,不知是跟著言語一起哭還是跟著顧珩一起哭。她想起了那個雨夜,也是這樣的一雙人被命運緊緊綁在一起,然後一顆怦動的萌芽被時光埋葬。

妙妍還清醒著理智,她走上去,蹲下來對顧珩說:“你將她放到床上吧,她如今得好好睡一覺,你可不想她醒來又惹一身病吧?”

顧珩回過了神,連忙將言語抱到床上,給她蓋上被子。

妙妍看到言語臉上手上不是淚跡就是血跡,就吩咐芬芳打盆水來給言語擦一擦。

芬芳擰幹了毛巾,輕輕擦拭著言語臉上的傷痕,她看著那些傷,心疼道:“小姐今天不知是怎麽了,離發作還有好些日子,怎麽今日就......都怪我沒看得緊,都怪我。”

“你也別自責了,言語的病不是一天兩天了,按理來說,她的毒應該是越來越嚴重了。”妙妍安慰道。

芬芳幫言語擦幹凈了臉上的傷,妙妍就把她拉出去了,芬芳還搶著說自己要照顧言語,妙妍告訴她,有顧珩在,你家小姐肯定被照顧的妥妥貼貼的。

把芬芳帶走後,妙妍輕輕地掩上門,轉身一看,看見了門外還在哭泣的陸知意。

妙妍對知意說:“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想知道很多事,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等言語醒來,我相信她會和你解釋的。”

“言語還好嗎?”知意抹幹了淚水問。

“別擔心,老樣子了,會很快好的。”

“老樣子?難不成以前......”

“讓言語和你解釋吧。”

夜空黑沈沈的,像凝固的墨塊,任憑如水的月光怎麽也暈不開。

顧珩守了言語一夜,他坐在床畔,抓著她的手,手還是如往常般冰涼,她靜靜地沈睡著,呼吸聲微弱得都聽不到。

“小語,我還想與你做許多事,這幾年,我路過糖人鋪,想同你一起捏糖人,我路過裁縫鋪,又想同你做件新衣裳,每想到一樣,我便在心裏記著,我攢了許多事,如今都想說給你聽聽,你可有耐心聽我說一說? ”顧珩的語氣柔柔的,輕輕的,他怕吵醒了熟睡的言語,又想對她傾訴,哪怕睡著的她根本聽不見。

第二日午時,妙妍見還沒傳來言語醒了的動靜,有些擔心,便帶著芬芳過去。

她看見顧珩如昨夜一樣,還是這麽守在一旁,便猜到顧珩八成是一夜未眠。

“她為何還不見醒?”顧珩著急地問。

妙妍揉了揉眉心,無奈道:“唉,你怎麽還不明白,你在這兒,她怎麽可能會醒。”

顧珩看著雙眸緊閉的言語,心裏很不是滋味。

“你也該休息一下了,這兒有芬芳就夠了。”

妙妍見顧珩還不想動,於是又說:“走吧,我和你說些東西,你應該感興趣的。”

顧珩回頭望了妙妍一眼,這才起身隨妙妍離去。

芬芳打了盆水,打算幫言語再擦擦臉,她剛一靠近,言語立馬坐起身子來,伸了個懶腰,嚇得芬芳一盆清水打潑在地。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言語的關系嗎,我現在一五一十地告訴你。”妙妍深吸了一口氣,看似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顧珩臉上盡是疲憊,聲音略帶沙啞:“說吧。”

“這個故事可不比你的短。你知道嗎,很久之前,我不叫邱妙妍,我還有另一個名字,叫陸言語。”妙妍說著說著便覺得自己還蠻可笑的。

顧珩並無什麽驚訝之色,還是一副冷靜淡然。

“怎麽說呢,我當了十多年的陸言語啊,從小到大,我也一直對自己的身份堅信不疑,小時候和知意一起玩,和你一起玩的,那可都是我。”妙妍有些快意。

“後來呢,好像是七歲的時候,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大伯父,也就是陸青山,他找來個郎中,謊稱我得了什麽亂七八糟的病,那個病我也不記得了,然後就火急火燎地把我送上了廣源山莊靜養,這一養,就是十年。”

妙妍深深地嘆了口氣,繼續道:“我在這廣源山莊,不是靜養,而是囚禁。沒人來看我,我也出不去,我一直很不能理解為什麽我的日子變成了這樣,我真的很想要自由,哪怕讓我拋棄所擁有的這些榮華,我都想出去走一走。三年前的某一天,陸青山來了,他帶來了我期盼的自由,也帶來了我交換自由的代價。”

“三年前?是小語離開的那時?”顧珩問。

妙妍點頭繼續:“是啊,陸青山告訴我,其實我根本不是什麽陸言語,我不過是當年戰亂時他帶回來的一個棄嬰,他告訴我,我替了陸言語十幾年,是時候讓真正的陸言語回來了。我竟然只是一個替身,我只是一只木偶讓人操控了十幾年,多可笑啊。”妙妍眼裏泛起了淚花。

“盡管事實很殘忍,但我還是贏得了我渴望的自由。我和陸青山約法三章,我可以悄悄的離開,我也可以把這十幾年來暫存在我腦子裏關於‘陸言語’的記憶通通告訴那個真正的陸言語,我更可以以後以別的身份活著,不會再與陸家有所糾纏,我的條件就是要銀子,很多很多的銀子,可以讓我瀟瀟灑灑過完這輩子的銀子。”

“這的確很像你的作風”顧珩終於笑了一下。

妙妍也毫不避諱:“對啊,世間上只有銀子是真實可靠的了。後來陸青山的確給了我很多銀子,還把醉煙樓給了我,讓我不用坐吃山空。過了幾日,言語來了,我與她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盡量讓她學會我的所有作息,我們的貼身丫鬟也只有芬芳一個。”

終於到了令妙妍最難受的那段回憶:“你知道嗎,我原來多恨這個陸言語啊,憑什麽為了她可以讓我做個替代品。可是第十天後的一個夜晚,那晚她的毒發作,很可怕,我也很害怕,我和芬芳把她綁起來,她被綁在椅子上不停地發抖,她抓著頭,好像很疼的樣子,我不忍心看過去,她那樣子,簡直就是不成人樣。”

“她很痛苦,連一個那麽恨她的我都覺得很心疼,她抱著頭,一邊哭,一邊用孱弱的聲音一遍遍叫著‘顧珩’,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對她來說,顧珩這兩個字就像是一副止疼藥,她一遍遍地喊著,可聲音卻越來越無力,越來越絕望。”

顧珩沒有聲音,沒有表情,依舊等著妙妍說完言語的故事。

“我與她雖然生活在一起,但卻沒什麽話聊,她一直冷冰冰的,我也不願接近她。那日毒發,讓我第一次想認認真真地去了解一下這個從小流浪在外的陸言語,而她剛好似乎也想找個人傾訴,於是,我便知道了你們的故事,於是,幫言語報仇,也成了我的一個心願。”

“所以這就有了現在掛著羊頭賣狗肉的‘醉煙樓’,我其實笨得很,這都是言語的主意,她在兩年內迅速籠絡了很多人為‘醉煙樓’賣命,就連你們的事,都在她的算計之內,是她告訴我下一步該怎麽做。怎麽樣,她很厲害吧。”

顧珩有些欣慰:“是很厲害。”

妙妍有些羨慕:“我雖不知道以前的言語是個什麽模樣,但她現在真的很聰明,又果斷。”

滿身傷痕的她,怎麽會不被磨得聰明又果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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